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太子闻言,面色更加沉了几分。
德亨指着苏尔特露出的干净鞋袜和衣摆道:“污人者必自污,众位且看这个人的鞋底子,干净的很,身上也没有沾染了什么怪味道,所以这个人,肯定不是我抽的那个人啊。”
“而且,这可是太子的奴才,太子乃国之储君,风华万代,光风霁月,手底下怎么会有那等畜生不如的奴才呢?”
“要知道,那可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啊,估计都不用缴纳赋税了吧?”
五六十岁的老人……
德亨这话说的简单流利,但听到最后这句话的人莫不都噤若寒蝉,眼神或飘忽或隐晦的看向了太子。
阿灵阿冷声道:“德亨,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胡说八道,凭空捏造谎言呢?”
讷尔苏先道:“本王可以替他作证,本王的侍卫脚底下和马蹄子上面都沾了污秽,众位臣僚们可以立即验证。”
弘晖也开口道:“我也可替他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也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围观的臣子里面恐是有刑部或者大理寺擅于办案的官员,他们或让人代劳或亲自去,检查了讷尔苏身后的侍卫鞋底子和拴在贝勒府门外的马匹,德亨也抬起脚让众人查看。
德亨此时已经换了一件氅衣,但他包裹范三拔的那件貂皮大氅也带了来,一并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顿时被那味道熏的后退好几步,有的甚至已经扶着柱子干呕去了。
胤祉连连挥手道:“快,快拿下去,快拿下去……”
德亨才不,他高声道:“这件皇上御赐的貂皮氅衣可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没胡说八道,怎么能拿下去呢?来来来,众位大人们,你们亲眼看看,这件就是我今日穿来贝勒府的氅衣,你们中有许多人都看到了,还是皇上御赐的,这是内务府的标记……”
“我怎么会故意弄脏御赐貂皮氅衣呢?我难道活够了吗……”
德亨拎着这件氅衣所到之处,众生灵纷纷退散。
他觉着自己威风极了,简直比魔王还要魔王。
他得努力板着脸才会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胤禔上过战场,虽然也闻过比这更怪更浓烈的味道,但此时是在花团锦簇的贝勒府里,他们刚吃完肉,喝完酒,再闻这味道:“呕”
一时没忍住,他就地弯腰吐了出来。
引得胤祉嫌弃的远离他好几步远,也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呕吐这回事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有诱发物被人拎着四处乱窜,还被人有意挥动让气味飘散的更广更厉害的情况下。
所以一时间,整个场地里都充斥起“呕”“呕”“呕”的高低起伏声。
法不责众嘛,皇阿哥们都呕吐了,他们要是不应景一下,岂不是显得他们太特立独行了?
胤禩看着德亨无奈极了,他挥手让奴才赶紧将那件貂皮氅衣从德亨手里夺过来,用油布包裹起来,才算暂时隔绝了那股子让人作呕的味道。
胤祥趁乱挤到胤禛身边,跟他咬耳朵道:“四哥,四哥,这小子在你府里时候也这么恶劣吗?”
这行事作风,可是太对他胃口了,他以前也在四哥府上见过这小子,那时候怎么没觉着他性子这么好玩呢?
胤禛眼中笑意一闪而逝,继而沉着脸色道:“有爷看着,他老实的很。”
“哦……”胤祥一脸不信的看着胤禛。
胤禛才不会管他,拉着胤祥慢慢退到外围,冷眼旁观今日一场大戏。
呵,太子的奴才!
德亨被人夺走了手里的氅衣,他也无所谓,就这会子功夫,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上了那骨子味道,足够了。
刚才德亨拎着那件氅衣四处让人看的时候,他有意拎到阿灵阿脸上让他看,当时阿灵阿那如见鬼躲都没处躲的神情,简直了。
等没人的时候,德亨一定狠狠大笑一场。
此时阿灵阿已经吐完回来了,一脸铁青的继续发难道:“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你…那个被…的老者呢?他人在哪里?”
德亨嗤笑一声,对阿灵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桀骜道:“不告诉你,你也问不着?”
阿灵阿:……
阿灵阿运气,还想继续再问,被揆叙拉住了,对他摇摇头,让他消停些,不要再多话。
其实揆叙也不甚明白,阿灵阿怎么就跟德亨杠上了。
以前没听到两人结怨的消息啊?
今日到底如何,事情到这里,其实众人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了,至于那个受辱的老者是谁,看看谁不在不就能知道了?
而且,若是一般人,德亨恐不会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如此有恃无恐。
不得不说,揆叙是在想当然了。如果今日受辱的不是范三拔,而是一个奴婢,一个奴才,一个不相干的人,德亨也会出手去救的。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参差了吧。
德亨不再理阿灵阿,施施然站在了太子面前,对太子呲牙一笑,然后蹲下身,对还跪在地上的苏尔特道:“你叫苏尔特?你真的,对一位年老长者,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苏尔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没有,奴才没做!”
今日来八贝勒府参宴的大臣们都是什么人啊,无不是朝廷肱股之臣,苏尔特就是再没脑子,也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尤其他还是太子奴才、太子也在场的情况下。
德亨再问:“那你脸上这个伤,也是我抽的?”
苏尔特头向上动了一下,明显是想去看太子,但他只是动了一下,就停住了,道:“……不是。”
德亨抠了抠耳朵眼,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苏尔特牙一咬,大声道:“奴才脸上的伤,不是德公爷抽的。”
德亨哈哈大笑几声,复而问道:“那你脸上的伤哪里来的啊?”
苏尔特咬牙:“是奴才喝多了酒,自己摔的。”
德亨点头:“原来是自己摔的,那你为什么要跟太子指认是我抽的呢?”
苏尔特:“……”
德亨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淡声命令道:“说,你为什么诬陷本国公?”
众位皇子和大臣们都静静看着德亨,好似重新认识这个才十来岁的少年一般。
以前的少年是什么样的呢?
天真的?懵懂的?娇软的?羞怯的?总是躲在大人身后的?跟在额娘身边就一定要依偎着额娘的怀抱好似总也长不大的?
是。
也或者不是。
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只是垂手站在那里,就是强势的,就是不容忽视的,就是不可蔑视的。
众人也才恍惚过来,这位少年,是一位真正的皇室宗亲,是康熙帝亲封的国公爷。
不是他们当中的谁都可以欺侮,可以揉捏的。
苏尔特垂下头,瘫软在地上,回答道:“听说德公爷身家丰厚,奴才,奴才……奴才想攀附德公爷,向德公爷讨些赏钱使。”
翻译一下:奴才见您身娇体软好推倒,想咬您一口,从您身上得些银钱上的赔偿。
这个理由,也足够了。
德亨“嗯”了一声,拽下腰间的一个荷包扔给他,道:“赏你了。”
苏尔特:“……谢德公爷赏。”
德亨:“嗯?”
苏尔特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个单膝跪地的标准姿势,低头叩首,道:“奴才苏尔特,谢德公爷赏赐!”
德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抬眼间又换了一副温柔可亲的面孔,对面无表情的太子笑眯眯软声道:“太子您看,都是误会。”
太子就这么看着一脸乖巧明媚的少年,忽而也笑了一下,轻轻踹了一脚维持谢恩姿态的苏尔特,苏尔特应脚而倒。
太子笑着拍了拍德亨的肩膀,道:“既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胤禩忙上前道:“对对,既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解开了就好了。来来,众位随我移步去花厅用茶,这里交给奴才们收拾去……”
众位阿哥和大臣们随着胤禩移步,德亨也跟上去,胤禩忙道:“德亨,你留步。”
德亨顿时垮下了脸,似是因为被嫌弃了就要哭了出来一般,委屈道:“您是觉着我不配吗?”
胤禩扶额:“小祖宗,谁敢说你不配?我是要你先去换身衣裳,你这……”
你这脸变的可真快啊,真是比今日戏台子上的脸谱变的还快还多。
今日这戏台子,合该让给你去唱才是。
胤禩皱巴着眉眼浑身打量着德亨,搜肠刮肚说出来一句:“……简直不成体统!”
德亨笑了起来。
胤禩没好气道:“你还笑,我都替你捏把汗,你还笑呵呵呢……”
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在这里不能多耽搁,就对弘晖和讷尔苏道:“你们快带着他去我院子里换洗一下,”又吩咐余泰道:“你给讷尔苏找一套爷的新衣裳换上,德亨和弘晖的……”
德亨笑道:“我在老宅带了换洗衣裳和鞋袜,我和弘晖换上就行了。”
胤禩拿手指头点着他,摇头失笑道:“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行,既然都有,那就快去换,余泰你亲眼看着,这三个要不收拾的香喷喷的,不许进爷的花厅。”
余泰忙点头应下,这回是再也不先离开了,不错眼盯着德亨三个换下臭衣裳鞋袜,浑身上下熏的香喷喷的,才带去胤禩和众位阿哥那里。
至于苏尔特,谁会在意一个奴才呢?
从八贝勒府离开的时候,德亨特地叫住了回隔壁自己家的玛尔珲。
德亨当着众人的面对玛尔珲笑道:“郡王爷,那个奴才虽然污蔑了我,但我在你们王府内地纵马却是真的,对不住啊郡王爷。郡王爷不会怪罪我吧?”
玛尔珲不以为意,笑道:“少年意气最是难得,那背街虽是我们王府的内街,但也是德公爷旧府后街,真正算来也不算是我们王府的,国公爷在自家街上纵马,又有什么错呢?”
德亨哈哈大笑,对玛尔珲道:“郡王爷真是妙人儿,咱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居然没有和郡王爷结交过,真是憾事。”
玛尔珲也笑吟吟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德亨:“我倒觉着,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扔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德亨和众位皇阿哥们告别,离开了。
今日的事情,明面上就算是这么过了。
德亨暗道,再等上一年,等到了今年冬天,他就不用怕这个太子了。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终结。
第二日,德亨就收到消息,说是范三拔烧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他就疯了。
康熙帝得知之后,派了好几拨御医去范三拔家里给他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