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正在不知作何回答之时,一支白色沾了泥渍的小旗在列队中升起,一个少年大声道:“首旗在奴才手里。”
六少年齐齐回头后望,待看清楚是在弘晖这一列后,德亨脱口而出问道:“身上可沾染了颜料?”
少年大声回道:“并未。”
德亨大喜,兴奋欢呼道:“我们赢了!”
众人:……
德亨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康熙帝一眼,又低下了头。
那啥,“罪魁祸首”,好像就是他来着。
弘晖将话含在嘴里用气因告诫德亨道:“你不要乱出头。”
他可不认为德亨是这样莽撞冒失的人,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大喊大叫”,他突然表现这么一下子,就是想将矛头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要抗下所有。
弘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以告诫他,不要逞强,事儿是大家一起做下的,不是他想抗就能抗下的。
德亨:……
我真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更没想到,大BOSS怎么就这么巧就在附近?
还说来就来了。
哦,康熙帝是一个坐不住的皇帝,他不南巡西巡的日子,不是在皇宫就是在畅春园,他还喜欢在京城附近四处溜达。
这已经是他做皇帝的常态,或者说是习惯,就跟社畜周末去郊区旅游放松娱乐一番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想的话,德亨瞬间心里平衡多了。
不是咱们事儿多,是大BOSS你出现的太频繁了,所以遇到的事儿就多。
康熙帝睨了台下那低头装怂的小子一眼,看着另外三个面生的少年。
他见这六个少年身上的旗子,合起来镶黄旗尤其的多,足有□□支,就问道:“你们是镶黄旗的哪家少年?”
年纪最大的富昌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傅宁和福保顺也一起跪了下来,富昌双手过额行礼大声回道:“奴才镶黄旗富察氏,叩见大清汗王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儿郎!”康熙帝被少年勃发的气势吸引,不禁开口先赞了一声。
“平身吧。”
赞完了,又问左近的大学士马奇道:“富察氏?这是爱卿的族人子弟吗?”
马奇出列,干笑道:“这是老奴之弟马武的幼子,乃是奴才的小侄,另外两个分别是奴才长房之孙和四房之子。”
康熙帝更高兴了,道:“原来是都是爱卿的侄、孙,富察家督练子弟练武很是勤勉啊。”
一个人是不是勤加操练,从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上就能看出一二。
看富察家这三个小子,身量最足年纪最大的富昌虽然从年纪上算尚小,不足以成丁,但他整个人站在这里,就已足够出挑。如果是在挑缺的话,康熙帝会毫不犹豫的选他,这就是外在表现实力。
身量最小年纪也最小的傅宁看着也是灵秀英气,是个可以期待的好苗子。
中间的福保顺更不用说了,那野性十足的眼神,那蓄势待发的站姿,一看就是个好斗的,等再过两年,勇武必定超过他的哥哥们。
康熙帝眼神在三个少年身上打量,那是越看越喜欢,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让富昌去乾清宫给他看大门了。
面对康熙帝的赞赏,马奇回答的不疾不徐,更不见得意显摆,只是平平道:“不敢忘祖宗之志。”
其他随驾大学士部员大臣们:老狐狸,哼。
康熙帝点头,感慨道:“不错,祖宗之志不敢忘。朕日夜盼望八旗子弟能保持祖宗尚武之风,维系八旗根基,今日看到这些少年们,朕心中欣慰非常啊。”
马奇呵呵笑道:“这正是皇上教谕之功啊。”
呵呵,马屁精!
马屁不马屁的,康熙帝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看着似乎是要轻轻放过了,但偏就是有人出来表示不同的看法。
托合齐出列道:“皇上,少年勇武固然需鼓励嘉奖,但各佐领内明明有校场,少年子弟却偏要占领街道武斗。
若是京中少年人人如眼前子弟这般声势浩大,京城治安危矣,奴才亦是不知,今后若遇今日此等情形,该如何断决,请皇上示下。”
说罢,单膝跪地,等着皇帝教他以后如何管理京城街道治安。
康熙帝:“……步兵统领这话也不无道理。”
马奇立即出列纠正道:“步兵统领这话说的不对。”
托合齐:“大学士有何高见?莫不是见涉事者有自家子弟,就狡辩实情,包庇自家吧。”
马奇笑道:“步兵统领何必如此敏感,听风就是雨,急着给老夫扣帽子。老夫是想提醒步兵统领,这些少年们并没有在街道上比斗,而是在我镶黄旗境内施行操练,若是说惩戒、问责,那也得是我镶黄旗都统、参领、佐领出头,步兵统领如此尽忠职守,老夫佩服,只是,不必了。”
啊这,搞错职权范围了?
步兵衙门的职责是什么呢?
分汛驻守(“汛”由各片区的小堆拨房组成)、稽查城门、缉捕盗贼、申禁巡夜等,也就是说,步兵衙门管的是城门和街道上的事情。
而八旗丁勇的操练等,属于旗务,归都统、参领、佐领这些旗务官管理。
一个是军事管理,一个是行政管理,不能混为一谈。
托合齐欲开口分辨,镶黄旗都统迓图出列开口道:“大学士说的没错。托统领位高权重,为皇上做事求全责备,可能没有发现,这座将军台,设在柏林寺后院梅林边界,尚未出镶黄旗界,少年们行操练之事,若有过失,也是我这个镶黄旗都统来问责,就不必托统领代劳了。”
都说城墙根下,城墙根下,就跟说众多、稍许、一些这样的虚拟词量词一样,说城墙根下,并不是就指真的就城墙根下那一线地方。
比如说,有人问路:柏林寺在什么地方?
人回:安定门内东北城墙根下。
你要是真去东北城墙根下找柏林寺,你就是头脑不清楚的傻货,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德亨说终点设在北城墙根下,是说你朝着北城墙根出发,走到头就能见到终点了,可不是说,终点的尽头就是实实在在的城墙了。
因为柏林寺在街区的最北面,且是寺庙,没有外墙,以梅林为界,所以,它的后院是通安定门内城墙根大街的,但你要说人柏林寺后院属于街道,人柏林寺也不愿意啊。
咱们寺庙是为了向众善男信女们开放,可不代表就是落在大街上了。
柏林寺,是私产,可不是无主的。
即便如此,托合齐也是有话要说:“聚众喧哗,不管是殴斗还是比斗,如我等为官着,不论职权高低,不论是否管辖,都要站出制止,岂能因不属于自己职务之内,就置之不理,如此,岂不是要对不住你我等官帽之上的顶戴花翎,对不住皇上的恩德?”
好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人家托统领说的一点都没错啊。
若是遇到今日这等场景,知道的是你在举行丁勇比斗,不知情者,看着就是很像斗殴啊,京城之中居然存在如此隐患,可让百姓们如何安居呢?
说是不扰民,但扰不扰民,也不是你自己说的算的。
你认为不扰民,但民众们自己可能认为你扰民了呢,人家只是畏惧你的权势,不好说而已。
若是久而久之,民怨沸腾,到时候可就晚了。
住在内城的都是旗人,都是八旗根基所在,皇帝不可能为了一群人枉顾另一群人的想法。
所以,托合齐说的不无道理。
众皇子和大臣们也都点头,认为他说的对。
今日之事固然是事出有因,但事实如此,也是不争的事实。
因是在宫外,且并不是正经的朝堂论辩,康熙帝又没有让她离开,是以,卓克陀达壮着胆子对康熙帝道:“汗玛法,卓尔觉着众位大臣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呢。”
康熙帝:“哦?你也觉着托合齐说的有道理?”
卓克陀达笑道:“京城安定,全靠托统领励精图治,费心维持,震慑嚣小,我等女眷才能放心出门,不惧外忧,实乃托统领功高。汗玛法任命他,想来也是肯定他的功绩的。”
康熙帝笑道:“不错,托合齐虽性子耿直、爆烈、不知变通,但这正是他的可取之处,朕将九门交给他,的确很放心。”
托合齐还跪在地上,此时就低头叩首,以表圣恩。
卓克陀达继续道:“托统领说的有道理,大学士和都统说的也有道理,弟弟们的确该罚。”
康熙帝:“哦?卓尔认为该怎么罚呢?”
卓克陀达:“这个卓尔不懂,不如让都统罚他们,反正他们也是都统管着的?”
好个聪明灵秀的大格格!
镶黄旗满洲都统迓图为什么要出声,就是要将处事权从托合齐手里拿到自己手里。托合齐是事件的发现者,说是步兵衙门管事儿也能沾上边,若是康熙帝说“可”,那由他处置这些闹事少年们也并无越权之处。
因为将军台设的这个地方,管辖权确实有些模糊。
现在卓克陀达从人属管理上说让都统迓图管教少年们,更是顺理成章,主属恰当,更是没有错处。
就看康熙帝是将少年们交给谁去裁决今日之事了。
康熙帝看看身侧的少女,对胤禛笑道:“老四,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胤禛忙肃手恭敬道:“回汗阿玛,儿子有教子之失,汗颜无比,不敢当汗阿玛赞。”
说到教子,康熙帝再看台下的弘晖、德亨和德隆三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对众皇子们道:“朕打小儿就教你们武勇、有担当、有谋算、能当差、能成事,没的到了孙辈就要束手束脚的娇养了。今日之事,确实是孩子们不对,但朕说他们不对,不是说他们操练、比斗不对,而是说你们这些大人们,没有给孩子们保驾护航,以至于让他们失了分寸,要说不对,也是你们的不对。”
众皇子们都肃手低头认错:“汗阿玛教诲,儿子知错。”
康熙帝点头,对托合齐道:“托合齐,你很好,朕将九门,将京城交给你,朕很放心。”
托合齐:“谢皇上认可。”
康熙帝继续道:“今日少年们犯事,朕会罚他们,就罚……”
“两日后,朕要南苑春围,就罚这些少年们,随驾春围,操练军武,若是无所斩获,朕两罪从重并罚!”
这,算处罚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都觉着皇上是在偏袒他们,随驾春围,不就是打猎吗,怎么能算处罚呢?
只有常年随康熙帝东奔西走的大人们怜悯的看着台下无知少年们,呵。
真以为随驾春围是你们宝马裘衣带着无数奴才伺候着拉弓射箭京郊打猎呢?
那是行军!
行军知道不?
不知道啊,等你们出发之后就能知道了,现在且让你们先乐着吧。
康熙帝都已经做了决定了,托合齐自是没有再不依不挠,领命起身。
事情处理完了,康熙帝站起身,卓克陀达忙伸出手腕,让汗玛法扶着自己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