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瞳言
安娜将球在手心里上下颠了几下,朝对方抛了过去:
“嘿,你的球,接着!”
第058章 Moscow (31)
58
“非常抱歉, 您没事吧?我刚刚击球的时候失误了。”
安娜看向接过那颗球后,向着自己道歉的人。
一个东亚面孔的青年,不过亚洲人的脸本就不容易看出真实年纪。尽管这个年轻人气质看起来很沉稳, 但是从身体状态、骨骼发育状况来看,年纪应该确实不算大。
不过,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背景……
“你是生活在德语区的亚裔吗?”安娜好奇地问道, 意识到自己突然这般开口似乎有些突兀,笑着解释道,“抱歉, 因为感觉你的英语讲得有些德式口音,而且德语和英语拼写相同的词语你直接用了德语的发音, 比如刚刚‘ball’这个词。”
听到这番解释后,年轻人也友善而礼貌回以解释:
“不, 我是日本人,但平时住在德国……您会讲德语?”
最后一句话,他试探着用德语问道。
在德国生活久了, 他多多少少也能从看起来大同小异的欧洲人样貌中分辨出一些来。眼前的这位女士, 感觉并不太像德国人,容貌是典型的斯拉夫人。
“我以前在德国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会讲一些德语。你呢,住在德国哪里, 东边的还是西边的?”安娜也直接用德语和对方交流。
“我住在慕尼黑。”
“那就是西国(Westalis)了,真遗憾, 我当时是在东国(Ostania)住的。虽然曾经是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同一种语言, 但是分开了的这三十多年里两边发展得却差别很大。”
好多年没讲过德语了,自从当年完成在东国的最后一项任务、从那里撤退后, 安娜一时间用德语聊起天有些停不下来。意识到话题有些被带偏后,重新看向对方手里的那颗网球。
“天气这么冷,而且天都这么黑了,你还在打网球啊?”
“嗯,为了明天的比赛做准备。”
“比赛?”
安娜抬头望向这片被照明灯照亮的网球场,看到了球场的围栏上悬挂着宣传横幅,这是一站itf级别比赛的举办地。
“你是职业网球运动员?来莫斯科参加比赛的?”
“是的。”
就在这时,球场旁像是教练的男人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喊的同样是德语,是在让这个年轻人赶快回来训练。
“那么,先失陪了,以及,再次为刚刚我的失误而道歉。”
说完后,便打算转身离开,重回球场。
“能为我签个名吗?就用这颗刚刚被你击飞的球,让我留作纪念吧,未来的超级球星先生。”
安娜突然开口,并且直接从肩上挎着的包里取出了马克笔。
面前的年轻网球手愣了一下后,还是接过了笔,在这颗网球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细心地用日语念了一遍自己名字的发音:
“手冢国光(Tezuka Kunimitsu),我的名字。”
说罢,礼貌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后,便小跑着重新回到球场上,继续刚刚的训练。
安娜看了看手中这颗签名网球,离开前又望了一眼球场上那个专心训练的名叫手冢国光的年轻人。
刚刚突然想要他的签名,大概是因为……从他的呼吸、流汗程度、肌肉紧绷度,看出来他已经在这里高强度地训练许久了,而且这可是当下气温只有零度的莫斯科啊。
着实是惊人的毅力。
不过,这人是只有那一种表情吗?还是被莫斯科的寒风给冻得?
……
回到家后——
安娜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查着资料,一旁放着那颗签名网球。
电脑上显示的,正是这位叫手冢国光的来自日本的职业网球选手的资料。
手冢国光,十九岁,出生于日本东京,在日本完成初中学业后,于十五岁时前往慕尼黑的专业网球学校进行训练。青少年时期战绩不凡,曾在十六岁时夺得温布尔顿网球锦标赛青少年组的男单冠军,被日本网球界视为希望之星。夺得温网青少年组单打冠军后,便不再参加青少年比赛,开始征战成人组的职业比赛。然而正式转职业赛后的这三年里,并没有如同被希冀的那样一飞冲天、成为网坛的又一个天才少年,目前的世界排名在三百名左右。
这也是安娜当时在得知他是职业网球选手、此刻却在莫斯科时,起初心头有点讶异的原因。
每年一月下旬的这个时候,是网球界四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激战正酣的时候,全世界最优秀的网球选手齐聚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墨尔本,争夺大满贯冠军的荣誉以及数额令人咂舌的奖金。
而这个时候,不在墨尔本的现役选手只有两种状况,要么是受伤无法参赛,要么就是排名不够无法入围。
很显然,当下只能在莫斯科的这站级别较低的itf挑战赛赚积分、提升排名的手冢国光选手属于后者。
不过,这倒也正常,不少青少年时期大放光彩的亚洲球员,在进入成人组职业赛场后往往都泯然众人了。网球虽然不是一项肢体直接接触对抗的运动,但是隔着球网,双方其实也在进行着身体素质的比拼,击球的力量与速度便是最直观的体现。女选手之间的差距也许还不太显著,但男选手之间,亚洲人与欧美人身体的强壮度差距就很明显了。所以转成人组后,大家的身体都发育完全了,身体能力对抗上这一先天差距想要克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记得,到目前为止,亚洲的男子网球选手里,在世界网坛都很有名的……好像就只有上世纪末,那个被称为“武士”的越前南次郎吧,那的确是个传奇。
想要复刻甚至超越武士南次郎的传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过去的这将近二十年里再没有一个日本选手做到过。
手冢国光,一个十九岁的年轻选手,能够有三百多位的世界排名,作为一个亚洲球员来说并不算差,毕竟那种二十岁前就能打进世界前十甚至夺得大满贯冠军的天才少年就算放眼全世界也是少数。
只不过,人们总是更乐于追逐那些天才少年的光环并欢呼膜拜,而忽略掉那些默默努力着的厚积薄发者。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十六岁时虽然长相成熟但气质其实略带青涩的手冢国光手捧温网青少年组冠军奖杯,安娜蓦然间想到,要是有一天这个来自东洋的选手捧起了真正的温网冠军奖杯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万一未来某天真的成真了呢?
那她这颗签名网球可就价值翻倍了。
安娜笑着颠了颠这颗网球……不过当时徒手接下这颗网球时,她手心还真有点疼,这样的实力在世界网坛都还站不住脚的话,网球究竟是一项多么恐怖的运动啊?!
“网球?”
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忙完了的费奥多尔走了上来,看到安娜的手里正上下抛着一颗网球,他记得家里没有买过任何网球装备。
“未来的温网冠军送给我的签名网球~”
安娜将网球抛了过去,费奥多尔接过后,打量了下球上的这个签名。
“亚洲人,左撇子,个性应该是沉稳类型的,脸上大概没什么表情变化吧。”
“不愧是费佳,果然厉害,只看一个签名就能看出这么多!看,就是这个选手,今天下班的路上我偶然间遇到的。”
安娜将抱着笔记本电脑调转过来,把屏幕上的Wikipedia资料展示给费奥多尔看,并且讲述了今天回家路上遇上的这件小插曲。
费奥多尔一目十行地便扫完了这些资料,“目前看来只是一个排名一般的普通选手,而且网球向来是欧美人的强项,安妮娅这么看好他,甚至觉得他未来会成为温布尔顿锦标赛的冠军?”
“万一呢?这站莫斯科itf赛的球场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如果这位手冢国光选手能够闯进周日的决赛,到时候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安妮娅喜欢看这位选手打球?”
“哦,天啊,费佳……哈哈,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啊,这位东亚来的小弟弟才十九岁,如果是在他的母国日本的话,他甚至还不算成年。”
“……只比安妮娅小两岁而已。”
小弟弟的话,至少也得是隔壁的尤拉奇卡那种年纪的才行。
安娜伸手揽住丈夫、趴在丈夫的肩头笑个不停,因为这种事情而吃味的丈夫简直是太可爱了。双手捧起丈夫的脸颊,对着那张说出让她感到愉悦的话语的嘴巴亲了又亲,而她也在不断地保证着“别想那么多啊亲爱的,那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喜欢费佳,而且,要是费佳都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的话,那要其他的男士们怎么办啊。”
比费佳更有吸引力的男士?在她眼里不存在的。
“差点忘了正事!”因为这个小插曲,安娜险些把今天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放在了脑后,“费佳还记得我提过的,我的那位上司安东o巴甫洛维奇吗?他今天问我,这周六,能否允许他来我们家做客。”
第059章 Moscow (32)
59
“安东o巴甫洛维奇?就是安妮娅提到过的那位, 在公司里人缘异常好、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愉快的上司先生?”
“没错,就是他。”
“安妮娅真的相信,这世上会存在如此完美的人吗?”
费奥多尔冷不丁地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困惑过, 包括当初参加面试、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让我感到很亲切舒适,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但我也挑不出他有什么错误不当的地方。”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具备能够吸引他人的磁场?安娜在心中默默给契诃夫安上了“万磁王”的名头。
“一见就让安妮娅感到亲切舒适啊……”
费奥多尔拉长了语调,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有些幽怨, 显然是很不喜欢妻子刚刚对另一个男人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
“但是费佳是让我一见就钟情啊~”安娜相当熟练地给正处于不悦中的丈夫顺毛,虽然陷入了嫉妒情绪中的费佳也可爱得不得了, 但是要是不开心得别过身去不理她可就不好了,“而且费佳刚刚说, 这世上会有完美的人吗?当然有的呀,费佳不就是吗!”
这世上还有比她亲爱的费佳更完美的人吗?那必然是没有的!
“只是个小玩笑,我永远不会对我亲爱的安妮娅生气的。”费奥多尔吻了吻妻子的脸颊, 然后开朗而贴心地表示, “既然是平日里对安妮娅照顾有加的上司先生,那我们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放心吧, 周六,会让亲切友善的安东o巴甫洛维奇宾至如归的。”
……
翌日——
午休时间, 公司的茶水休息间里,安娜和契诃夫一人一杯咖啡聊着天。
“非常感谢你丈夫的友善与热情, 希望我周六的拜访不会打扰到你们。”
“完全不会,平时来我们家做客的人也不多, 所以,非常欢迎安东你来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对于昨天契诃夫提出的到家中做客, 安娜给出了回应,约定周六傍晚到她家中,一起吃晚饭。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她这边的友人来家中做客,平时来的都是费佳的朋友……好吧,其实基本上也就仅指尼古莱了。
“不过,起初得知安娜你已经结婚了的时候,我还真是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选择了步入婚姻。”
虽然俄罗斯的法定结婚年龄在全球范围内都比较“超前”,女孩子最小十四岁就可以结婚,但近些年来晚婚晚育在全世界都成了潮流,俄罗斯也一样,在二十五岁前就选择进入婚姻生活的年轻人比例越来越低。
“听说过那个故事吗,虽然真伪难辨,但却很有趣……曾经,柏拉图问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让柏拉图去麦穗田里找一株最大最饱满的麦子回来,但是不能走回头路。最终,柏拉图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因为每次遇到一株硕大饱满的麦子,他都会因为觉得前方有更好的,所以选择了放弃眼前这株,继续前进,结果到后面遇到的麦子却又不如之前的好,最终一无所获地走出了麦田。苏格拉底告诉他,‘这就是爱情’。接着,苏格拉底又让柏拉图去林子里砍一棵最粗壮的杉树回来,同样是不能走回头路。这次,柏拉图只带回了一棵普通的杉树,因为遇到这棵杉树时他觉得还不错,又担心如果错过了这棵,前方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所以就选择了把这棵带回来。苏格拉底告诉柏拉图……”
“……‘这就是婚姻’。”
契诃夫微笑着接过了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与安娜相视一笑。
笑过后,安娜幸福而充满自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