作者:黄河小吏
“噢?是么?”理查德端起茶杯,挑起一侧眉毛,“愿闻其详。”
“都柏林上议院需要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回归。主人有意要提名您为特里姆选区议员,这个选区不像朗福德有争议,您更有发挥空间。好好在爱尔兰推广您的学校模式吧,这有可能成为您直达内阁的晋升阶梯。”
没有回复,他知道此人应有后话。
管家压低嗓音,如分享秘密般向他凑近,“有个私人建议伯爵先生......您知道的,身为议员,千万要把握好私交,毕竟私人生活的‘不慎’,是会玷污公共事业清誉的。要只是才子佳人的话题还好,就怕对方名花有主,自己沾一身麻烦不说,还带累女方清名。”
意味深长地,“最重要的,是叫主人收到好友的‘诉苦’来信时,很为难呀。”
理查德攥着茶杯的手绷出青白,“是好友,给邓达斯先生去得信?”
没有回答。
他放下茶杯,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受人所托的,一个沉甸甸的茶叶盒,放在主人位前,又拿出他自己额外准备的,略轻的,推到管家面前。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如果邓达斯先生回来,还望您给提一嘴,我朋友有个专利......”
“就不收了伯爵先生,”很肯定地打断,“家里已经有一模一样的了,这种东西,成对就不好了。”
“不会是,”理查德强压着,出口还是抖了,“我想得那样吧?”
“马基雅维利有个重要观点,主人很赞同,”笑看着他,“只要目的正确,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达到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主人的好友,尤其能够领悟这点,也难怪主人会与之格外投缘。伯爵您一定明白,公事要公办,但私交有亲疏远近的道理,我想,您这般识趣之人,一定不会为了个女人,与不该树敌之人为敌,叫主人为难。”
理查德猛然起身,“恕我先告辞。”
看着顾不得礼仪,顾不得随身物品,只顾着往外快走的失态之人,管家声线渐冷,“我会叫人给您送回‘茶叶’,祝您在爱尔兰仕途通达,伯爵先生。”
冲出圣詹姆斯街,跑到大路上,疾风骤起,雷阵雨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砸得人睁不开眼,大力挥手叫停马车,上车后急喊,“给我去内务部专利登记处!快!”
“我要查阅7月15号提交的请愿书!”
面对浑身不自主打颤,还要质问她的人,书记员从冷漠被挑衅成愠怒。
“依《内务部保密令》,所有未御准专利之细节均为上层机密,我没有这个权限给您查阅。你当前选项有两个:离开,等待专利公示后发起异议。”拉响桌下铜铃,堂内两名卫兵逼近,“或者,我叫他们‘请’你出去!”
“你没有,有人有。”
熟悉的,可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希斯克里夫!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会走了?!”
不用南希叫喊,她也知那是谁,不用思考,她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脖子就像生锈的机器,转啊转,费劲了力气,才转得过去。
门口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就像自己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那般,站在门檐下,高高的、强壮的、身材极好,衬衫绷在肩头现出隐约的肌肉线条,与他对比,旁边的人瘦弱得像个穿着正装的饥民。
和上次完全不同的,是领巾严丝合缝系到了喉结下方,野性又被此人,封锁在绅士的穿着里了。
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内务部长先生,麻烦您,”长密睫毛下的灰绿眼眸瞥向她,“给这位小姐查一下。”
“好,”身侧那男人看向书记员,“去给她查一下。”
助理直接道:“部长,我刚才留心记了,申请人叫汤姆.汉克斯。”
她听到呼哧呼哧的声响,才意识到自己在笑,笑自己是个傻逼。
笑着笑着,就没有了声音。
亨利扑过去拉住希斯克里夫胳膊,眼里急出泪花,“希斯先生!是你么?!是你叫汤姆这么做的么!”
“希斯克里夫!你这个恶魔!你利用孩子!你这个只会来阴的毒蛇!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死在那一天!”南希疯了一样地冲过去,却被部长令卫兵拉住,以喧哗为由,将她和亨利都架出去了。
代理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实在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只能闭口不言。
希斯克里夫向她走近,步态像出鞘的刀,全无病态。
他停在她面前,从马甲内袋拿出一条华丽闪耀的钻石红宝石项链,绅士地给她戴上。
玫瑰正好在锁骨中央,蜿蜒曲折,镶满钻石的荆棘锁链一般,困住脖颈。
“周年快乐,贝拉。”
第47章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断不断告诉自己,想想亨利。
先解决问题,要
先,解决问题。
“汤姆,在哪儿?”
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的,理智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追前面的男孩。
追向街对面,跑进暗巷里,满身的泥泞,大雨将两人都打得狼狈不堪。
这一路,男孩都在不断瑟缩地回头,看起来很怕她,很难面对,可当他发现后面已无退路后,那张腼腆的脸表情扭曲,冲她笑起来。
“为什么?汤姆,我对你,不好么?”
“贝拉小姐,您是要怪我么?”素日半天张不了口的人,口条竟无比利索起来,“是您啊!是您给我的奖金!叫我看到了帮我爸彻底还清赌债,重新开始的希望啊!是您......”
他向她凑近,抖着手指给她激动演示,“贝拉小姐!我真的算过啦!我是算过的......那把骰子游戏足足66.67的胜率啊!次点4的概率3/36,次点5的概率4/36......总概率(4/36)*60%+(5/36)*54.55%+(5/36)*54.55%......”
“汤姆!”
那魔怔一样的人被喊醒般,脱力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连输了6局,输了63倍的本金......”
“为什么?!”贝拉简直要气死,“因为赌场能出老千啊!”
“他们要剁了我的手,是希斯先生出现,借给我钱,说十年后还都可以......”
她抓住他肩膀,试图摇醒自说自话的人,“汤姆!听着!听着,你欠他多少?我给你还!你去撤了专利申请,好嘛?那是别人的成果!那是别人的智慧!别人的心血啊!我们不能这样做,你能明白的,对吧?”
他恍若梦醒,抬着尖下巴张大眼睛,湿发贴在脸上,用一种既怨恨又难过的神情看她。
“莫宁顿伯爵给亨利送刀具那天,您答应我了,您说会想办法帮我掌握自己的人生,贝拉小姐,这就是最好的办法!那天您走后,我在工人村碰到希斯先生,告诉他我的想法,他说可以帮我,只要我帮他改造一个燧发火机,来证明我除了理论外的,机械能力......”
哈,所以那天她看到的,不是理查德,是希斯克里夫啊.......
不等她提起力气说话,汤姆忽然扑跪到她脚边,抱住了她的腿,用一种狰狞的表情讨好地笑看着她。
“您可以选亨利,也可以选我啊!我的动手能力不比亨利差!我更细心!更懂理论!更懂您的图纸!我才应该是您最好的选择!我会比他更乖,和您签二十年,不,终身协议都行,车床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迭代我来就可以啦......希斯先生有背景人脉,我有技术,您来领导我们,我们三,是完美的搭配啊!”
看着这完全陌生的孩子,或者已经不能叫孩子,她生理性地阵阵恶寒,甚至想吐。
“你错了汤姆!不是我选了亨利,而是亨利选了我!没有他,根本就没有今天的我!”
眼前人怔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在确定她的决心。
猛地站起身,恶狠狠道,“不,他不配!如果您看到过我的请愿书,是怎么用欧拉公式、微分几何证明可行性的,您就知道,他和我真正的差距!我是数学模型建构出的理论优化,是质变创新!不必说希斯先生上面有人,就是没有,他一个工匠,拿什么和我在皇家学会面前辩?!”
望向她的那双孩子眼,黑洞洞的,湿漉漉的人很薄一个,伶鼬一般,看着小而无害,却是最冷血残忍的杀手。
“贝拉小姐,您如果要我,我就跟着您,您要是不要我,我们就公示期见。”
贝拉后跌,躲病毒一样地躲开他,缩在巷子的角落,浑身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跟在两人后面的伍德见汤姆还要往前凑,直接拎着他后襟往后拖,一直拖到巷子口。和来找的南希、亨利正碰上头,也看见了匆忙下车,将车钱扔给车夫的莫宁顿伯爵。
四人只互对了一眼,就全明白了。
“必须在初审这个阶段阻止,”理查德眉头凝成川字,金发湿乱,全没了素日潇洒之态,“否则一旦进入国王御准后的公示期,汤姆的专利文本具有‘数学完备性’,而亨利,仅有经验性描述,皇家学会和法官必然选前者。”
“怎么阻止啊?希斯克里夫那狗东西只怕早就打点好了!绝不可能驳回的呀!”
理查德看向伍德抓着的汤姆,那‘孩子’撇过眼,任他怎么说,任南希怎么骂,亨利怎么求,甚至伍德挥拳头要揍,都无动于衷,是打定主意除了贝拉,其他人一句话不回了,简直就是比希斯克里夫更硬的石头。
雷雨过去,天空放晴,街角甚至出了彩虹。
内务部的大门再次打开,希斯克里夫冲送出来的部长点点头,朝他们走来。
当他逼近时,影子会先于身体笼罩对方,宽阔的肩背是随时能暴起的弧度,这种体态不是单纯的强壮,而是暴戾与阴狠拧成的攻击性。
南希已经骂累了,嗓子都是嘶哑的,只有力气质问了。
“希斯克里夫,你什么时候好的?”
他冲她缓慢地狞笑,“你家林顿小姐,给我做轮椅的时候。”
“医生不是说你......你叫医生骗小姐?!怪不得医生进去前明明说你快好了,出来就成了又要三个月......”
“真是多亏了那个轮椅,我就是消失一整天,傻大个也注意不到,只当我在厂区哪里遛弯呢。”
伍德松开汤姆,上去就是一拳,狠狠地揍在那张可恶的脸上,还想再揍,却被内务部门口站岗的卫兵赶来拉开了。
希斯克里夫好一会儿没缓过来,他用舌头顶了顶那挨了火热一拳的腮帮子,看向伍德,“大块头!我不想动你!不想坐牢就管住你的拳头!你就是打死我,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希斯先生!求求你!让汤姆撤销申请吧!”亨利无助地看着他,“我没有这个专利也没关系,但是贝拉女士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希斯克里夫别过眼不看他,“亨利,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逼他的吧?你知道最容易染上赌瘾的是哪两类人么?一类,好赌,另一类,恨赌。他一个做工的,能像仆人一样没底线地服侍你,为什么不能没底线地卖你?看来你的雇主,从来没有教你怎么看人。”
理查德审视着他的面色,尽量平静道:“希斯克里夫,你究竟想干什么?”
“哈,干什么?只要过了初审,邓达斯会以‘促进大英帝国精密制造业’为名,将这项专利列为‘加急政务’,国王当日签署御准都说不定。精工之冠?做梦吧!”
“收手吧希斯克里夫,”理查德叹出重重一口气,用看非人生物的眼神看着他,“我看得出你很在乎她,但你如果继续用这种方式,绝对会后悔。”
“应该后悔的是你!”希斯克里夫完全没了刚走来时的镇静,怒视着他,“我说过吧,只要我还做得到,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让我不便的!我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勾搭她,我要看看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又怎么会发现她的秘密基地呢?”
他越说越气,一双灰绿的眼简直要烧红,“自由之翼?哈!你竟敢对着我的人,扬言要替我给她自由?!”
“伯爵,不必再和他废一句话!”
南希狠狠瞪他一眼,走进巷子,来到她挂念之人身边。
“小姐?”
素日明艳之人,已失去所有力气,像个孩子一样蹲在角落,自责将她彻底打倒了,她哭到缺氧,手脚麻痹,呼吸不上来,喘不上气,最后只能抱着自己不停地抖。
南希要心疼死啦,要恨死啦,眼泪止不住跟着掉下来。
“南希,”抖个不住,“这,是母车床,如果不能,定为亨利专利,”断
断续续,抽搐般,“以后的迭代都完啦,就像蒸汽动力,一旦被定义为瓦特的,离心加速就算研究出来,也会变成人家的改进。”
“我懂,小姐,我懂......”
“不,”她崩溃地摇着头,“你不懂南希......你不懂......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成为世界工业之父啊!他是我的偶像,我的灯塔......是工业机械人的指路明灯......是我把他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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