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蓝眼睛看回他。
“我不是三岁小孩儿希斯克里夫,我要知道你愿意付出如此巨大代价的,真实原因。”
良久,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的雨声。
“理查德,如果那批密封阀在海上‘意外’失效,被送上绞刑架的,是你八年前离开的,故人。”
酒杯掉落,酒液在地毯上渗出枝桠。
宛如那夜的雪花
第68章
天幕刚刚褪去浓黑,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城市还在沉睡。
梧桐树荫下,希斯克里夫裹着半干的大衣,帽檐压得很低,目光穿透雨后薄雾,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徽章的大门。
他身旁,杰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晨雾在他紧皱的眉梢凝结成水汽。
终于,府邸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车夫利落地将停靠路边的马车驶到门口,片刻后,穿戴讲究的莫宁顿伯爵快步走出,迅速登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辚辚启动,朝着唐宁街的方向疾驰而去。
帽檐下紧绷的下颌线松了。
“上校!”杰克再也忍不住,声音是压抑地恐慌,“您确定吗?莫宁顿伯爵要是没按您预想的来呢?要是他没‘选择性地’跟首相说,而是全盘托出了呢?”越说越急,“追查下来,即便那位坐实了罪名,您开设赌场、高利放贷也坐实了呀,”他不敢说下去,“岂不是要跟着一起…”
“一起完蛋。”希斯克里夫替他说完,帽檐下的眼睛在熹微晨光中闪闪发亮,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狂热和兴奋,“拉着他一起完蛋,那可再好不过了。”
杰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上校,那是您拼了命挣来的军衔,步步为营才得到的席位啊。”
“杰克,你信基督吗?”
“当然信,上校。”
深眼睛投向虚空,唇角微微扬起,像在思考一个幸福的问题,“如果基督受难,需要你舍去前途名利去救,你会救吗?”
杰克毫不犹豫,“当然上校!我会献上我的一切,包括生命!那是信徒的荣耀!”
他笑了笑,抬手重重地按在杰克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年轻人晃了一下。
“中士杰克!”
“在!”
“我命令你!立刻去接卢卡斯!把他安全送到巴林府邸!”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命令刻进杰克的灵魂,“然后留在那里!事情结束之前,寸步不许离开塞琪.格林!”
杰克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紧牙关,挺直脊背,脚跟并拢,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遵命!上校!”
巴林爵士拿着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泰晤士报》,步履急促地走进客厅。
他将报纸摊开在茶几上,令王莎看那篇占据显著位置的报道。
“是你安排的采访么?”
那是一篇采访海军司库下属首席检验员的报到,这位检验员以检验严密出错率低闻名。他在采访中详细介绍了自己在兰开夏精工之冠精密车床厂检验第一批密封阀的全过程,确认那批密封阀尺寸精密、工艺精湛,完全符合甚至超越海军标准。
“我没安排啊,是南希回总厂前安排的吧?”
“她没这么细心。”
“泰晤士报?什么报道啊?”大少爷凑过来瞅了瞅,笑了,“肯定是波尔在讨好你啊!”看她眼里闪过芥蒂,忙又道,“这没分寸讨人嫌的家伙!我早和他说了没戏了还要搞这些!等着,我这就去和他再强调一遍!”
和大少爷擦肩的,是来送卢卡斯的杰克。
“谢谢你,杰克。艾伦在呢,让她接送卢卡斯就好,还麻烦你耽误公务送一趟,”看他眼圈发青,爵士忙将人请到沙发上,“快坐下歇歇吧。”
王莎亲自为他倒了杯热茶。
杰克局促地接过,道了谢,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后,并没有告辞的意思,安静地坐着,目光警惕地扫过门窗,身体微微紧绷。
卢卡斯依偎在王莎身边,看三个大人表情都有些尴尬,仰起小脸起话题道:“杰克叔叔,趁着父亲不在,您给我讲讲父亲在印度打仗时的样子吧?是不是很厉害?”
“是的卢卡斯少爷,上校他非常厉害。”杰克缓缓开口,“那时候情况糟透了。上面的老爷们在伦敦吵吵嚷嚷,战略变来变去,我们这些当兵的被来回溜,”他摇摇头,语气沉重,“印度的丛林热得像蒸笼,蚊子比子弹还毒。雨季一来补给就断!饿着肚子打仗是常事。霍乱、疟疾,比敌人的刀枪
还可怕,成片成片地倒下,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嚎…”
卢卡斯眉毛不自觉凝起,仿佛也看到了那片地狱般的景象。
“但是上校他就像铁人!甭管多离谱的命令,总能找到缝隙去执行,也因此被调来调去地支援,总在最要命的时候出现。”
杰克的眼神亮起来,充满了崇拜。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被困在一个小山头,下面全是敌人。大家都以为死定了,没想到上校他带着一队骑兵硬冲了进来!他身上全是血,自己的、敌人的,马都死了好几匹,战后军医检查,他身上的伤多得数不清,至此我们私下都叫他‘疯子’,因为他真的不怕死!可我们都愿意跟着他打有血性的仗,而不是一直退。”
卢卡斯听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也莫名揪着,转话题道,“杰克,那你是怎么成为希斯克里夫的勤务兵的?因为一起打仗么?”
提到这个,杰克脸上的沉重褪去,“这个说起来有点惭愧。”
“那时上校还只是个临时被提拔的少校,但因为有一仗打得太漂亮,硬是把整个战线的颓势给扳回来了,康沃利斯阁下就破格嘉奖,直接向议会申请升他为中校!并特许他亲自挑勤务兵,我们一排人站在那儿,各自说说自己有什么本事,能伺候好长官。勤务兵嘛,说得肯定不是多能打仗,有的说会剪头刮脸,有的说会打理马匹擦皮靴,有的说会打牌技术好,轮到我,”杰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除了打仗没爱好啊,大声报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卡壳了。”
“结果您猜怎么着?一直没怎么抬眼看我们的上校,听到我的名字,突然就抬起头,那眼神特别亮!他直接指着我说:就他。康沃利斯阁下问上校:不再问问别的?这小子打仗可以,照顾生活怎么感觉笨手笨脚的。上校说,”
杰克模仿着希斯克里夫当时的语气,低沉而笃定,“叫杰克的,差不了。”
叫杰克的,差不了…
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住。
豪斯小镇,她第一次女扮男装,跟着那个阴鸷危险的男人走近詹姆斯的事务所,詹姆斯问她怎么称呼,她说,叫杰克就好。
“莫宁顿伯爵阁下到访。”
管家的话打断思绪。
理查德走了进来,他穿着非常正式的礼服,显然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过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很复杂,还送了她一大捧香根鸢尾,有紫有黑,给她弄得有些懵。不等她反应过来道谢,他已经把巴林爵士叫走离开了。
两人一直到午饭时间都没结束。
今天的午餐食物异常丰富,因为吃饭的人是真的多。
长长的桃花心木餐桌两侧,坐着巴林一家三代、王莎、卢卡斯、莫宁顿伯爵,以及还没告辞的杰克。
理查德坐在她斜对面。
他吃得很少,只是总端起酒杯,每次端起酒杯,视线都会穿透杯子看向她。
坐在主位的巴林爵士,这位一贯睿智从容的绅士,眉宇笼罩上罕见的凝重,切牛排的动作比平时用力得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导席间的谈话,只是沉默地咀嚼着。
杰克哪怕坐在餐桌上,目光也在警惕地扫视窗外,迅速吃完盘中食物,就不动了。
这一切都像细密的针,刺着她敏感的神经,她半掀开面纱小口用餐,照顾着卢卡斯,状似无意地问杰克,“中士,您今天?没有军务在身吗?”
“报告巴林小姐,最近都没有。”
结束压抑的午餐,带着卢卡斯到花园透透气,她坐在爬满蔷薇的花架前,卢卡斯依偎在她身边。没想到的是,杰克如同影子般也跟来了,守在几步远处,背脊挺得笔直。
翻开随手拿来的亚历山大.波普的诗集,给孩子讲解。
太阳渐渐西斜。
理查德似乎终于和巴林爵士结束了漫长的密谈,走进了花园,朝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无视了杰克瞬间警惕起来的目光,也忽略了卢卡斯好奇的眼神,只是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塞琪,”他的语调郑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做到。”
王莎微微一怔,“伯爵阁下,您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
“不。”他摇摇头,“这份帮助,是基于您和巴林的关系,而我,”深吸一口气,“我曾答应过一个人,答应为她做一件事,我让她慢慢想,因为我的承诺对她永久用效。可惜,我还未能兑现,她便…离开了。”
“今天,我想把这个未完成的承诺转赠给你塞琪。无论你需要什么,我必将竭尽全力为你达成。”
心脏猛地一跳。
看着那黑眼睛里的震惊和了然,知道她已明白了,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充满了自嘲。
“早知道还能回来…”
轻叹口气打断他,对卢卡斯道,“卢卡斯,中国也有首诗,像波普的《春天颂》一样感慨人生短暂。”
孩子立刻表示要听,她轻声念诵着译文:“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塞琪女士,这首诗是教我们人生短暂,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的人,不要总是沉溺在对过去的悔恨或思念里,对么?”
“真聪明。”她揉揉他浅金的发。
理查德浑身一震,许久,他闭了闭眼,笑了。
目光再落回她眼睛,只余真诚,“有没有想过,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卢卡斯在,他没有说那人的名字,但除了卢卡斯,三人都知是谁。
如同磐石般伫立的杰克,在听到莫宁顿亲口说出“给他一个机会”时,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泪水泄露出来。
一直在用余光注意他的王莎,直觉的警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依次扫过神情复杂的莫宁顿、眼眶通红的杰克,最后落在正在走近,同样面色沉重的巴林爵士身上!
“究竟怎么了?!”
“希斯克里夫他到底做了什么?!”
第69章
梅菲尔区。
细细密密的雨,毛毛地下在身上。
这里的巷道虽暗,却比别处更宽,两旁矗立的联排别墅透着古老贵族的矜持与威严。
巷口已然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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