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瀓
除了许可上的签名是自己的上级,印信不仅有异能特务科,还有负责管理京都神道的部门印信、京都府特批印信与内务省特批印信,其余组成部分,与刚刚交给森鸥外的那张一模一样。
如果认真评判,那么这封许可的被承认性和许可范围,比森鸥外手里那张更加全面合理。
——持有这张异能力开业许可的桃源乡株式会社。不仅可以光明正大雇佣异能力者、在工作期间使用异能力,甚至还拥有被公开允许私下开设神社、自行承接阴阳道工作的权限。
“哦呀……”连森鸥外都颇为赞叹的闲聊了一句:“这可真是相当珍贵的东西呢,日和桑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唔嗯……确实如此。”日和笑着赞同道:“取消连年灾年的神罚,三次无论疾病还是外伤的完美治愈。以及需要在某些关键时刻,为这个国家镇压三次里世界——”
“仅仅换取了横滨里世界的统治权,以及供奉区域的划分和一张开业许可。”
“这次日和可是做了相当吃亏的一笔生意呢。”说着,少女模样的鬼王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柔柔软软唉声叹气:“哎呀呀,回去之后,说不定还会被大家嘲笑的说……”
三个条件。
一个是取消了一个还没有真实降下的口头惩罚;
另一个是对于她来说,几乎和吃点心一样轻松的治愈,还有次数限制;
最后一个更离谱,既然明面上就拥有了被人类侧承诺的里世界统辖权,那无论是故意制造几次和人类冲突,再出面表演似的平息下来,还是在各个地区各个势力的妖怪们隔三差五的事故中随便挑几个公开解决,都能算进三次份的镇压允诺里。
——这张许可,几乎等于是被京都府和内务省白送给桃源乡的。
在这位可以称之为里世界代表的存在苦恼诉说生意失利时,种田山头火的手指痉挛性地抽动了好几次。
他简直恨不得把那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全都弄死。
他僵着脸,想要开口——
“唔,对了。”
被尊为天照大御日和姬的少女鬼王恍然似的,视线重新挪向种田山头火,那双耀金色眼瞳之中,流转起妖异的光芒:“说起来,种田长官上一次所言,不会再打扰到吾与荒神大人的承诺,已经又一次违背了呢。”
上次事件之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派了特务在附近监视。但每次时隔不久,就会被荒霸吐发现并丢回来,顺便上门打一架拆个迁。
原以为这已经是双方各退一步,不宣之于口的默契。
然而,此时,种田山头火才心头一跳,终于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从始至终,似乎与他拥有这种程度默契的,都是这次并没有前来的荒神。
——而从来不是平日几乎完全不出面应对人类,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普通小姑娘一样,总是宅在家里打理礼品屋、就算偶尔出门也是三条街范围内各种超市便利店甜品屋的日和姬。
更何况,这种退让,根本没有被正式承认过。
“啊啦,这么说……可以算是第三次吗?”黑发少女的嗓音还是那样清清甜甜、阳光明媚般的轻松柔软:“种田长官应当知道吧?三这个数次,对于妖怪和神明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种田山头火当然清楚。
无论妖怪还是神明,与人类做约定时,都习惯规定三作为一个限制。
达到三,要么意味着妖怪完成了与人类的约定,要么意味着人类即将违反与妖怪的约定——也就是说,超过了三,那么下一次的违背,妖怪就会前来报仇、或者收取与它做交易的人类应当支付的利息。
人类一方曾数次与日和约定,不会再打扰她与荒神的生活。
那么,什么程度会算作被打扰呢?种田山头火与森鸥外的交易,会被收到约定的妖怪算作人类一方吗?
一直安静旁听的森鸥外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有荒霸吐的先例在,他当然知道神明的力量究竟几何——更不用说,作为港口Mafia的首领。作为从另一个角度誓言保护横滨的人类,他当然也早就在接触到妖怪与神明后,立即收集了许多关于里世界的情报。
所以,同样算作人类,同样清楚三的含义。
而隔壁的坂口安吾作为三重间谍,一个人领三份工资的究极敬业社畜,他也非常、非常清楚。
可以说,他和种田山头火、和森鸥外一样,都非常清楚,对面那个看起来就是一名人类少女的神明所说的第三次打扰到底指的是什么——
就是他,坂口安吾。
一个为了任务和大义,背叛了无辜的朋友,牵连了更加无辜的朋友的家人和友人的,叛徒。
如果没有他的情报,他的引领,他的犹豫。那么,早就更改计划,做好一切准备的太宰治根本不会让Mimic注意到织田作之助的存在。
原计划因为森鸥外的警惕与时间线更改过度而来不及执行。
利用晴雨礼品屋为友人做保险的计划,也因为中原中也和日和突如其来的离开而被迫废止。
在其余备用方案中,太宰治准备的最好棋子,无数次推算出来的最优解,就是改为利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Servent——除了拥有类似千里眼异能力的织田作之助之外,唯一能够应对或者无视千里眼这种麻烦的天赋,强行击杀对方的葛饰应为。
但是,因为阿荣与织田作不错的关系,以及在她意识到御主对友人的恶意后,干脆化被动为主动,将织田作之助正大光明地划到了自己的队伍里,使得十分重视手下最强之刃的森鸥外同样在不断更改计划。
于是,连太宰治也没有收到消息的情况下。
在第一时间得知荒神和日和姬因为不明缘由匆匆离开横滨之后,森鸥外第一时间启动应对Mimic的计划,被推着走的坂口安吾对太宰治的准备一无所知,只能咬牙按照已知情况继续推进任务——
织田作之助还是被卷进了命运的事件。
但是,眼看世界线仿佛要自主收束,这个世界也即将重蹈其余八兆亿条世界线覆辙的时候,先前匆忙离开横滨的荒神和日和姬又毫无征兆地回到了这里。
——既定的命运被突如其来的高尔夫球杆打折了狗腿,当场扑街,再起不能。
所有的一切,终究如天外的火焰魔神所言,在向最好的结局方向飞奔着发展,只不过……
茶桌边。
为了各自的大义,第三次违背不打扰神明的生活誓言的三个人类,面对前来清算的神明齐齐陷入了沉默:“……”
最紧张的,是可以算作核心关键的坂口安吾:“……”
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
刚拿到港口Mafia不得加害自己的保证。万万没想到后面有一个桃源乡的首席执行官。
虽说以前也和织田作一起送过几次喝高的礼品屋旦那回家。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礼品屋老板娘状态外的日和,坂口安吾冷汗流得整个人都要脱水了,半点对方会放过自己的把握都没有。
他终究是幸运的。
无论如何,种田山头火都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忠心又有能力的下属,或者说预定的接班人之一。
于是。
在和森鸥外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
“不,当然不算。”种田长官垂眸,转眼换上了诚恳又和蔼的笑容,笑呵呵地说道:“在消灭恶徒的过程中,不小心牵连到殿下的朋友和家人,当然只是一场意外——对此,我们愿意付出诚心的补偿。”
“欸?”日和惊讶地眨眨眼:“真的吗?可是,日和听说港口Mafia加入后就不能退出呢,而且……洗白身份什么的,好像也是一件很苦手的事情?”
在场的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精。
“确实如此。”
森鸥外率先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任务中不幸死去的社员,自然不包括在内。”
“呜哇……那真是太好了!”小姑娘闻言十分高兴,双眸弯弯地合掌,金眸移向另一侧,满含期待:“啊!对了……种田长官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当然了,殿下。”
种田山头火笑得更和蔼了:“在事故里被误判死亡的无辜市民,当然会被澄清这个小误会,这是我们该做的。”
“是呀……”日和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奇问道:“那么,果然结束了城市混乱的功臣小姐,以及带队支援任务的好心先生,也会有一个Happy End,对吗?”
交错的十指抵着下颌,森鸥外眼睛都不眨一下,瞬间更改了近期计算并打压学生的计划方向:“当然可以……”
“太好了……”黑发少女笑得开心极了:“接下来,只要能够安安心心做生意,日和就满足啦……”
这是最后的条件。
眸底的光骤然一松,种田山头火笑了:“一定可以的,每一家愿意保护这座城市的会社,都是横滨的财富。”感知到在他说这句话时,面前三个人类第一次为之一致的坚定信念。
鬼王耀金的眼瞳终于褪去夺目锐利的色彩,无声变回往日人类形态下,那样清澈温柔的纯净蜜色。
桃源乡的终末之主,对这些深爱着这座城市的人类的,给出了温柔而坚定的回应:“尽我所能。”
夏日午时最绚烂的阳光,照亮了横滨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一丝阴霾遗漏。
……
夏日午间炎炎,横滨最繁华的港口热度惊人,往来船只依旧贸易不歇。
然而。
港口的一个角落却在这片忙碌中,显得异常显眼。
三足鼎立似的三群人与车辆,分别占据了这个泊口的一个方向——
一边是教科书般的精英白领,身后停的车赫然是异能特务科配制;
另一边,则是黑墨镜黑西装黑轿车全身从头黑到脚,手里还端着各式枪械的Mafia会社。
在他们的对比下,只有最后那波人显得特别混乱。
穿着五颜六色怪异和服的不同年龄男女,里面还混着水手服女高中生,不同色风衣的兄妹,刘海剪得跟被狗啃了一样的初中生,还有个子娇小但打扮和动作都很帅气的赭发少年。
他们开来的车也十分符合这份混乱感,跑车机车轿车也就算了,竟然还混了几辆皮卡面包车和自行车进去,甚至有几个人的脚边扔着滑板和轮滑。
看起来差不多比隔壁Mafia最高黑衣人还要高出两个脑袋的高度,壮硕得惊人的棕发蜜肤青年站在一辆皮卡边,畅快地一手拍着在自己面前显得娇小到离谱的赭发少年的肩膀,一手兴高采烈拍着皮卡说话;
——那辆可怜的车肉眼可见地被拍瘪进去了一块。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他另一只手拍着肩的赭发少年。
换了件红色T恤的赭发少年在这等重击下,神色毫无变化。仿佛落在肩上的只是枝头飘落的枯叶一般。
他双手抄着工装长裤口袋,一边与棕发高壮青年的信口闲聊,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泊口外往来的船只,似乎等得有点烦躁,但又确确实实在忍耐着。
他们身周,五颜六色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围在水手服女高中生、那对反季节风衣兄妹和狗啃刘海少年身边,叽叽喳喳东扯西拽,热闹地像是在开酒会。
被他们围着的人倒也没有不耐与嫌弃。
要么习以为常地笑眯眯说话;要么有些拘谨地战战兢兢回答;要么安静倾听,不时点头或摇头替代语言回应;再要么在想要辩驳自己不热的时候,不幸被海风呛得张不开嘴,连连咳嗽个不停。
……
终于。
又过了十分钟,一艘白色的私家游艇慢悠悠穿过各样轮船的间隙,向这个泊口外翘首以盼的众人驶来。
原本还算和平相处的三方人马随着游艇的接近,微妙露出了几分对彼此剑拔弩张的戒备。
精英里走出了一个领头的青年精英;黑西装里走出了一个戴着单片金丝眼镜、没有持枪的花白发中年。
最后,茶发女高中生对赭发少年笑盈盈地摆摆手,只是站在那群五颜六色的人最强方就停住了脚步——忍耐住直接走出去的冲动,赭发少年收回询问的目光,这一次毫无后顾之忧地大步走向了泊口。
游艇靠岸。
短梯放下。光头和服眼镜中年人带着卡其色西装眼镜青年走了下来。
他们的身后,黑西装大衣,飘摇的红色长巾,黑发中年男子缓步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