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爱睡
五条悟从旁边凑过来,探头贴贴她的脸,满身的长毛在小店昏暗的灯光里被映成半透明的温暖橙色。
哈泽尔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同样昏昏欲睡地看着电视的店主从柜台后向她搭话:“要走了吗?” “是啊,”哈泽尔说,“不小心睡到这么晚,打扰您了。”
“哪里哪里,”店主说,“您休息的时间里,小猫可是来陪我下了好一会的棋啊!实在是聪明得不得了的猫,以后请务必常来!”
哈泽尔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打着哈欠的五条悟,对店主道:“一定一定。” ** 凌晨00:02。
距离五条悟的变身失效还有十五分钟。
哈泽尔晃晃悠悠地踩着已经没过小腿肚的雪走到海边的山崖之上,正聚在一起讨论该死的定位系统的特工和雇佣兵们纷纷回过头来,错愕地看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晚上好。”哈泽尔对他们说,“七,八,九……算上正在睡觉的几位,一共十二个人,你们的上级疑心病倒是还真够重的。”
淡蓝色的雨丝混在鹅毛大雪之中,无声地落在这片寂静的大地上。
刚开始时没有人注意到正在下雨。
它太渺小了,太温和了。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一双能够捕捉到咒力或者火焰的眼睛。
正因如此,没有人会对这个看上去一拳就能干掉的年轻女性产生任何警惕之心。
很快地,第一个人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任由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滑入他的眼中。
“下雨了……” 他喃喃地说。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武器跌落在雪地里的声音,并不会比他们抬手试着接住雨滴时衣物的摩擦声更大。
哈泽尔偏过头去,用此刻已经完全被蓝色火焰蓄满的双眸,和远处的五条悟遥遥相望,对他摆了摆手。
五条悟又看了她一眼,回头拖着背包,敏捷地向远处跑去。
“我看诸位已经差不多做好准备了。”哈泽尔轻松地说,“那么接下来,就让我好好想想,该把你们的记忆扭曲成什么样子吧。”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深蓝色的海水尽头,一抹纯白的色彩在地平线上缓缓出现。
这里是全世界最靠南的流冰海域。
稚内西侧的日本海不曾结冰,同样只有寒流经过的波罗的海也不会结冰。
只有鄂霍次克海每年冬天都会被漂来的流冰封冻,再于春天目送送融化的流冰离岸。
这个冬季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流冰,就这样从远处奔袭而来,不知起源又不讲道理地降临在这片深蓝的海上。
第65章
“第一, 无论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回去之后都请按照你们最近的日程如常报告。” 哈泽尔路过一个呆呆地叼着夜宵的美式壮汉,把他嘴里的能量棒拔出来,
塞进另外一个傻乎乎地张开嘴试图接住雨或者雪的男人口中。
“第二,有三个人身上带着针孔,
那是其中一个人自己去诊所买药的时候不慎滑倒,摔在了刚好放在旁边的注射器上。其他两个人听说这件事之后觉得相当荒谬,于是自己试了试,同样各自挨了一针。好在里面装的只是普通的镇定剂,
所以他们有幸在路边睡了很香的一觉。明白吗?” 她慢吞吞地路过几个动作迟缓的壮汉,边走边观察他们的神情。
在发现其中一个人正努力地眨着眼、试图把自己从恍惚的状态中拯救出来时,她当机立断地在他下巴补上一拳, 让他直挺挺地摔在另一个同伴脚下。
“你们都看到了,他是自己在石头上磕到脑袋晕倒的。”哈泽尔说。
男人们沉默地点头,其中一个人揪着刚才摔倒的家伙的头发,把他往地上砸了一下,补齐理论上缺少的那记重击。
哈泽尔小声自言自语道:“好像有点过头了。你们这里怎么连非咒术师的精神都这么脆弱啊?” 她走到峭壁边缘, 低头看了看几十米之下平静的海波, 回过头道:“第三,
姬野哈泽尔你们已经亲眼见过了,是个……嗯……娇弱的,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 怯懦但善良的女性。你看,她刚才还请你吃了能量棒呢,对吧?草莓味的。”
她抬手指向嘴里含着别人的能量棒的男人, 男人顺从地点点头, 把剩下的半根嚼嚼吞入腹中。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娇弱的、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怯懦但善良的女性,
在成为你们的目标之后,最终被逼到跳崖,不得不主动放弃生命去寻求人身自由……就编到这里吧,剩下的你们自己用眼睛看。”
哈泽尔说:“准备好了吗?三,二,一,回神啦。” 她拍了一下手唤回在场几人的神志,轻巧地后退两步,张开双臂,从悬崖边缘仰着倒了下去。
五十米左右的高度,路径上没有突出的岩石或者树丛,从起跳到落海有不到五秒的时间调整姿态。
身体绷直,肌肉收紧,脚尖向下,忘记脱掉的外套也许会在入水时挂断她的胳膊。
好在至少不需要一边躲避可乐尼洛的子弹一边跳崖,落水后顺便努力从群鲨环伺的大海中活着游上岸。哈泽尔庆幸地想。
她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全速行驶的老爷车一样,浑身的血肉筋骨都被烈风剐得疼痛不已。
但海水没有像面水泥墙一样拍碎她的足骨。
她和海面之间被无穷小的距离分隔开来。靠近,再靠近,近到再多一毫米就能触碰到深蓝的海水,但这一毫米即便穷尽凡人的一生也无法抵达。
哈泽尔软绵绵地倒下去,被无形的力量拎起来送到岸边的礁石上。
以绷带蒙眼的白发高专教师正裹着不合身的超大冲锋衣,叼着棒棒糖站在那里。
“倒是叫我一声啊,”五条悟不满地说,“万一我去挖棒棒糖的时候,你在海里被拍成一滩烂泥可怎么办啊?” 哈泽尔筋疲力竭但满腹疑惑地重复道:“挖棒棒糖。”
“是啊!我从你的钱夹里拿的钱,我溜去便利店买的,我自己扛回去的,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努力拆开的,那么大!一整桶!”五条悟一边感情激烈地抱怨着,一边拉开外套拉链,把懒得自己站稳的她裹进衣服里,“我自己连一根都没有吃到,就被你以‘太重了带不走’为借口埋在山上了!你这家伙,要拿什么赔偿我损失的爱和梦想啊!”
哈泽尔困惑地把脸从五条悟怀里拔出来:“我不冷啊。”
“我冷。”用术式挡住了寒风、却不能把低温也一起阻挡在外的五条悟镇定地说,“回去我就把尺码发给你,下次至少多买条保暖的长裤好吗?”
“哪里来的下次,夜蛾校长会半夜冲进我的房间,用你的裤子把我当场勒死的。”哈泽尔抬头看了一眼崖壁之上探出的脑袋,迅速绕着五条悟转了半圈,跳到他的背上催促道,“快走快走,被他们目击巨型白色海葵吃人现场的话,我的剧本就白编了。”
“什么白色海葵……”
五条悟听话地带着她瞬移到另一侧树木茂盛的山崖上,困惑地咕哝了一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跳下来就想逃走的哈泽尔:“你见过像我这样英俊又可——”
他噎了一下,终究没有脸皮厚到把那个词也一起复述出来:“——的海葵吗!” 这么说着,他一跃而起,想要像作为猫时那样扑到哈泽尔身上给她一口。
哈泽尔也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接住作为猫的他。
两个人当场摔成一团,哈泽尔被砸得仰倒在雪堆里,手里还捧着五条悟的臀部。
好在五条悟在落地之前突然回神分开了膝盖,否则等他咚地用全部体重跪在哈泽尔肚子上,恐怕就不是现代医学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了。
“……等一下。”
哈泽尔掂了掂猫腿之后发现手感不对,若无其事地缩回手道:“好怪。” 五条悟双手撑在地上沉默几秒,语气微妙地说:“是啊,好怪。”
这么说着,他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抬手拽散了脸上的绷带,雪白的布料半掩着湛蓝的眼眸,在飘落的飞雪间安静地注视着哈泽尔。
哈泽尔:“……”
“喂哈泽尔,”五条悟说,“要接吻吗?” 哈泽尔果断地说:“不要。” “欸。”五条悟早有预料地感叹一声,“为什么啊。”
“因为正常人长嘴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看气氛直接亲上去,而不是像漏水的消防栓一样焊在漂亮的脸皮上,却只做到了在没用的地方浪费口水来着。”
哈泽尔躺在雪地里,无欲无求地说:“你再这么跪一会,可能会在三十岁时惊喜地患上风湿病噢,五条先生。”
五条悟向旁边一倒,幽幽地控诉道:“你变了。以前的你可是会从声音夸到长相,毫无保留地表达对我的仰慕的。”
“因为以前不熟嘛,总要客气一下的。”哈泽尔在五条悟骤然扭头瞪视着她的目光里坦然地道,“说起来,以前那个超有原则地说着‘我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五条先生我很欣赏,能不能把‘大家都一样不负责任所以凑合一下亲个嘴算了’的这个换回去啊?”
五条悟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原本就很高的衣领里又缩了缩,这是他做猫时心虚的习惯动作。
过了几秒他又支棱起来顶嘴道:“什么叫凑合一下?这种事谁要凑合一下啊!”
然而哈泽尔完全没在听他讲话,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像只狐獴一样探头看着海面,顺便背着手向他招招:“五条先生,快看快看!”
“哈?倒是听人说话啊!”五条悟语气恶劣地质问着,同时老老实实地起身,把脑袋搭在哈泽尔肩上。
流冰群已经漂到他们的视野之中,巨大的冰块之间彼此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一会之后,兴致勃勃地发问:“那块长得像夜蛾做的奇怪咒骸的,还有那块像我一样又长又好看的,你觉得靠岸之后哪块剩下的部分会大一点?”
“以你的形容,哪个都对不上啊。”哈泽尔说,“但我赌咒骸赢。”
“喂!”五条悟用语气词小发雷霆后,拎起哈泽尔轻巧一跃,落在一块坑坑洼洼的冰面上,“你看,是不是很长,我没说错吧?”
哈泽尔低头看看,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立刻哧溜一下滑倒,被五条悟及时拎着帽子提起来放好。
五条悟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观察片刻,抬手拍拍她的外套,捏捏里面的厚卫衣,严肃地得出结论:“你裹得像一块烤糊的大面包。”
随后从嘴里发出了相似得令人生气的、模仿哈泽尔滑倒的哧溜声:“虽然是面包,但是会摔得四脚朝天。”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给了他一记肘击,被五条悟一根手指很轻地弹在麻筋上。
“我早就想说了,”五条悟看向抱着胳膊忍痛的哈泽尔道,“你的体术真是烂得……”
哈泽尔转身对着他的帅气脸蛋抬手就是一拳:“你还是当猫的时候比较可爱。能变回去吗?求求你了,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接住一只飞来的大福那样轻描淡写地攥住她全力挥出的拳头,又抬腿顶回她的膝击,脚下轻轻一勾,哈泽尔顿时失去了平衡,倒在五条悟虚托在她背后的手上。
“下盘不稳,腰腹力量不足,核心散得一塌糊涂,多久没有真正和人打过架了?”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也就是碰到的全是没用的软脚虾,才会被你占到便宜。”
哈泽尔几乎是仰躺在五条悟的手臂上道:“哎呀……我是文职嘛,下次一定不再冒险了。”
“谁要劝你不再冒险啊。”五条悟把她撑起来,“是给你一次超难得的机会,喊一声‘帅气得让我心动不已的五条老师求求你帮帮我吧’,就能得到一次免费的大师级体术课程,多喊多得噢!”
随即他高昂的情绪像脚下被撞击的冰块一样迅速消失。
五条悟露出有点烦恼的表情,和哈泽尔磕了一下脑门道:“我也想变成猫来着——时隔多日再次精密地运用咒力的感觉,可真是累到让人没办法适应——但是不行啊。”
“毕竟是咒术界之星·麻辣教师·超级帅哥·史诗级强者五条悟来着。”哈泽尔拍拍他沮丧地弓起来的后背说,“再加上全宇宙最肥美的猫咪。没了你地球该怎么转啊?”
第66章
凛冽的海风自远方呼啸而来, 在树丛和山崖之间打着呼哨徘徊。它和流冰彼此碰撞的破裂声相伴携行,将大雪落地的响动掩盖在一片冰冷的喧闹之中。
五条悟披着从哈泽尔的行李箱里翻出的小毯子,捧着她的保温杯, 里面装着从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热乎乎的甜牛奶。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接受哈泽尔“反正已经安全了,
你不如干脆回去睡觉”的建议,而是坚定地留在鸟不拉屎的野外,和她一起坐在山崖中段的平台上,双双神情恍惚地发着呆。
“话说, 你大半夜的待在这里干什么来着?”
五条悟喝了两口牛奶,因为其中久违的糖分而满意地舔舔嘴角。
凭借着超人的柔韧性,他强行大鸟依人地靠在坐下的时候也比他要小上一圈的哈泽尔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