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德亨跟一条咸鱼一样躺在喂马的干草束垛上,甲胄半解的身子随着板车的颠簸摇晃,哼哼唧唧问身侧的弘晖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让赵香艾再给你看看?”
弘晖气弱回道:“感觉好多了,眼前不发花了,心跳也没有那么剧烈了。”
隔壁车上跟德亨躺的一个姿势的赵香艾回了一句:“心跳缓下来就好了,我给你的药丸子是专门为你配的,你含在舌根下没?可别直接吞了。”
弘晖:“……含着呢。”
赵香艾又问:“德亨你要不要含一粒?可正气驱外邪。”
一起同行的其他人还在嘀咕弘晖阿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还需要太医跟着,还得专门配备药丸子给他带着,一听赵香艾的说法,顿时明白,原来是长途跋涉下可正本固原的寻常药丸子,他们也需要啊。
就好奇问赵香艾道:“你那药丸子可否与我一丸尝尝?”
看看与他随身带的有什么不同,供给皇孙的应该比他在大街药堂里买的要好上不少吧?
赵香艾脖子都没抬一下,随口笑道:“可以啊,一两银子一丸。”
“嚯,你这是药丸子还是金丸子呢……”
“哈哈哈……”
其他听他们说话的人都笑了起来,赵香艾也笑。
笑归笑,药丸子是万万不能给的。
给弘晖的药丸子和其他人都不同,是他在师父的叮嘱下特地根据弘晖的身体情况配的,他出发前特地去了师父那里走了一趟,就是请教如何应对弘晖在春围路上可能发生的多种情况。
这一点,他只单独跟四贝勒汇报过,其他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德亨也玩笑道:“我快好了,就是感觉五脏四肢浑身零件都跟易主了一般,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呵……”
谁呢?这一声听着怪熟悉的。
德亨艰难的抬起脖子,转动眼珠子去看,待看清是谁之后,又一下子摔回柔软的草垛里,哼唧道:“曹连生,你也来了?”
曹连生骑马随行,他笑道:“我随十五、十六两位阿哥来的,听说你们累的倒地不起了,两位阿哥派我来看看你们。”
弘晖笑道:“有劳叔叔们挂念,我们都很好。”
德亨接口道:“就是腿不听使唤了而已。”
听到兄弟两个回话的人又是一阵笑,跟天桥底下你一言我一句说书似的,怪有趣儿的。
曹连生也笑的不行,给两人带话道:“两位阿哥说,你们要是乐意,可以去他们车驾歇脚,那边有太医跟随,可为你们诊治。”
十五、十六两位阿哥虽然骑马,但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车驾跟随的。
德亨忙拒绝道:“多谢好意,我觉着这草垛躺着可舒服了,不用麻烦两位阿哥。弘晖,你觉着呢?”
弘晖也道:“我还是头一次躺这样的草垛,的确很舒服。”
曹连生心道,我要是一跑跑一个半时辰,我就是躺泥地里也觉着舒服。
但既然两人拒绝,曹连生就道:“好吧,那我回去复命去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
德亨摇头。
弘晖想了想,道:“路上诸事不便,等到了南苑,咱们再去找两位叔叔叙旧。”
曹连生记下来,打马快速向前行去。
这个曹连生,正月的时候他还在胤禩府上看到过,现在居然跟在了十五、十六两位阿哥身边南苑春围,走的路子还真广啊。
正在德亨奇怪的东想西想瞎想的时候,二叔务尔登来看他了。
务尔登原本担心的不行,他大侄子才十岁,居然跟着兵勇们一下子跑了一个半时辰,哎哟他大侄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要是让他额娘知道了不得心疼死,不行,我得去看看。
务尔登带领着造办处的吏员、工匠、使役等是跟在皇妃公主等女眷车驾之后的,德亨躺在上三旗侍卫营后面跟着的包衣后勤队伍末端的板车上。
叔侄两个一头一尾的,足足隔了小一里路,消息更是不流通。
务尔登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找十三阿哥说情,结果十三阿哥跟他说,大侄子已经在包衣队伍里躺着休息了。
这不,务尔登就跟领队内大臣告了假,亲自来看大侄子了。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唧唧惨兮兮的大侄子,结果,务尔登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翘着二郎腿叼着草梗子躺在草垛里哼曲儿,和其他坐车骑马赶骡子的人混做一团有说有笑的大侄子。
务尔登狠狠眨了眨眼睛,再次确定,眼前无视了马粪骡尿等牲畜臭味躺板车上的惬意少年真就是他大侄子。
旁边躺着的那个似乎已经睡熟了的少年是弘晖阿哥。
没错儿了。
大侄子见到老叔骑马过来,跟他笑眯眯打招呼道:“二叔,好巧啊。”他以为务尔登是路过,也是来巡视队伍的。
务尔登:“不巧,我专程来看你的。”
原来如此,德亨笑眯眯:“我没事儿。”
务尔登:“……看出来了。”
第126章
御驾继续南行, 一直行到芦沟桥,又是三个小时过去,御驾再次停歇, 不管是徒步的还是坐车的骑马的都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德亨几人下了木板车,来到德隆和富昌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还是累过劲儿了,德隆和富昌奇异的看着挺好的。
德隆道:“我现在就跟你说的, 那什么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浑身轻飘飘的。”富昌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感觉。
德亨大惊,忙将赵香艾拉过来给他检查,赵香艾把了一回脉,皱眉道:“你们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坚持了。”
德隆立即道:“不行,我会坚持到南苑的。”
德亨道:“我去跟十三叔说。”
德隆捉住他的手腕, 不要他去。
他怕若是让康熙帝知道了, 会对他有不好的看法,今天他就是跑死, 也要跑去南苑。
弘晖正色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要紧,我去说。”
德隆忙也拉住他,说什么都不让两人去。
几人正拉扯间,一个男人声音插口道:“小主子们,要不要听奴才说一句?”
德亨等转头去望,见是正蓝旗的一个汉子, 目测, 得五十上下了吧?
这样大年纪的怎么会来春围?
这个汉子见德亨望过来, 胡子拉碴的黑脸上堆叠了笑容, 给他行了一个千儿礼,问安道:“奴才当阿浑给德公爷请安。”
德亨问道:“你认识我?你是正蓝旗哪个佐领的?”
当阿浑:“奴才乃正蓝旗第一参领第二佐领亲军。”
德亨:“起来说话。”
当阿浑:“嗻。”
然后就地盘腿一坐,坐在了德亨几人对面。
德亨沉吟道:“我记得,当阿赖也是第二佐领的。”
当阿浑嘿嘿笑道:“当阿赖是奴才的兄长。”
德亨恍然大悟,原来是老邻居家的兄弟,然后看着他惊疑不定的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当阿浑只当是德亨例常询问,就老实答道:“奴才今年三十有二,当差十年了。”
才三十二,真看不出来啊,他还以为当阿浑至少得四十了。
德亨不再废话,问当阿浑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当阿浑抬头看天,伸出手指指着天上的云彩道:“您看现在天儿是不是阴上来了,再过两三刻钟,可能会有雨,而且雨会越下越大。”
德亨几人都抬头望天,德亨不信,疑问道:“有吗?我怎么觉着没什么变化?顶多就是太阳被遮住了?”但不管是光线还是体表温度和湿度,他都没有感到有什么变化。
德隆和弘晖也都没感觉出来,只有富昌犹豫道:“我听家里老人说过,春日多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德亨接口道:“我还听说过春雨贵如油呢,尤其是惊蛰前后,下的不大,也就毛毛雨?”
当阿浑笑道:“那要不要赌一赌?奴才认为,这雨会一直下到入夜,而且,皇上会加急赶路,尽快赶到南海子。”
南海子就是南苑的通俗叫法。
弘晖面色凝重道:“又是淋雨又是加急赶路,你们两个怎么吃得消?还是我……”
“等等!”德亨出声打断弘晖的话,盯着当阿浑道:“你仔细说说,这个加急赶路可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规矩吗?”
当阿浑笑道:“您问到点儿上了。不知您发现没有,除了似我等没有战马的步兵,像您这样儿的,其实都是随身带了马匹的。只不过皇上行围演武,为的是检验八旗兵力,要求咱们用双腿行军而已。”
德亨眼睛一亮,跟德隆和弘晖等对视一眼,期待问道:“你是说,如果下雨的话,皇上很可能会让有马的骑上马,快速向南海子赶是吗?”
当阿浑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德亨一锤手掌,看着德隆笑道:“那我真希望快点下雨,这样咱们就可以骑马走了。”
说罢抬头望天,合掌喃喃祈祷:“快下雨快下雨快下雨……”
当阿浑:……
弘晖也自是期待能下雨的,只是,他问当阿浑:“这是你的看家本领吗?你有几分把握能下雨?”
当阿浑道:“七八分吧,十次里有七八次是准的。”
德亨:“概率很高了,我相信你。”
当阿浑:“……嘿嘿。”然后期待的看着德亨。
弘晖转了转眼珠子,对当阿浑道:“如果真下雨,那打赌你就赢了,你可想好要什么彩头没有?”
德亨立即应道:“对对,你想要什么彩头?”
当阿浑就等德亨问这句话呢。
只是,他不住的搓着手,老脸微红,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道:“那什么,托德公爷您的福,大哥家中富裕度日,奴才看着很是羡慕呢。”
德亨顿时明白了,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抽出一张银票来,展开,见是一百两的,就给当阿浑看,道:“等下雨,这彩头就归你了。”
当阿浑一看银票数目,眉开眼笑道:“您放心,这彩头奴才今日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