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岭云分暝
大概有阵风从远处窗外灌入廊道。
风声穿过耳朵，眼前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禅院甚尔嘲笑着盘星教的信徒把低劣的天元当成神明，却并不像其他同伴那样质疑他们对于自己所效忠神明的极端信仰与狂热。
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神明。
他注视着自己的小神明。
在那道纯稚直白的视线下，就像主动将灵魂摊开在烈日下炙烤，但他并没有躲避，只是悄悄蜷了下手指，又舒展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扬起唇角微笑：“这小子就叫[惠]了。”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起源只是神明无意的一个乌龙，但换个思路，这不也是神明赠予他的恩惠与礼物么。
第93章
盘星教的事情让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忙了好一阵。
两人再回神社时已是半月之后,累得一进门直接便大喇喇地坐在了缘侧下休息。
两人靠坐在木梯上，一个长腿长长往外支出，双肘向后撑在阶梯上，仰着头喘气；一个大马金刀叉腿坐着,弯着腰双手架在大腿上,半长的黑发松散地披在了肩上。
夏江提着茶壶从和室里走出来,一人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蹲在木阶上好奇问，“怎么累成这样，还需要帮手吗？”
“不是人手的问题。”夏油杰喘了口气，侧眸望向夏江，唇角一如既往向上挑起和煦的微笑，“全是些弯弯绕绕的琐事。”
真正潜入盘星教后才发现这么大个教派绵延千年之久也真是不容易。
日本本就号称八百万神明,神社诸多，神道广泛,某些偏僻自闭的小村庄可能都有自己单独信仰供奉的神明。
在这种泛灵论的国家,盘星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位置不尴不尬。除了信仰天元以外，整个教派并没有什么要紧正事干,组织架构也不复杂,教主—管理层副手—打手—教众,和日本民间常见的小宗教没什么差别。
但和那些专骗老年人保险金的宗教比，盘星教到底还拥有着自己独到的底蕴。千年历史的积攒下,教众也极为推崇,信仰笃实。
到了80年代前后,教派赶上了泡沫经济时代宗教盛行的东风，当任教主为信众讲道传教、净化困难,靠着与政客的交易，还发展出了自己的地盘，至今已经有了一个相当圣洁明亮的集会场所。
“……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我们就去调查了盘星教的资金往来，基本上都是来自信众的捐款。”
九十九由基撑着阶梯，长长的金发向后扬，露出微微浸汗的白皙后颈，望着夏江吐槽道，“我还从来没干过这种活——总之如果把那些账单证据交出去，盘星教完全可以因[涉嫌胁迫教众进行巨额捐款][长期且有组织性地进行恶质募款]之类的罪名，被强制勒令解散了。”
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疲倦，倒不如说是让一个刚小升初的国中生和一个特级咒术师，终日忙碌、经手一些自己此前从未接触的领域才更让人心累一些。
夏江忙给她递了茶杯，又跑进和室里拖着长长的电线跑出来，拎着了一把电风扇放在缘侧上。
“谢啦夏酱~”
九十九由基翻身坐起，盘腿弓腰坐在电风扇前，破旧的扇叶旋转着呼啦啦吹开她满头的金发，她张大嘴巴对着风扇嗷呜嗷呜吃风。
夏油杰也分到了风扇摇来的风，他扯开衣领揪了揪，清风便十分熟络地灌入他的领口，白色的长衬衫鼓起又平下，最后带着点汗湿的印记贴在胸前，在轻薄布料下勾出了几分肌肉的轮廓。
他接着道：“但从那些资金流动及来源来看，盘星教会找上九十九桑这点，背后似乎并没有奇怪的势力参与。我们便再去拷…询问了教主先生。”
夏江注意到他的用词，身体向后靠，朝他挑了下眉；夏油杰故作无辜，只是露出含蓄的微笑。
“教主先生和第一次接受问询时一样茫然无知，只是说些‘防范于未然'‘所有星浆体都应及时处理'的胡话，我们便稍微对他动用了些夏酱给的小技能，可惜依旧一无所获，就准备回家来了。”
黑发少年刻意顿了一顿，却只迎上夏江茫然的眼神，不由无奈一笑，转了话锋，“没想到却在副手的秘书身上找到了线索。”
他们两个先是查了经济犯罪，紧接着又cos了一把私家侦探，跟踪秘书发现了她的交际圈里居然与咒术界的人员重合。后续再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咒术总监部头上。
夏油杰道：“事实上，就是咒术总监部下的一个直属辅助监督，故意对外透露了九十九桑的行踪和[星浆体备选]计划，有意将消息传到了那位秘书小姐耳朵里。”
那同样是位狂热信徒，都不用如何挑拨，便自发将消息扩散，引发了事端。
“咒术总监部……”夏江托着下巴，歪着脑袋颦眉想了想，想起这号组织了，“还没倒闭啊？”
倒不是夏江吹牛。
她虽不管事，但不妨碍椎名稚香定期就会向她报告工作。
如今咒具寄售屋生意兴隆，特级咒具价格被打下来后培养了一大批固定客户；医院完全进入正轨，开展的医疗业务蓬勃发展，又有那位伊藤少爷穿针引线介绍来一些财阀问诊，超高效的医疗技术盘活了整个组织经济；等暑假过完，完全独立于总监部的咒术国中新学期就能正常运转……
利益声名之下，禅院家和五条家都能一起手牵手化干戈为玉帛地干活了，一些附属的小家族也很快在诸位夫人的外交下交了投名状。
也就剩下加茂家还有些倔强在身——听说是有个继承了家传术师的天赋小孩降生了，全家老老少少都正巴望着小孩成才，长大以后拳打五条神子悟，脚踢禅院女帝江。
高层原先不以为然的年轻势力，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将奠定咒术总监部威仪和地位的职责抢走了大半。
后知后觉的震怒已经挽救不了决策的失误，更要命的是，最近[窗]情报出错致使多起事故频发的问题也被爆出了。
这也不冤枉。
伤病的咒术师们躺在医院里，修养时闲来无事唠唠家常，互相一对帐，这罪魁祸首不就浮出水面了嘛。
在高层眼中，底层人的性命无关要紧，但即便再无关要紧，但凡有点智商，咒术总监部也没法直白交代说，[哦对，[窗]出问题就是为了拿你们当炮灰去试探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怎么了？]
可不解释也有弊端，不解释就意味着[窗]确实情报收集屡屡出错，总监部的权威性备受打击。
老实讲，咒术总监部现在四舍五入也快成负责发布任务、打工资条的中介机构。
“虽然高层势力江河日下，”夏油杰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夏江微鼓的腮帮子，笑道，“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嘛。”
“话虽如此，咒术总监部的压力可不小。”九十九由基也别过脸笑。她和高层高专意见不合，早就不爽他们很久了，很乐意看到他们倒霉。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他们才开始各种出昏招。”
对神社的暗杀，对医院的试探，对咒术国中的打压……只不过一个方案都没成功，又忌惮着这边特级扎堆的实力，才把主意打到别的地方。
“费了半天劲搞这种小花招，有什么用吗？”夏江撇撇嘴。
“想靠激怒我的方式，等我或者其他人违反咒术规定第9条，就站在大义上对我们进行处罚，顺势接收夏酱的势力吧。”九十九由基吹着风，冷静道。
夏江歪头：“第九条？”
说到这个，夏油杰恶补过的咒术界常识就能派上用场了，他竖起手指为法盲海贼解释道：“大概就是指咒术师对非术师发动术式，故意导致普通人死亡，属于恶性事件，情况严重的会直接判为死刑，处以极刑。”
“啊……”夏江微微张开嘴巴，后知后觉，“他们真的很喜欢拿别人当实验的炮灰工具啊。”
她不爽地啧了一声：“让我想到了我老家一些人同样恶心的操作。”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夏江作势撸了撸袖子，“去咒术总监部踢馆吗？我现在有兴趣和你们一起去踢了。”
“哈哈哈哈，这个主意很酷，加我一个！”九十九由基爽朗大笑，和夏江勾肩搭背就要往外走。
“先别急呀夏酱，不听其余情报了吗？”夏油杰连忙把夏江拉了回来，又劝由基，“九十九桑，除了总监部之外，我们不是还发现了新的线索吗？”
夏江驻足：“嗯？还有高手？”
夏油杰微微一笑，狭长的狐狸眼带着些促狭地朝她弯了弯：“我听说，之前夏酱对一个缝合线男人很感兴趣？”
夏江一怔。
她很少花精力记一些无用的信息，但缝合线不一样——缝合线还在她的好感度列表里躺着呢！
一点开就是明晃晃的85好感度！
简直就是完全倒贴的廉价小白菜！
“他终于再次出现了？”夏江喜上眉梢，抓起夏油杰的手，“甚尔和悟花了好长时间搜查追捕，也在黑市上把他的悬赏提到了天价，一直都没什么消息，这次居然被小杰你和由基撞见了吗？”
“……”夏油杰耳垂微微发热。
夏日炎热，两人的手光是交握都隐隐发烫，他这时候却一点不嫌热了，将夏江捂上来的手拢进掌心，拉着人坐回原位。
“机缘巧合。”夏油杰谦虚道，“在我和九十九桑都认定这次盘星教教众们的行动只是被咒术总监部利用驱动的时候，另一个可疑人选冒了出来。”
为盘星教与财阀牵绳引线的一位中介。
“孔时雨！”夏江即答。
夏油杰失笑：“不是他。中介先生自从被俘虏后成天都被椎名小姐差使得团团转，实在没精力通敌了。那是另一位新中介……唔，就是身份可能有些特殊。”
“我和夏油君花了不少功夫就是为了抓那小子哦。”九十九由基挥挥手道，“因为夏油君觉得夏酱说不准会喜欢。”
夏江：“欸？”
她懵然地看着两人自说自话，然后一拍脑袋想起来似的，跑到神社外，拎着一个捆成麻花的人走了进来。
准确地来讲，那是一个小孩。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孩。
第94章
那是个梳着中分碎发头,脑后扎着一对爆炸型双马尾的小孩。
大概十岁上下，被缚住双手双脚捆成了一条麻花，只露出一张满是婴儿肥的脸蛋，嘴巴也被勒住,表情很阴郁,两撇眉毛恹恹下垂,眼睛周围还有一圈玫紫色眼圈,鼻梁上贴着一道黑色的胶布……
“欸，是胶布吗？”夏江伸手戳了戳，发现抠不下来。
“唔唔唔！”
卷成麻花的小孩愤懑地避开她的动作，像只猫猫虫拼命拱着，作势想要用脑袋来撞夏江的手。
夏江手一张，五指就严严实实按住了他的脑袋,抓着他的冲天马尾轻松地晃了晃：“就是这么大的小孩在当中介吗？还挺能干的嘛，他和缝合线认识？”
夏油杰颔首。
“这孩子叫胀相,本来我们也抓不到他头上。只是因为盘星教目前被我和九十九桑控制,财阀联系不上教会人员，就派人过来了一趟，正巧被我们抓了个正着,顺着这条线又摸到了双方原先交接的中介身上。”
“谁想到这么凑巧呢。”夏油杰嘴上是这么说,表情却显然兴味十足,颇有些恶趣味地同样伸手揪了揪男孩爆炸的马尾——也被恼恨的胀相迎头撞了一记。
平常人或许不把中介当一回事，就像人们一般不会在意一座用来交流的电话机。放在漫画里,这类角色也大多只能作为一道遮掩了大半面容的剪影,占据一块小小的角落。
可夏江的组织不一样,有中介前辈孔时雨在前。
被强制收编后，这位中介先生倒也没有负隅顽抗,观察了形式后就很灵活地变动了底线，投靠了夏江。
他的能力也很不错，几乎成了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夜蛾正道在忙着为咒术国中寻找挖掘有关天赋学生时，孔时雨积攒的人脉和情报搜集能力就派上了不少的用场；
当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给禅院甚尔打工，被拎着到处接黑单，跑前跑后既当中介又当后勤。要论起花费的精力与时间，甚尔打下的业绩里，孔时雨能占上一半的功劳。
夏油杰十分眼馋。
谁不想要一个能干的，为你把前期情报、后勤保障乃至人情往来全部处理妥当的中介小弟啊！
恰巧这次有机会遇见一个不错的苗子，夏油杰就选择了果断出击！
抓到胀相的过程也不复杂，他手上还有夏江给的道具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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