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洗竹
他又问众人,骑将是谁?
听到答案后,刘邦继续撇撇嘴:冯敬不过是秦将冯无择的儿子,虽然有几分本事,如何能与灌婴相比?
至于项羽派去帮忙的步卒将项它,在刘邦这里,更是让人安心——项它怎么可能胜过曹参?
接着,刘邦带诸位将士参观了刘元新制的床弩,大笑道:“吾无患矣!”
韩信想起这些,愈发觉得刘元这骄傲的样子像极了刘邦。只可惜汉王还日日喊着“如意类我”。
提起来如意,就不得不说戚夫人了。那日众人议事,她竟也闯进来,坚决反对要伐魏。
她口口声声:“我们已经有项羽一个强敌了,再去伐魏,岂不是自掘坟墓!”
戚夫人作出一副十足的“忠心”模样,只可惜不长脑子。
刘元看着韩信有些古怪的脸色,突然就对上了他的脑电波:“戚夫人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韩信有些震惊,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她觉得伐魏必败。那几日你在改进床弩,不让旁人打搅,因此不知此事。”
刘元都要气笑了,难道不伐魏,我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难道看不出来?魏豹不反汉则还罢了,如今他公开叛汉,实在是心头大患!魏王豹据河东三郡,共五十二县!他若是西进,可以威胁关中、扰乱我们的后方;他若是南下,又可以切断关中与荥阳、成皋一线汉军的联络,与项羽联合,对汉军前后夹击。”
刘元狠狠地震惊了,地图上这么明显的事情,她竟看不出?看不出也罢了,她竟还要学人家劝谏……
“我阿翁没护着她吧?”刘元突然想到了刘邦对于戚夫人的宠信,忍不住问了句。
当然没,戚夫人当场就被吕雉弄下去了。甚至刘邦也对她的哭喊视而不见,当天夜里也没有如同平时一样,去哄戚夫人。
刘元松了口气,后方有这么个搅屎棍实在也是个定时炸弹。好在刘邦虽然宠爱她,但还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
自打被踢下车后,刘元也曾遗憾过刘邦是个政治动物,丝毫不顾父女亲情,可如今她却无比庆幸这一点。
谁说政治动物不好?这政治动物可太棒了!
她去打仗,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扯后腿了。
思及此处,刘元对昔日与吕雉争执,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看法——阿母这次对后勤格外上心,尤其是粮草运送,她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以至于连刘盈都顾不上了。
起先,她只觉得是吕雉做事认真,是个十足的事业型女强人。如今想来,未来大权在握的吕太后,是否也有那么几分,是为了自己要上战场的女儿?
刘元眼眶湿润了:“如今看来,这‘人和’,也在汉军。”
“你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魏豹,”韩信纠正了刘元,“你再想想呢?术士许负给魏王豹的妻子薄氏相面,说薄氏生的儿子将来能做天子。”
“薄氏……薄姬!这事儿他也拿出来说?不怕项羽的骑兵吗?”刘元这才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见识到薄姬了——历史上汉文帝刘恒的母亲。
至于魏豹这事儿,大抵是郦食其打听到的,他一向擅长这方面,连魏豹手中将领都是他打听出来的。
是个做情报工作的好苗子!
刘邦曾许诺郦食其,如果他能说服魏豹附汉,就封他一个万户侯。只可惜魏豹铁了心反叛。
一来,他觉得刘邦打不过项羽。二来,他被刘邦骂过,受不了这份儿气。这第三,只怕便是这“天子”一事。
“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谎言,可魏王豹却信以为真,实在是荒唐!”韩信明显不信这个传言,他对魏豹可以说是相当鄙夷了。
其实刘元理解魏豹的想法。他老婆的儿子是天子,四舍五入的话,他是天子,没毛病!
在她残缺的记忆中,那个世界里,她遇见不如意之时,也尝试着找些算命先生,进行一番“心理咨询”。
那些人大多都是安慰她:“你中年运好,是大富大贵的命。”
也有一个算命的女师傅不收她的钱,要她好好珍惜生活。当时刘元还觉得自己是捡到便宜了,现在看来——莫不是她早就算出来了,自己是个短命鬼?
毕竟她连中年都没到,二十八岁英年早逝,猝死在281兵器研究所(所名为虚构)。而后她失去记忆,一路长大到了十三岁。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薄姬当真是天子之母呢?”刘元转头看向韩信,“老师当真有如此自信?”
“打不过也要打,是天子之母也要打。此患不除,荥阳危矣。”韩信叹了口气,毕竟这魏豹死活不投降,如今只好使用武力解决问题。
若是真拖到了项羽大规模发起进攻,只怕这荥阳也守不住。
果然,不管是地利还是人和,魏豹都是有的。有项羽的大将、有“天子之母”的妻子,北与赵、代两国相接,西有黄河天险作屏障,安邑更是河东要地。
单单这两点,已经足够吊打汉军了!
这时候,刘元险些也变成了主和派——若不是她知道,不打不行,她定然也不敢冒险。
“学生受教。”刘元对着韩信施了一礼,态度恭敬,她是当真感谢韩信这份教导。她能感受到,韩信是当真拿自己当弟子在教导,而非从前碍于汉王的颜面。
正因如此,她也不再问为何众人敬服。因为不得不服。这仗不好打,任谁来看似乎都是无解之局,偏偏大将军说“能打”、“能胜”。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在这一仗中,做好能力范围内的一切。
刘元突然想起,那天韩信对自己说的作战计划。当时只觉得韩信是个天才,如今却愈发觉得他这“兵仙”的称号,名副其实。
孙子兵法有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2】
刘元也学过一些兵法,可她却从未想过如何用。
她知道要想攻其不备,需要选择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可她不知道该选什么时间,又去什么地点。
她知道要隐蔽自己的意图和行动,可却不知道行军之时如何隐蔽,也不知道如何忽悠对方……
至于最后,她当然明白,我方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集中兵力、攻虚击弱。
可怎么集中兵力?哪里是“虚”,哪里是“弱”?这“虚”和“弱”会不会是对方的假象呢?
到了真要打仗了,她想不出办法来。她确实能给出一些技术略高于这个时代的武器,但却并不比这些将军有智慧。
行路难。
但——韩信在到达黄河之前,便能给出方略。
这是何其可怖的能力?曾经的刘元不懂,现在的刘元隐约有了些想法。至少他是对黄河的地形、敌我双方的实力,都有着准确的判断。
否则也绝对给不出来这样的作战方略。
“兵分两路、陈船临晋、暗渡夏阳、奇袭安邑。”
十六字的方略犹在耳边,令刘元心驰神往——她也该想一想,如何能让自己这“将军”派上用场。
司械都尉做好了床弩,元将军练好了骑兵。可在这即将到来的一战中,她该如何?!
第28章
楚营内。
“魏豹既然投诚,我们就该早些防备着。汉王是一定会攻打魏军的。”范增拽着项羽极力说着。
“亚父莫急,这个道理寡人当然明白,我早就派了项它前去,还带了新制的大型连弩。”项羽安抚着范增,他一向有战略眼光,又怎么会看不出刘邦的意图?
霸王肩膀宽阔,双腿结实有力,一身古铜色肌肉上沁着汗水,他大马金刀坐下,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
便是刘元回了汉营,他手下之人也一样做出了比之前的弓弩大一倍有余的连弩。
也是这几日他们才打听到,这汉王的女儿根本不是什么刘大丫,她叫“刘元”。
可如今他有比连弩更厉害的武器,汉王又拿什么与自己对抗?
便是刘元有造出同样武器的水平,那汉王也没有足够的条件去生产。事实上他所料不错,床弩只做出来了一个。
不是造起来有多难,实在是人手与原料都不足。
“不够,项它不行,刘季可是让韩信做了大将军,此人颇擅谋略,又有刘元做得武器,实在是不可掉以轻心!”范增听完项羽的解释,并没有被安慰到,反倒是更加提心吊胆。
大王一向是有勇有谋,可偏偏太过自信——他若是看不懂局势,或许还能晓之以理,可他如今有无比正确的判断,却依旧铁了心。
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韩信?也就只有汉王会重用这个狂妄的小子,昔日他在我帐下,不过是个谋士,如今却也能做大将军了。”项羽嗤笑一声,没注意到一旁范增有些便秘的脸色,“我连虎狼之秦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刘邦、韩信何足惧之?”
范增叹了口气,项羽这辈子太顺了,几乎没有摔过跟头,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您已经先后放走了刘季父女,又先后失去韩信、陈平二人,此番难道还要一意孤行吗?”范增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劝道,“莫要再走上老路啊!”
项羽皱了皱眉头:“那又如何?刘季不是一样失了好几位助力,他粗暴无理、辱骂下属,对魏豹呼来喝去如同对待奴仆一般,难道他比寡人更得人心吗?分明是那些人见利眼开,毫无气节!”
听见这话,范增终于歇了心思,只顺着项羽说:“既然魏豹有心归顺,大王一向仁义,可要多给他派些人手、送些战马过去。”
项羽这才点了点头,与范增相谈甚欢。
魏豹那边有人送战马,但刘元却正在为战马发愁。
若是骑兵都上战场,那战马倒也是勉强够,但每一批战马都是她的宝贝——不论输赢,若是折损了,她定然是心疼极了。
“舍不得了?”刘邦拍了怕刘元的肩膀,递给她一碗送行酒,“那就把仗打赢,凡是在魏国缴获的,都给你。”
刘元眼眶微红,她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
吕雉上前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路上注意安全。”
“让我跟着去吧,我浑身都是力气,我能杀进魏国都城!”樊哙又一次看向刘邦。
自打从军,樊哙次次都作为前锋,第一个冲进城中,立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先登之功”。
他是刘邦和吕泽的亲妹夫,二人都不舍得让樊哙这么去打绝命仗,想让他指挥作战。
可樊哙并不乐意,他一次又一次冲在最前面,这次他也想去,但被吕雉制止了。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里更需要你。”吕雉面容冷肃,淡定地拒绝了樊哙的请求。他腿伤未愈,若是渡河导致复发,只怕性命难保。
吕雉站在高处,脚边就是一块嶙峋巨石。她向下方远眺看去,隐约可见一队人马远行。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在这些人里,但她还是想多看一会儿。
韩信“兵分两路”,这队容易被发现的些的,是灌婴带队,他们要去临晋,摆出姿态,佯装渡河。
按照道理来说,刘元是不在这队中的,她很想跟着韩信一起奇袭,但又有什么用呢?她的骑兵在此处,她便在此处。
而且若是同韩信那队一起,她不仅要掩藏踪迹,还需要在深夜行军,哪有跟灌婴一起在正面挑衅来得痛快?
*
黄河岸边,临晋津口。
刘元定睛一看,河对岸“魏”字旌旗飘扬。
不出所料,魏军早有准备,早就在岸边扎营,只等他们前来。
灌婴挥挥手,照着韩信的安排开始了计划——士兵们去砍树,又拿出大量瓮罂。
将士们早就练过手艺,他们麻利极了,有几个人抬着大树,将大树的枝干排在外部,还有人将准备好的细一些的枝干放在里面,然后众人合力,将这些枝干用绳索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