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他乃孔儒之后(山东人),本可以体体面面耕读科举,有家、有友、有前途……
然而,他只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农奴,大灾之年,和野狗抢食,和瘟疫争命,若不是遇到了讷尔特宜,他说不定还会吃人?
还是入京之后,才接触到书纸字墨,才有了今天。
恨吗?
怎么能不恨!
读书越多,知道的越多,看到的越多,就越恨。
堂室很寂静,没人让钱富兴起来,钱富兴就只能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按说,这个时候,是颜路开口问话时候。
颜路眼睛看向康王,并没有说话,只是自然的提醒,该您嘞。
崇安脑袋空空,问话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开口道:“起来吧,站着说话。”
钱富兴颤颤巍巍起身,整个人抖抖索索的,看着就可怜的很。
却是让顺承郡王和前锋副统领很满意,在他们眼中,民人在他们面前,就该是这样的。
颜路温声问钱富兴:“你在五聚阁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富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见自己跟这些人道:“小人欲包揽木材生意,这几天在五聚阁,就是和齐总他们谈一个合适的价格出来。”
颜路:“你这是谈妥了,还是出局了?”
钱富兴:“是出局了。”
颜路:“你们是怎么谈的,仔细给我们说说。”
钱富兴仔细说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并无隐瞒。
颜路从钱富兴的话中抽丝剥茧,问道:“你是说,你之后,会从色布耄那里领碓房资格证书?”
钱富兴:“是。”
崇安皱眉:“色布耄是谁?资格证书不是去户部领吗?怎么是去这个色布耄那里领?”
顺承郡王锡保道:“色布耄,是多尔博的孙子,如今在瑞王麾下效力。”
一说多尔博,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多尔衮。
也是,先帝将正白旗多尔衮的佐领等给了瑞王弘晖,色布耄自然是在他手下听差遣的。
颜路问道:“你不是出局了吗,怎么是去色布耄那里领,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去户部按规办理?”
钱富兴道:“小人虽然出局了,但为定王效力的心是真诚的,齐总感佩小人心诚,就给了小人一张条子,拿着这张条子,就可以去散骑郎色布耄大人那里免费领资格证书,下月发粮,小人碓房可一切如常……”
锡保不耐烦道:“本王问你,色布耄在定王那里是做什么的!”
钱富兴:“……听说,定王将下月发放米粮的差事,交给了色布耄大人。”
崇安恍然,自认很懂的道:“这就说的通了。定王就是有三头六臂,他也做不了那么多事情,自然是要有帮手的,发米这个帮手,就是色布耄了。定王用瑞王的人,也是给瑞王面子。”
锡保冷笑道:“是光明正大的给瑞王挣人心,搂银子吧。”
崇安:“那我们走通这个色布耄,让他将发米的事情给搞砸了,岂不是最后要乱成一锅粥?差事没办好,说不得皇上要治定王的罪了。”
为了顾及那个蒙古前锋副统领,崇安和锡保对话用的是蒙古语,所以,这蒙古前锋副统领就道:“皇上不一定会治定王的罪,但他差事不成,对大家伙儿都好。”
锡保:“那就这么做,谁去拉拢色布耄?”
崇安:“我去,我们年纪相当,应该能有话说……”
钱富兴从康王府出来,回到家中,嘱咐了妻子两句,去了隔壁宅院,这宅子也是他的,充作客院和杂物房。
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钱富兴将自己在康王府听到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包括锡保他们用清语、蒙古语对话。
在内城混的,怎么能听不懂清语和蒙古语呢?
钱富兴心中苦涩难言,为什么是他呢?
因为,他背后没有这个府那个王爷啊,他放贷最大的客户,也只是一个参领,其他都是佐领、领催之流。
他走的都是中低层路子,靠量取胜,八不靠,可不就被当成旗子了吗?
……
第二日一早,李锈刚出五聚阁,就被接去了贝勒府满都护那里。
说了和钱富兴差不多相同的话。
满都护对李锈还算客气,因为李锈靠的是允我的人。
如今允我不在京城,李锈……
唉,民人不好做,谁都可以踩一脚,所以李锈才那么迫切的想靠上德亨,不惜做赔本买卖,不惜献上方子。
如果曹寅还在,如果李煦没有陷入添补亏空漩涡中被雍正帝勒令举家回京,李锈或许还没有那么迫切。
第391章
色布耄去找到叔父信郡王德昭, 请求他和自己“共谋大业”。
色布耄和德昭都是多铎之后,只是,色布耄的祖父多尔博被过继给了多尔衮为嗣子, 虽然后来归宗,仍旧是贝勒爵位。
只是后来,这个贝勒爵位也被顺治帝给撸了而已。
多铎的豫亲王,也被降爵成了信郡王, 只不过仍旧是铁帽子王罢了,世袭罔替。
这一代的信郡王就是德昭,镶白旗满洲都统。
色布耄心头火热,他想立功,他想得爵,他想做人上人。
其实色布耄并没有见到定王本人,是他走在路上和满保偶遇,说了两句话, 满保随口说定王还缺个人替他领差事, 他在发愁要举荐谁呢。
色布耄毛遂自荐,满保报上去, 当天晚上就有了回话。
这算是色布耄得到的第一件正经差事,他想做好,在瑞王面前露脸,在定王面前露脸。
他是宗室,他还是多尔衮、多尔博之后,如果以后瑞王登基, 那他作为潜邸旧人, 忠心之臣, 能不能、可不可以……恢复爵位?
奖功、奖劳, 他都想占一样。
但他势单力薄,边缘人叔父信郡王就成了他嘱意的盟友。
信郡王一脉一直对多尔博一脉多有帮衬,两府关系向来很好,德昭也是个温厚宽和的人,平日也很愿意提拔小辈。
德昭对弘晖印象很好,觉着跟着他做事也没什么,只是,德昭有些犹豫:
“当今性子和先帝大不一样,最是厌恶结党,我们叔侄如此上赶着,会不会让当今猜疑?”
色布耄激愤道:“我们就是泯然众人,他就能放心了吗?八爷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建个宗学,时不时的都要被他疑一下,李煦亏空那是接驾落下的,先帝都没说什么,当今就要李煦倾家荡产填上,还将这件事情附会到八爷身上,在大朝会上嘲讽两句。要不是九爷走了,十爷不在京,我瞧这两位爷也落不到好儿。”
“我倒是想上赶着为当今做事,只怕他以为我别有用心?”
色布耄在外是个脾气温和的青年,对人说话少有大声的时候,面对关照提拔自己的叔父,他不免真情实感了些。
德昭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我这个都统做的,唉,镶白旗那是当今潜龙时候的掌旗,我上去,不过是给他占个位子罢了,看中的就是我‘无为’的做派。”
无为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势利导,顺势行事。
其实就是做当今的傀儡,当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做个勤勤恳恳听话的老实人,不出彩,但不犯错。
色布耄烦躁道:“混日子,那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倒是想上战场杀敌一番,死了干净,活着回来,挣个军功也是个前程,可惜准噶尔被瑞王平了,周遭竟是没有打仗的地方了,痛哉,惜哉!”
允禵带大军征准噶尔时候,色布耄还不满二十,只是一个候选兵役(娃娃兵),因为消息闭塞,他连弘晖、弘昇他们的少爷兵都错过了,如果当时他能主动一些,跟着弘晖出征……
这世上没有如果,不想了,不想了!
信郡王已经过了少年意气的年纪了,色布耄才弱冠之年,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心非常浓烈,德昭是能理解的。
他想了想,道:“我的人和威信都可以借给你使,我也可以应你的要求出面,但色布耄,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谨慎,不能冒进,不可急躁行事。你有任何疑问,都要先去找瑞王问计,不能刚愎自用,我也会派遣老成之人看着你,你能做到吗?”
色布耄大喜,立即拜在德昭膝下,应道:“叔父放心,我定都听您的话。”
天越来越冷,城郊的灾民越聚越多,德亨让工部派人去招揽这些灾民去朝阳门外集合,沿通惠河平整土地,搭建棚子,筑建台子,工钱不多,但一天三顿管饱。
德亨安排好工部和灾民事宜,就亲自带兵去郊外“剿匪”。
你能想象,京郊居然有土匪盘踞,而且,并不是新来的灾民。
土匪成分很复杂,有旗人,有往年灾民,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信教之人,总之,都是一窝杀人越货之徒。
对这些人,德亨没有收下留情,全部用铁链子栓了,赶至前三门河上游和下游挖冰泥,清淤。
之所以说是冰泥,是因为北京这时候天气,还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河里的水也没有完全结冰,正是截断上游水源,加修堤岸的好时候。
从天津新近运来3000车煤炭,德亨请示了雍正帝,今冬西山煤矿暂且停业,等来年开春再说挖煤的事情。
皇榜已经出了,新科状元于振交出了一份让那个雍正帝满意的答卷,策论里面提到了“摊丁入亩”的具体措施和“养廉银”概念,让雍正帝多次跟人感慨:深合朕意。
于振成了雍正帝新宠,除了被点为新科状元,授为翰林院编修,还多次被宣至内廷,与雍正帝和怡亲王允祥长谈。
这也是京城沸沸扬扬,雍正帝却毫无动静的最大原因。
他的心力都被于振牵扯住了。
色布耄一封弹劾奏章被弘晖带至内阁,这回没有被谁截胡打回了,直接送去了雍正帝案头。
好嘛,色布耄一下子举报了康王府、顺承郡王府、贝勒府、简亲王府四座宗室王府,差不多将整个正红旗给端了。
在这四座王府面前,前锋副都统七十就如一个小虾米,不值一提了。
罪名是什么呢?
结党啊。
色布耄现在领着发放粮米的差事,康王府、顺承郡王府、贝勒府满都护几乎是前后脚的都找他行贿,让他搅黄了十一月份发放八旗粮米的差事,若是能闹出大乱子来最好。
若不是结党,如何能一同行事。
色布耄义正言辞如此道。
雍正帝问他:简王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色布耄:简亲王雅尔江阿有失察之罪,他纵容门下奴才讷布泰BlaBlaBlaBlaBlaBla……
总之,雍正帝神色那叫一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