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爱睡
他把手搭在哈泽尔的肩膀上,十足温柔可亲地说。
** 最终自然没有改签机票,也没有爆出一男一女在酒店胡作非为导致海啸和山体滑坡之类的荒谬新闻。
只有满腹怨气的五条悟和被他晃得连脑浆都要飞出来的哈泽尔站在别人家的院门外,老老实实地按响门铃,被女主人和过于肥胖的拉布拉多迎入家中。
老实说,自从十年前来到日本之后,这还是哈泽尔第二次遇见心大到会让陌生人随随便便来家中吃饭的人。
另一位是沢田奈奈女士。
相比起气质更加偏向大和抚子的沢田奈奈,这位姓西原的女主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像认识已久的老友那样,毫不见外地接过两人带来的蔬菜和蛋糕,在短短几句话的寒暄中,就从——
“我家先生前几天就说要邀请一位像外国人一样的小姐来家里吃饭,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一定没有好好向您发出邀请,还带了这么养眼的帅哥来实在感激不尽”。
到“这家芝士蛋糕真的很好吃喔,连哈皮(家里的狗狗)这样挑食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偷吃来着”。
又到“刚好要到饭点了,你们先坐,今天做什锦暖锅,有人能帮忙把食物吃光真是太好了”。
就连五条悟这样开朗(但自顾自傻乐)又多话(且不看气氛)的人,刚开始都有些接不住西原夫人的热情,乖乖接过她递来的一盘切好的甜橙,随便塞进嘴里一瓣后,悄悄打量哈泽尔的表情,跟着她一同起身到厨房帮忙,顺便把试图和电饭煲展开搏斗的她赶出了这处属于手艺人的生得领域。
“她连用电磁炉煮鸡胸肉都能把锅底整个烧掉,相当了不得吧!” 迅速融入环境的五条悟一边向西原夫人分享着哈泽尔干过的惊天大事,一边低头在香菇上切着花刀。
在外面待了十几秒后又悄悄溜进来的哈泽尔在旁边沉默地踩了五条悟一脚。
被踩的人当即夸张地大叫起来:“我还没有说到你吃猫粮的事呢——!”
西原夫人乐呵呵地说:“感情真好啊,准备结婚了吗?” 她注意到了哈泽尔手上相当显眼的指环,却没看到五条悟的十指都是空荡荡的。
五条悟懒洋洋地偏过头,选择直接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抛给哈泽尔:“问你呢,这位小姐,准备结婚了吗?”
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对于现场两位根本连正经的告白都没有进行过的成年人而言,都是太过超前又敏感的答案。
这种地方,还是得由能把谎言说得更自然而富有逻辑的人来处理才行。
于是哈泽尔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结婚啊,我们是偷情来着。”
第69章
什锦暖锅的味道相当鲜美。
酱汤汤底的口感很清淡, 锅里煮了白菜、土豆、胡萝卜和玉米,以及扇贝和三文鱼之类的时令海鲜。
——当然,如果五条悟没有在两分钟之内完整剥出蒸熟的螃蟹、又把蟹壳拼回原状, 还要似笑非笑地把装满蟹肉的碟子推给哈泽尔的话,她这顿饭会吃得更香。
知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螃蟹啊?出现在餐桌上的频率高到这种程度的话, 早在全国生鲜运输网建成之前就应该灭绝了才对吧?
哈泽尔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捏着蟹钳夹了一下五条悟的手。
** 哈泽尔胡扯的故事也相当刺激。
老牌世家懵懂纯洁的继承人,在年纪尚小的时候被已有家室的坏女人连拐带骗地夺走了少年真心,但因为家族阻拦的态度相当坚决, 因此无奈分手。
他们这对野鸳鸯每年只有这样短短七天的时间,以出游为借口,在躲避保镖抓捕的同时悄悄见面幽会。
西原夫人听得津津有味,
边吃橙子边好奇地问:“那他当时多大,您又多大?” 哈泽尔心算一番后答道:“他啊,那时候他刚满十七岁;我当时也还年轻,只有二十五岁而已。”
“等等,您现在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啊!” “所以您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着迷至此了吧。”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
五条悟在旁边撑着脸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还饶有兴致地不停加入自己的即兴发挥, 给哈泽尔的人设增加无谓的丰富度: “不过她啊,
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来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她的法定配偶。她还会当着我的面回复那些家伙的暧昧信息,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啊! “但没办法,
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嘛!所以她丢下我和四个——喔,还有个惠呢,那就是五个孩子——离开的时候, 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后自己悄悄来找她啦。” “嚯,
五个!”西原夫人感叹道。
哈泽尔冷酷地说:“没有一个是他亲生的,看配色就知道了。”
“看配色的话棘还是有可能的吧?”五条悟努力争辩道,“胖达也有一半的几率来着……”
眼看着话题似乎逐渐向过于扭曲的家庭关系偏离而去,西原夫人及时打住了胡说八道得正上头的两人:“刚才说是老牌世家继承人,您是哪国人来着?英国?俄罗斯?”
“是京都人。”五条悟把嘴里包着的一大口米饭咀嚼咽下后才答道。
西原夫人:“欸。” 西原夫人:“抱歉,但是……是那个以夸人手表好看闻名的京都吗?”
五条悟:“欸。” 他疑惑地眨眨眼。
“他可是老京都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来着。”
哈泽尔为他正名:“虽然和所有京都人一样保守(她拽了拽五条悟即使在温暖的室内吃饭时也依然将拉链拉到顶的外套)又永远做不到坦率地说出心里话(并被五条悟从墨镜边缘超凶地瞪了一眼),但至少他嘲讽人都是直接来的,毕竟思考委婉的表达方式也需要消耗脑细胞嘛。”
五条悟:“我国语学得一般,但这是称赞吗?” 是不是称赞还要另说,但哈泽尔碗里最后一块肥厚鲜美的扇贝肉倒是因此被迫改变了它的归属。
**
西原夫人的老歌也相当够味。
得知五条悟滴酒不沾后,果断换边的哈泽尔和西原夫人凑在了一起,分享她自家酿的米酒。
五条悟孤单地坐在餐桌对面独自喝海鲜汤,时不时悄悄抬脚踢一下哈泽尔的拖鞋,并在看着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之后好心提醒道:“醉得没办法上飞机的话,我会直接把你丢在这里的哦。”
哈泽尔扭头就对西原夫人吐槽道:“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悄悄在官网把他的机票给退掉了来着。”
“……我现在知道了。”五条悟凑过去观察了几秒她的脸色,得出结论道,“这家伙喝醉之后居然还能超级自然地说谎,真好啊,这种本领。”
“真好啊……”哈泽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唱道,“「这件事情真好啊,能做到的话就太好啦(こんな事いいな出来たらいいな)」。”
她沉默了几秒后道:“后面的忘记了。”
五条悟迅速抽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忍着笑用他的男中音进行不伦不类的儿歌带唱:“来嘛继续啊,「那样的梦想,这样的梦想,我还有好多呐」——”
西原夫人同样在旁边充满鼓励地双手打着节拍,哄骗着双目呆滞的哈泽尔唱到在连续三个“啊”里破音(并引发某位男性的爆笑)为止,为视频素材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而在哈泽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场就要用腰带勒死五条悟的危急关头,同样是善解人意的西原夫人用《北国之春》中的“「啊——这北国的春天」”打断了哈泽尔的锁喉,并且吸引了五条悟加入和她的合唱。
西原夫人用筷子敲着碗沿:“「虽然我们相互倾慕」——” 五条悟拽着哈泽尔的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却至今无法吐露真情」——”
他们一起将不存在的话筒递向哈泽尔。
根本不知道歌词的哈泽尔茫然地把下巴搭在五条悟头顶:“……实在是太喜欢你啦,哆啦■梦?”
西原夫人对五条悟比出拇指:“您,好小伙子!” 又对哈泽尔:“要吃软糖吗,乖孩子?” 西原夫人动情地摇晃身体:“「每一次落叶的飘零」——”
五条悟抢走哈泽尔刚拿到的软糖塞进嘴里:“「都意味着悲哀的分别正在临近」——,嚼嚼。”
下一刻,歌声在西原夫人的带领下毫无预兆地从《谢谢我的爱人》转到《知床旅情》。
“「离别的日子终将到来,在这知床岬角的村庄」。”
五条悟:“「目送你离开这地方,越过山顶后走向远方」——,嚼嚼嚼。”
哈泽尔被他的头腔共鸣震得脑袋发晕,几次挣扎着想走,都被五条悟用一只手握着她的双腕轻松压制。
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拿着筷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来晃去,把蹲在地上的狗逗得左看右看,嘴里叼的一片白菜啪啪地抽击着它的胖脸。
狗挨打,狗生胖气,狗对白菜汪汪地骂了一长串。
被惊得原地跳起来的西原夫人抬起手,邦地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
狗挨打,狗生胖气,但狗只敢缩在角落里哼哼唧唧。
只在嘴角勾起一点幸灾乐祸笑意的五条悟仰起头来,和正低头看着他的哈泽尔对视一眼。
哈泽尔用口型无声道:“坏猫。”
五条悟对她吐了一下舌头,同样用口型道:“坏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在充满欢声笑语和狗叫的一户建上空,一架闪烁着航行灯的飞机自他们的头顶滑翔而过。
** 五条悟坐在舷窗边的座位上,扭头向隔壁盖着毯子、看起来像是睡得正香的哈泽尔道:“酒醒了?”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装死,仿佛终于在刚刚经过的颠簸区中找回了这辈子缺失的全部睡眠似的。
只有懊悔地皱起的眉心昭示着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惨痛斗争。
五条悟说:“夏油杰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拥有能将已经被他人调伏的咒灵收归己有的本领。”
哈泽尔闭着眼睛道:“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噢!悟!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你一直是我最宝贵的挚友’一样?”
五条悟没有对这句引自夏油杰的肉麻话语发表任何感想。
他只是把声音压低到仅有哈泽尔能勉强听清的程度,冷静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夺取咒灵的手段和条件。但我相信他不会对年轻咒术师随便下杀手,他的事就先让我静观其变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解咒的契机来着。”
“好啊,不过我只问一个问题,”哈泽尔道,“万一运气不好,夏油夺取咒灵的条件就是杀死其主人的话,那么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会选择在建立咒术师乐园的途中,先用术师的尸骨铺出一条所谓必要的路;还是会为了保护术师,就此放弃这条达成‘大义’的捷径?这只是个假设,不用回答,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五条悟安静地低着头,片刻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在忧太好好地成长起来之前,我会看好他的。”他说。
哈泽尔:“哎呀,身为最强真辛苦啊,五条先生。”
“所以请你每天主动和我联系,虽然小悟不再是可爱得让你连睡觉都要抱着的猫咪了,但超过一天不主动找我依然是违法的,明白吗?”
五条悟用手指模仿蟹钳,恶狠狠地夹了她的手。
“明白明白,”哈泽尔翻手抓住五条悟的蟹钳,“睡觉时全程开着和你的通讯频道,其他时间每小时联络你一次,不接受的话就请E君帮忙进行强制通讯好了。”
五条悟:“真的?” 哈泽尔:“……怎么还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这是很严重的骚扰啊五条先生!”
“我不管,”五条悟成熟稳重地翘腿坐在座位上,在飞机落地的震动中说出了幼稚得惊人的话,“回去之后就让伊地知把我的下周日程发给你,请务必珍惜大忙人五条悟的每一秒自由时间,否则我就去绑架总监秘书,挠他痒痒到你去救他为止。”
哈泽尔说:“有这种时间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直接去找我啊。新的地址和密码等抵达之后就发给你,哪怕只是任务途中路过也可以去啃两棵盆栽休息一下。”
“真的?”五条悟再次问道。
“这次是真的。”哈泽尔说。
** 他们在接机口平淡地分别,背对彼此走向不同的出口。
哈泽尔的行李被A君派去的人接下,而五条悟还需要自己到航站楼外找伊地知和高专的公车。
除了牵着的手在分开时勾了一下之外,其他事情几乎都和两人刚刚认识时别无二致。
哈泽尔在登机前就换掉了胖得像面包一样的厚衣服,踩上皮鞋、披上风衣后又恢复成人模狗样的社畜形象。
五条悟的臂弯里倒是搭着一件黑色登山夹克,但衣服款式太普通,面无表情的他又太耀眼,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外形上小小的不同。
直到哈泽尔走出几十步后顿了一下,回过头去。
下一刻,隔着汹涌的人群,拥有六眼的男人多此一举地同样转身锁定了她。
哈泽尔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作手枪,对着五条悟隔空“砰”地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