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贾母心中好奇，在长公主的示意下打开了盒子。
然后她当场傻眼，差点儿盒子都捧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将那盒子拿稳，只觉得浑身仿佛进入了冰窖，一个字也说不出。
邢王二位和李纨宝钗等见状，都很不解，宝钗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正准备壮了胆子上前请示。
贾母就已经双手捧着那盒子，颤颤巍巍的起身，朝着长公主跪了下去。
贾母这一跪，满屋子的人都要跟着跪，黛玉也起身，长公主却拉着她道：“玉儿，这事儿你可没错，你不要跪，我今儿来，就是要替玉儿，讨回一个公道的。”
这话说的黛玉满肚子疑惑，她略思考了一会儿，低头向长公主道：“长公主为了玉儿好，玉儿先谢过公主。只是外祖母到底年纪大了，还请长公主酌情，让外祖母起身说话。”
长公主听了这话，越发怜惜起黛玉来，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这时候了都不知道她外祖母的嘴脸呢，还替她说话。
长公主想着，贾母到底也是一品诰命，便点了点头：“老夫人，看在玉儿面上，我就先听听你要如何说，你先起来吧。”
贾母却没有立刻起来，先是磕头请罪，而后才起身：“请长公主恕罪，这一对白玉红沁高浮雕双螭龙纹把杯，是长公主当年给敏儿的添妆，臣妇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不只是黛玉，就连还跪着的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宝钗全都震惊了：长公主给贾敏的添妆，那如何又被长公主送了过来？
“看来老夫人都记得。”长公主冷冷道，“前些日子我过寿，有人送来这样的寿礼，我还呆了呆，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人家在琉璃厂淘来的宝贝，说是原主当了死当。我竟不知，怎么我送的东西，被人拿去当了？只怕老夫人要给我解解惑了。”
这话一说，黛玉明白了：就跟那日薛姨妈送来的和田玉雕羊衔灵芝摆件一样，本来是自己嫁妆里的东西，按理说是存在贾母的私库中，现如今在当铺里，那很明显，就是贾府的人拿出去当的。
当年贾敏出嫁，是国公府还很风光的时候，荣国公贾代善也着实是个能人，帮朝廷打了大胜仗，长公主便亲自来添了妆。
贾母后背全都是汗，她着实是不知道，怎么这东西会被拿出去当了。她当初只同意了他们用林家的银子，可没有把这些东西也拿出来啊。
但稍稍一想，贾母大概知道了：鸳鸯掌管着自己的私库钥匙，那么不会是别人，起码跟鸳鸯关系最大。
只是肯定不只是鸳鸯一个人，她跟谁勾结起来干的这件事？贾母还不知道。
不过这时候不是审问鸳鸯的时候，贾母思索了一会儿，赶紧再次跪了下去，磕头请罪后，说：“原是老身管家不利，府里出了内贼。这一对白玉红沁高浮雕双螭龙纹把杯，老身本来是收起来，放在给玉儿陪嫁的物品里头的。若不是今日公主送来，老身还一直以为，这东西在老身的库房里呢。”
这一回贾母可没有说谎，她之前是真不知情。
长公主一边听一边打量贾母的神色，见她应该没有说谎，点了点头让贾母起身，但说的话可不那么好听：“我相信老夫人没有撒谎，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要对玉儿有个交代。我也相信，你们堂堂国公府，定然做不出，花外孙女儿嫁妆和银子的事儿来。”
一听见嫁妆和银子，贾母的心头就突突跳：长公主为何还提到了银子？是不是长公主知道了什么？
然而没给她思考的时间，长公主已经继续说下去了：“玉儿这孩子，我很喜欢，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别想欺负她无父无母的，将来玉儿出嫁，我自然也要厚厚的添妆的。”
这话一说，贾母心底更是咯噔一声：长公主的意思十分明显，到时候荣国府给黛玉的嫁妆若是不好看，别说怡郡王那儿，就是长公主这一关都过不去。
“不过，我也不会为难府上，毕竟府上养了玉儿一场。我知道，林大人是个深谋远虑之人，林家五代列侯，林大人当年又是探花郎，还任盐政一把手，旁的不说，单单是林家几代当家主母的陪嫁，也不可小觑了。所以，我想玉儿出嫁，自然是风风光光的。”长公主看着一屋子充满算计的人，索性把话说得明白点。
有些事儿，长公主以前不说，是因为她和林家本无瓜葛，也不认得黛玉。如今几次见面，她喜欢黛玉的聪慧灵秀，可怜她无父无母，加上这些年听了不少四王八公的糟心事儿，十分厌恶这些躺在先祖功劳簿上混吃混喝还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长公主这番话，底下不只是贾母，跪着的其他人全都明白了：黛玉明年出嫁，必须风风光光。
“行了，既然老夫人说了，是内贼，那就好好审理。”长公主可不乐意在这儿多坐片刻，目的达到准备起身，但转念一想，于是拉着黛玉的手道，“馨儿在家天天念叨你，走吧，到我府上玩几天。”
这可不是征求意见，黛玉也没有犹豫，只说自己要让丫头收拾几件衣服。
直到坐上了公主的马车，黛玉才终于在一连串的震惊与思索中，开口向长公主道谢。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迟钝落在长公主眼里，就是她被荣国府欺瞒的最好证据，也让长公主觉得，这个姑娘虽然聪明，但并不自我，很显然还不够八面玲珑，而且，天性是很善良的姑娘。
第38章 史太君亲自审内鬼
送走长公主，贾母第一时间叫住了邢、王二位并李纨和宝钗：“今日的事情，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在事情清楚明朗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贾母此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在场的四人并丫头，全都有泰山压顶一般的感觉，没人敢吭声。
最终，是宝钗开口应了一个“是”，其余三人才陆续应了。
贾母尤不放心，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一星半点的传出去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四人这次齐齐应了，贾母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而后单独叫了鸳鸯。
这会儿屋内就只剩贾母和鸳鸯两个人了，鸳鸯一下子就跪倒在贾母跟前，拼命磕头，眼泪也刷刷地流下来，说不出来一个字。
当贾母说出长公主送来的是那一对白玉红沁高浮雕双螭龙纹把杯的时候，鸳鸯就已经知道自己完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鸳鸯才想明白，为何琏二爷和二奶奶，要去外地就任还不提前告诉任何人了。
看见鸳鸯的反应，贾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鸳鸯掌管着自己私库的钥匙，能将东西偷出去的，只有她。
但，鸳鸯是受了谁人指使？
“鸳鸯，你可真是辜负了我——！”贾母没有发怒，反而长叹一声后，也有了眼泪。
看到贾母的眼泪，鸳鸯心底的后悔和自责感特别强烈，不需要贾母追问，她自己就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起来。
“那一日，奴婢去琏二奶奶处看望平儿，被二奶奶和二爷叫住。”
“二奶奶向奴婢诉苦，说家里入不敷出，又时不时有宫中的公公们来打秋风，一次就得三四百两银子。”
“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央求奴婢帮帮忙，将老太太的私库拿出一二点来，拿去当铺里当了，先应付眼前的日子。”
“他们告诉奴婢，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在外头都有铺子等，等着收回来了，就立马去将老太太的东西赎回来。”
“奴婢想着，琏二奶奶当家不容易，这些年真的是在尽力维持，且二奶奶也说了，一定会去赎回来，奴婢......”
“老太太，都是奴婢糊涂，奴婢也不知道里头那些东西，是林姑娘的。”
贾母听了，更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凤丫头，自己对她多好啊，她还来算计自己这个老太婆。
王家的人，果然都是白眼狼。
看着还在磕头的鸳鸯，贾母这会儿彻底心冷了，淡淡开口：“你是觉得，这荣国府，早晚都是琏儿和他媳妇的，这是提前递个投名状啊。”
这话彻底说中了鸳鸯的心思，她甚至都忘记了磕头，眼泪中去看贾母，看见贾母那冷冷的目光，鸳鸯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完了。方才还想利用老太太的同情心，这会儿看来，是不成了。
“奴婢不敢，老太太待奴婢恩深义重，奴婢绝没有这样的心思.....”鸳鸯还在表忠心，但贾母已经不相信了。
“来啊！”贾母高声叫人，琥珀玻璃二人赶紧进来了。
她们看着跪着不停磕头的鸳鸯，都狠狠吓了一跳，往日里，鸳鸯姐姐可是老太太身边第一等得用的。
今日长公主来，她们不在跟前伺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看来，是发生了大事情了。
“将鸳鸯，找个单独的屋子关起来！”贾母疾言厉色，“鸳鸯，你哥哥嫂子都在府里，你最好不要想什么不该想的，做什么不该做的，否则，你一家子都要跟着你陪葬。”
这话一说，鸳鸯停下了磕头，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贾母。琥珀玻璃也都被吓得一抖，她们跟在贾母身边的日子虽然不比鸳鸯，但也不短了，还从未听贾母说过这样凶狠的话。
“你们二人也听好了，你们二人轮换着给我看住了她，若是她出了问题，你们二人也没好果子吃！”贾母盯着琥珀和玻璃。
二人吓得瞬间跪了下去，磕头应承。
琥珀到底要机灵些，赶紧爬起来冲着玻璃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架起已经瘫软在地的鸳鸯，将她给弄出去了。
鸳鸯吓得连高声求饶，都忘记了，直到被琥珀她们扔到了小房间里，才猛地回过神，赶紧向两个妹妹求饶。
“好妹妹，替我向老太太说，我再也不敢了，那些东西虽然是我拿出去的，但都是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拿去当了，我真的不知道哪些是林姑娘的东西啊。”
这下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琥珀和玻璃，听了这些话，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林姑娘的东西由老太太收着，鸳鸯姐姐偷给了琏二爷，拿去卖了。
难怪今日长公主来，看来这事情，长公主都知道了。也难怪，老太太要发作鸳鸯，林姑娘日后可是郡王妃，这下得罪了林姑娘，可了不得了。
玻璃赶紧劝慰鸳鸯：“姐姐，这也很晚了，不如先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兴许老太太明日想起姐姐的诸多好处，就原谅姐姐了，横竖那些东西，买回来也就是了。”
玻璃不知道贾府的现状，还当贾府是以前那样银子花不完呢。
鸳鸯却知道，她摇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拉着玻璃，一直苦苦哀求。
琥珀想了想：“姐姐，你先别急，我先到老太太那头，探探口风，这事儿也急不来。”
鸳鸯哭累了，也觉得琥珀说的有几分道理，爬起来躺在了床上，闭着眼。
琥珀示意玻璃好好看着，自己转身去了贾母房中。
一日下来，贾母已经累极了，可她没办法休息，她必须尽快想一想法子。原本想着，只是花了林家的银子，到时候黛玉出嫁，将这些宝贝拿出来，自己再从私库添上一些，加上往来的四王八公人家给黛玉添点妆，起码看起来也是很风光的。
但今日之事一出长公主又放出那些话，那玉儿到时候的嫁妆，得十分丰厚才行。
贾母想了想，自己到库房去，让琥珀在外守着。她要亲自清点一番，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东西。
贾母现在谁也不相信了，鸳鸯都能背叛她，何况其他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贾母的私库，竟然少了好些东西。贾母差点儿昏倒，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开始思考该如何办。
第二日一早，贾母让琥珀去请来王夫人。
第39章 婆媳之间互相算计
王夫人进门，见贾母单单只叫了自己来，心底就咯噔一下，她觉得贾母这会儿找她，定然算计着什么。
贾母也不拐弯抹角，待王夫人请安后第一句话就是：“昨儿公主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王夫人昨日回去就已经细细想过长公主的那些话了，而且可谓是十分嫉妒：林家那个短命鬼，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现在偏偏又得了公主的喜欢，公主那意思，就是要给那丫头丰厚的嫁妆，想想王夫人就觉得肉疼。
但贾母问，王夫人摆出不大懂的样子来：“老太太是知道我的，素来脑子笨，看来长公主心疼外甥女。”
还真是会装啊，贾母盯着这个寡言但心思深沉的儿媳妇：“脑子笨，我看未必吧。当年提出挪用林家银子的人，是你。后来去娘娘那儿胡说八道的人，也是你。要是依着我的意思，林丫头嫁了宝玉，这些事儿就都不是事儿，偏偏娘娘听了你这个当娘的话，选了宝丫头。长公主要我们府上给玉儿丰厚嫁妆，你说说，该怎么办？”
王夫人眼皮一跳，果然，来找自己麻烦的，王夫人慢吞吞开口道：“虽然用了林家的银子，可不是老太太那儿，还收着林丫头家送来的不少宝贝，那些都拿出来，也尽够了。”
昨日长公主送来的东西，王夫人已经想明白了，贾母这儿，出问题了。林丫头家里的宝贝，被人拿出去卖了。
不过，王夫人现在决定装作不知道。
贾母冷冷一笑，有的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王夫人装不懂，那自己就给她说明白：“那点子东西，哪里够，长公主都说了，林家几代主母的陪嫁，就说说当初敏儿陪嫁的庄子铺子，玉儿此番出嫁，起码不能比当年敏儿出嫁寒酸了。”
一句不能比贾敏当年寒酸，就勾起了王夫人的愤怒不满：当年小姑子出嫁，她可是生了一场大气的，贾敏的陪嫁七十二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铺子庄子珍贵药材，更别提那些皇亲贵族们的添妆，还有压箱底的银票，比王夫人出嫁，简直多出一倍多。
现在，贾母的意思是，给那短命鬼也这么多，这从哪儿去拿？
“别说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的事情，你我都要齐心协力，否则，宫里的娘娘都要有大麻烦！”贾母抬出元春来，她深知，王夫人的两个软肋，宝玉和宫里的元春。
“怎么可能？”王夫人当即表示不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贾母就知道，提起元春，王夫人就会失态。
“不可能？护国长公主的封号，驸马爷的位高权重，天子的倚重，哪一样都够我们家喝一壶的了。你再想想，你们去长公主府祝寿，那些夫人都是些什么态度？”贾母连着几句话，说的王夫人心惊起来：当初天子即位，长公主一家功不可没，这事儿王夫人听元春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