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德亨他们登上的这艘英国船,虽然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但看得出来,养护的很好,有三层甲板,第一层甲板,载货,行人,最宽敞,第二层和第三层甲板,船体一侧配备四门火炮,两层就是八门,船体另一侧做仓库和船员休息的小房间,防御和功能性做到了最大性价比。
这就是侧舷炮了。
与中国的传统海船相比,这艘英国船的优点在船帆上,梯形软帆,结合了三角帆和横帆的优点,在有风的时候,动力强劲,而且,即使是逆风,也能航行。英国人能将它开到东南亚,可见深海航行也很有优势。
中国海船的优点是,船体设有隔仓,就算一个舱进水了,只要其他舱完好,就能继续航行。另一个优点是硬帆,就是在风帆上嵌入横条,让操控风帆更加方便、省力。
缺点就是更适合在近海和内河航行,要是深海远行,就必须以船体体积和重量取胜,但在民间,像郑尽心这样的人,显然是没有这个能力建造大型船只的。
以及,民间造船图几乎绝迹,就算有人有那个财力也有那个胆子造,没有船图,没有巧匠,也造不出来了。
德亨回忆着自己记在脑子里的郑和那艘长达150米可载千人的大楼船,比对现有的船,寻找契合借鉴之处。
对这艘船,除了陈旧和异味,傅尔丹和德隆是看不出什么的,倒是阿尔松阿,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时而皱眉,时而摇头的。
德隆来到他身边,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阿尔松阿指着二层甲板道:“这船造的也太粗糙了些。”
德隆:“哈?”
阿尔松阿道:“这里,这里,这里,可加断层,做隔舱……这里,可造隔层,能保护瓷器这样娇贵的货物不受碰撞,这里……”
德隆脸色从狐疑一下一下耷拉了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语气里颇有质疑的味道。
阿尔松阿唇角勾了一下,又压平,寻常道:“郑和的海船图,是我和德亨一起翻找出来的,我看过。”
德隆不信:“你看一遍就记脑子里了?你当你是德亨,过目不忘呢?”
阿尔松阿语塞,只好道:“造船图临摹了一份,重新放回了皇史宬,我又回去,偷偷临摹了一份。”
德隆瞪眼:“好哇,你偷皇史宬的秘密文档呜呜呜!”
阿尔松阿忙捂住他的嘴,瞪了好几眼朝他们看过来的侍卫,忍着德隆的攻击,在德隆耳边道:“你别瞎说,我临摹是为了好记忆,你当皇史宬的官吏是眼瞎的还是吃干饭的,任由我往外偷东西?我出皇史宬的时候,可是一张纸都没带,造船图,都在我脑子里了。”
阿尔松阿不无得意道。
德隆停止对阿尔松阿的攻击,阿尔松阿松开捂德隆的嘴,德隆讽刺道:“怪不得巴巴的跟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我这叫未雨绸缪,凭本事从皇上那里得来的差事,随你怎么说。”阿尔松阿老神在在道。
学说朝鲜话也是阿尔松阿有目的学的,他不知道德亨要对朝鲜做什么,但先学下来总没错的,这不就用上了。
虽然他朝鲜话学的一般,但作为借口,十分的好用。
“哼!”就算如此,德隆仍旧对他不屑的很。
阿尔松阿不和他计较,掏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德隆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
阿尔松阿道:“将看到的画下来,我有些想法,等会去和德亨说。”
德隆语气复杂,但也佩服他的好学和做事勤谨的态度,道:“……你……挺用功的。”
阿尔松阿叹气道:“聪明不足,再不用功,可就真没法看了。”
德隆听这话有异,想问问他怎么就“没法看”了,你要给谁看,见阿尔松阿认真写画的模样,也就不做打扰了。
看完船,众人在一层甲板会和,德亨和郑尽心谈的很投机,阿尔松阿很快加入进去,剩下的傅尔丹和德隆他们,就只能吹海风望蓝天了。
根本听不懂。
如今正是五月份,西南季风开始由南向北刮起来了,虽然航行在渤海之上,海风并不强劲,但有风帆的加持,船行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德亨他们登船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了,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盖州海岸。
盖州没有港口,但郑尽心为了停船靠岸方便,带着兄弟们临时修了一个。
郑尽心安排众人下船,对德亨和傅尔丹解释道:“辽河口离这里已经不远了,但天色已晚,还请您今晚,在盖州大营下榻。”
德亨笑道:“客随主便,你来安排就好。”
虽然说是让郑尽心安排,但德亨刚上岸不久,盖州驻军总兵就带着手下千总、把总们来拜见,请德亨去盖州八旗大营下榻。
德亨笑道:“总兵客气了,不过,我已经跟郑把总说好了,今晚到他大营里下榻。”
总兵脱口道:“郑尽心那里算什么大营,连个不漏风的帐篷都没有,您金尊玉贵,如何下榻。”
德亨似笑非笑:“哦?”
总兵面上异色一闪而逝,德亨看着他道:“郑尽心可是皇上亲封的把总,我可不信他那里连个让我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郑尽心,你带路,我还真就要去你那里看看去了!”
第241章
盖州所在之地, 有一条清河在此入海,是以,入海口处有淤泥堆积, 排水稍大的船不能靠岸,好在,此处还有一处小岛,名曰连云, 可以暂靠。
连云岛以前只是零星渔夫在此打鱼时暂靠,郑尽心来了之后,在这岛上潦草修建了一个码头,就将大船停在此处,然后带着兄弟们去盖州绿营大营安置。
但是,仅仅在大营里待了几天,手下们就都纷纷请缨去连云岛上看守船只,不愿在大营待了。
郑尽心也无法, 只能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安置在大营, 其余都让去连云岛上搞建设去了。
是以,德亨等一行五六十个人到了之后, 看到的是破败的瓦房和空旷的营地。
你要说空旷幽禁吧,倒也不尽然,因为前后左右隔壁把总的营盘那叫一个井然有序,操练的操练,养马的养马,做饭的做饭……烟火气十足。
空旷幽寂、冷锅冷灶的只有郑尽心的营盘。
盖州千总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海盗就是海盗, 心眼子就是多, 把家里弄得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倒显的他这个婆母苛待了。
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他现在要赶快推卸责任。
千总苦笑道:“国公爷,您看看这里,营地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按制,把总手底下可是有兵卒足足百人,结果呢,自从郑百总来了,末将就没见人齐全过,这营地里,空无一人是常态,毫无军纪章法可言。因是皇上亲简拔的,末将也不好太多过问,您来了正好,也好替末将问问郑百户,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手下想是憋的久了,此时就出言不忿道:“我们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吃饭!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一粒粮食都没拿到,我们自己不去找吃的,要我们在这光秃秃的营地,活活饿死吗?”
“你……大胆逆贼,口出狂言,顶撞上官,活腻歪了是。来人,还不快将此獠拿下!”千总恼羞成怒下令道。
他带来的兵卒,听命要去拿人,但因这人在德亨身后队伍里,所以,这些人只是抽刀团团围住,不敢上前。
嗯,这阵仗,不似是去拿那个说话的人,倒似是兵卒们抽刀将德亨一行给围住了。
德亨哈哈大笑起来,道:“以前学兵法的时候,里面有一句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讲到这段的时候,四阿玛就吓唬我说:你小子尤其要记清楚了,出了京就要夹起尾巴来,老实做人,要不然,被镇守在外的守将给要了小命,他还可以用这一条来为自己开脱。你呢,死了就是白死了,就是将那人诛了九族,你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千总大人,您说我四阿玛这话是不是吓唬我的?”
千总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大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并无冒犯之意。”
那些抽刀围住德亨的兵卒们见此,立即还刀入鞘,也跟着跪了下去。
傅尔丹上去一脚将他踹出去,喝骂道:“狗奴才,滚!”
千总被踹的翻了个身,又挣扎着跪好,半点不敢有怨言。
德亨是谁,他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宗室子,他嘴里的“四阿玛”是谁,他更不清楚,但是,傅尔丹都统的身份他是清楚的,印信和令牌都不是假的。
能让都统随行护卫的,那这个宗室,不是皇子就是皇孙,看年纪,不像是哪个皇子奉命出京办差的,那就是皇孙了。
能让皇孙叫“阿玛”的,再加上一个四字,千总大体能猜到这个“四阿玛”是谁了。
是他镶白旗的旗主!
他虽是京外驻军军官,也不曾入京拜见过旗主,但,就算他忘了自己老子娘是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郑尽心居然有这样的靠山,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狗娘养的!
德亨上前,将这个千总扶起来,又拍了拍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对这个几乎面无人色的千总微笑道:“傅都统脾气暴躁了些,你别怪他啊?”
千总一个激灵,腿一软又要跪下了:“奴才不敢。”
德亨托着他的手肘不让他下跪,连声道:“别别别,保持你刚才的气势,为将者,岂能如此软骨头,快站好了。”
千总只得战战兢兢站好,德亨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说了,我要住他这里,你不让,非要跟来,你看,难看了吧?”
千总还要辩驳,急道:“奴才……”
“我知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算是临时外客,不好掺和你的军务。这样,今儿呢,你就当没看到我,不知道我来过,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回去吧,啊,带上你的兵,回你的千总大营去吧。”
千总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还能当做不知道?
阿尔松阿看看左右,自己竟然是那个小么指,就上前对那个千总道:“我们此行有差事在身,的确是路过,这里有郑尽心伺候就行了,你先回吧。”
“可是……”
“让你回,你就回,这是命令。”阿尔松阿笑眯眯道。
但千总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规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千总只得叩首,带人离开。
见人走了,德亨对始终未曾出声的郑尽心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千总,你是百总,不好硬让他低头的。在这里看着也是碍眼,不如让他回去。”
郑尽心五味陈杂,低头道:“让您看笑话了。是我没带领兄弟们操练巡防,乱了军纪,千总不因此治罪与我,我已经是很感激了。”
德隆在旁撇嘴道:“他是因为没摸清你的来路,等再过上两三个月,发现你没靠山,或者你的靠山比他矮,等着你们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
郑尽心和他手下人的面色更是难看。
其实现在的刁难,郑尽心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阿尔松阿对郑尽心处境如何并不在意,以为良人是那么好做的吗?郑尽心算是求仁得仁了。
阿尔松阿担心的是今天晚上怎么过。
阿尔松阿提醒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今晚要如何安顿。”
德隆道:“咱们不是带了银两,去周围村镇采买吧。这附近有村落吧?”
郑尽心道:“这附近村落都是一些零散的小渔村,人多的集镇在内里,离的很远。”
这里是驻军之所,不允许普通百姓靠近的。
德亨笑道:“用不着那么麻烦,等着吧。”
德隆疑惑:“等?你提前有安排了?”
傅尔丹和阿尔松阿都笑而不语,德亨对德隆,也是对郑尽心道:“我之所在,就是大帐之所在。那个千总要是不闻不问,我现在下令斩了他,也是可以的。”
德隆还在疑惑,郑尽心也在心思百转之时,就见一队一队兵卒,推着车子,挑着担子,带着琳琅满目的物资来了。
为首的也是一个百总,连德亨的脸都不敢看,跪地道:“千总不敢搅了您的兴致,更不敢怠慢了您,命属下带来些供奉,请您笑纳。”
德亨对陶牛牛点了下头,陶牛牛上前,将一张银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这个把总,道:“你们千总有心了,不过,我们也不会白要,就当是我主子出钱买下的。这是一千两银票,你且收好。”
这个把总想要推辞几句,奈何,他现在紧张的有口说不出,只得接过银票,拿回去给千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