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
“除了岚,所有星神对信徒的呼唤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每个星神的命途的确都包含着积极与消极的两个方面……”
安娜举起画得面目全非的草稿纸,五颜六色箭头乱飞。
截然相反的两面存在于每个星神,缩小至每个智慧生物上也都有类似的痕迹。
“至少从星际和平公司的案例中我们可以得知宗教由人而生,并非人由宗教创造。”
希德手里厚厚的笔记预示着他来年专业论文有了着落,“星神是信仰的集合体,但又不完全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信徒将自己的期望加著星神其身才带来我们能看到的诸多表象。”
人在不遗余力的造神。
“仙舟联盟关于【巡猎】星神的诞生有一段非常有趣的记录,传说岚原本是曜青仙舟的一名战士……虽然学宫的学者大力否定驳斥这种说法,但我觉得真的很有参考意义,它太完善了,记录详实得超出了史诗的规格。”
史诗这种东西更倾向于诗,它是一种文学作品,与史实是两码事。仙舟联盟与其他文明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非常乐意详细记录下自己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无论屈辱还是悲愤,那是恨不得一个字都不落的印在树上刻在墙上,生怕后人忘记教训。相应的他们设立了专门机构记录历史,哪怕当下正在发生的也不放过。
所以安娜认为他们的史书比较可信,至少比星际和平公司那离谱的工作报告要可信。
“我这就联系穹,是时候进入模拟宇宙去了解一下星神诞生之初可能发生过的故事。”
什么螺丝咕姆?什么匹诺康尼?过去发生的事哪有接下来要写的论文重要?万一要是挂科了这俩谁也救不了!
希德单手在感应门上划了好几下才划开,很有阿那克萨教授风采的一头扎进去。安娜和他差不多,两人宿舍相邻,她倒是一下就把门给划开,压根忘记和同学道别。
在导师问起前就把论文的框架和提纲立起来,我简直棒极了!
她坐在桌前打开光源,接着之前那篇从耶佩拉宫回来后完成的论文继续向下写。
手指时不时点在桌面上敲打的声音清脆有力,等她察觉到肩头肌肉僵硬才恍然发现时间不早该去实验室查看施工进度——再拖延一会儿连早饭都不一定能吃上。
等等,我一晚上的时间去哪儿了?被什么怪兽给吞吃掉了吗?
洗洗脸洗洗头带上笔记本匆匆出门,她看到希德头重脚轻脸色苍白的出现在走廊上,这家伙脸上挂着过度亢奋的笑意:“早啊,安!”
“你别笑!”安娜及时举起她那印着大橘猫的本子挡住脸,“尤其不要哈哈哈的笑,会让我误以为是阿那克萨教授就住在隔壁……”
一大早就看这个对身心的打击太过沉重!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他几乎像个孩子那样跳着走了几步,碍于身高效果看上去着实有些惊悚,“我要和教授辩论上五百个回合!”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在安娜难以描述的纠结表情中重新划开宿舍门:“抱歉,你先去实验室,我笑一会儿再去。”
门关上了,响亮的“哈哈哈哈”透过门板在走廊上小范围回荡。
安娜:“……”
你们真的只是甥舅不是父子更不是克隆吗?这也太像了吧!
第249章
有了新施工图的工程师干起活儿来着实给力,再加上黑塔空间站的危机成功解除,其他部门的配合变得丝滑高效,就算安娜和希德都念着各自的论文也没有影响实验室的筹备进度。
这段较为平稳的时间里拉帝奥教授专门抽空去了趟庇尔波因特,据说是公司又给他派了个活儿。也不知道他在庇尔波因特见到了什么人,回来以后火气渐长——维里塔斯拉帝奥倒也不至于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他板着脸生闷气的样子总会给周围无辜路人带来无数心理阴影。
实验室准备完工时他出现在现场负责验收工作,四百多坪的空间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用力呼吸。寂静得堪比坟墓的环境下工程师顺利交工,拿到尾款后她出门逢人就夸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温柔善良和蔼可亲。
和她的导师比起来,只要费伯里克特小姐不举起凳子发疯就一定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
安娜:“啊?”
猫猫发出牛的声音.jpg
除了论文和筹备实验室,她的另一项研究如今也进展喜人。穹一个人测模拟宇宙本就有点无聊,虽然系统会将朋友们的数据下载投影至模拟环境当中但他们只能支援战斗不能陪他聊天也不能陪他分享心得体会,少了捧哏总是很难顶住困意不时侵袭。
现在好了,安娜刚好也要研究星神起源与太古之前的历史,她说将来还会把熟悉的学者们也请来帮忙。穹高兴得差点原地翻跟头——哪怕那些学者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也行啊,他可以一边敲怪物一边聊天,绝对不耽误测试!
“我们在这里设置了【开拓】的锚点,临时有事可以直接投影过来哦,传送也行。不过就是怕传送时遇到技术问题数值震荡波动,不是无名客的话不受【开拓】庇佑,落地后可能会出现眩晕呕吐等不适感,不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不建议使用。”
穹拖着炎枪站在系统前戳戳点点添加受测者,模拟宇宙的系统说白了更像个全息游戏,受测者的身体数据行为习惯都将被扫描并重现在系统拟造出的环境中,行走在固定的路线上,通过各种不同的选择去试探星神可能给予的反应——这反应仅针对穹,经过黑塔女士鉴定他那特殊的体质非常容易招来高等存在的关注。
对此安娜表示接受良好,她大可以通过观察穹碰触到星神可能存在的意识,也只有意志足够坚定的人类才能承受得起这份重量。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一直待在黑塔空间站,也就模拟系统更新时来看看。这是项长期研究,没人指望一两天就把结论得出来。”
要知道希德前几天呕心沥血收拾出那么多数据和对比图,在天才们的眼里最多也就起到一个逗号的作用,很多事本就不讲道理更没有公平可言。
两人对着系统嘀嘀咕咕一通操作,一道光圈自安娜脚下浮现,自下而上徐徐划过,系统中出现了第二名受测者的信息。
“我去,你这数值高得吓人!”出于礼貌穹扫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安娜关掉屏幕顾左右而言他:“是吗?我确实经常锻炼身体,要不要我把每天五公里定向越野的撸铁搭子介绍给你?”
锻炼和不锻炼,同一个人的身体数值出现显著变化一点也不奇怪。反正她没在图书馆健身就是了,要知道只有人类中的有翼亚种才合适那种边走边读的状态。然而穹婉拒了安娜倾情推荐的撸铁搭子,他表示自己更想和同伴们在列车里打游戏或是玩些适合室内展开的游乐项目。
这家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听完安娜直接翻了个白眼。无所谓了,反正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看不下去时自会出手。
“刚好这周系统才更新没多久,之前大家都在为失踪案忙碌没顾得上模拟宇宙的事,赶早不如赶巧,咱们先进去看看。黑塔女士说螺丝咕姆先生过来也是为了模拟宇宙,估计之后会有个大版本的更新。”穹为了不在星穹列车里跑五公里定向越野也是拼了,他慌慌张张启动程序,白色的光从实现正前方的点中不断扩散,等它消失后面前出现了拟造的空间站。
安娜低头不断张开又握紧手掌,本应存放在空间钮中的阎牙如同打印般一点一点被想象拟造出来,连分量也与真实情景下别无二致。
黑色短棍自动延伸至一人多高,她反手将其挽至身后,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此乃全息技术拟造的地图,她自己都很难分辨出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系统从我的记忆中抽取片段生成各种不同的环境,所以我去过哪儿它就会呈现出什么地方。”穹有些不好意思,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玩意儿多少有点太……太私人了,就这么大喇喇的亮出来多少有点那啥——幸亏系统只截取表层记忆,不会出现不想给人看的东西。
安娜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这份难得的“少年的烦恼”,她沿着地图边缘的气墙走了几步,听到他这么说平淡道:“那你争取多去些地方,等系统更新后我还来。”
“嘿嘿!”穹空着的那只手抓抓后脑勺,“那我就把临时队友的数据下载打印出来了哦!”
模拟宇宙如今只能承载最大四人的运算量,安娜算是第二个受测者,穹为了取巧把她放在“召唤物”的位置上,这样就还能保持原本的队形。
看到系统模拟出的三个“队友”,安娜嘴角直抽抽:“额……你这队伍搭配,有点东西。”
瞧瞧她见到了谁?景元、丹恒,还有刃。
幸亏模拟宇宙只能根据受测者的记忆模拟出人物本身的数据和动作习惯,要是连性格和行为也模拟出来这个系统怕是当场要炸。
“你就当这是个回合制全息游戏呗~”穹拎起炎枪冲在最前面,道路尽头站着三个虚卒,己方五人一拥而上,安娜连刀刃都没放出来对手就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切换地图的间隙穹挠着头发说一开始就会是这样,越往后对手的实力就会越强,直到接近受测者的极限。
“启动程序时可以选择难度,简单或者困难,还有痛苦和折磨……是不是越听越像游戏?”
全息游戏早就普及了,只不过无论什么服务受众总归还是有限的,有喜欢的人就有不喜欢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陪银狼打游戏安娜自己对于这种打发时间的娱乐行为并没有特别的偏爱,她也*懒得在这方面投注金钱和精力。反之有的人则极其依赖全息游戏,游戏对于他们而言不再是简单的娱乐,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社交工作都在游戏中完成,只有少数时间才会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处理些无法避免的人生问题。
“我知道全息游戏该怎么玩。”给银狼当陪玩也不是白当的,如果有哪个冤大头公司赞助了什么游戏活动她多少也能混进去拿个小奖。
“那太好了,”穹露出开心的表情,“一个人打单机有时候也挺无聊的,回头可别忘了多喊些朋友来。”
“那你得催催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把队伍人数的上限调整一下,不然人太多了站不下。”说道喊人来玩,安娜头一个想到在考证中痛苦挣扎的法厄同。
路才刚开始走,兄弟你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一连走过三四张地图,黑塔空间站熟悉的基座舱段回廊被一道光矢击碎,奔腾的马蹄声混合着战车的声音像是从人脑子上压过去一样猛然大作。紧接着面前被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覆盖,在这片静谧的覆雪之国中一切都像是被极寒凝固。
“刚才……那是什么?”安娜终于从光矢带来的震撼中恢复了行动能力,她赶紧抬手揉揉眼睛,这满地耀眼的雪色看久了很伤视力,就算是拟造出的身体也会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而出现同步反应。
穹对这种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踩着积雪向前走:“那就是星神的回应呀,你看到什么啦?”
安娜告诉他自己看到了光矢还听到了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不用穹解释她也明白这是哪位星神的回应,除了岚没有第二种可能。
“还真不错,我第一次看到的是纳努克,然后还有克里珀。星神不仅会给予回应,祂们也会施加祝福,就像抽卡,”穹伸出手比比划划:“到关卡末端还会给些小支援,不然有些对手真是……看了就不想打。”
这是第一回同时有两个受测者进入模拟宇宙系统,穹当然不敢直接把难度拉到底。要知道就算是游戏也会有战败惩罚,他不确定安娜能不能接受,可别把自己送上门的测试搭子给吓跑了。
“原来如此……”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回应与赐福,模拟宇宙才得以贴近星神成为观察祂们研究祂们的窗口。
安娜二话不说甩开阎牙的液金刀刃:为了毕业论文!
第250章
第一次接触模拟宇宙,沙盒一般的地图从头到尾加起来一共十六张。除了【巡猎】的岚有回应,安娜甚至看到了【丰饶】的药师。
坐在菩提树下的敛目垂笑的神明身后生有诸多手臂,每条手臂细腻的肌理中都镶嵌着红色的果实。
那是长生之源,也是痛苦之源,但宇宙中关于【丰饶】命途的广泛定义却是牺牲、治愈,以及利他。据说药师正是遍历宇宙后深切同情人类限于疾病与寿数所限的痛苦,所以才立下宏愿想要消除世间一切苦楚、并因此开辟出【丰饶】的命途升格成为星神。
人类的记录,尤其是【丰饶】信徒的记录并不可信,这个命途出了许多悬壶济世的大夫但也孕育出不亚于虫群的“丰饶民”。其中以步离人为代表的丰饶民彪悍好战,堪称药师的狂信徒,你不可能从他们嘴里得到关于药师的真实记载。
而且打从【丰饶】诞生至今少说也有大几千小一万年,无论多么严肃的史料传到现在也一定会在解读中出现问题。
安娜打算回头托景元派彦卿去学宫里帮忙再翻翻,反正那孩子不喜读书,恰好找个机会让他多少读几个字。要知道当你陷于困惑与迷茫之中时,阅读往往比身边人的开导更能激发出内在的上升之力。人终究还是要凭借自己的觉悟才能彻底摆脱阴霾,无论年龄与阅历,在这件事上是一样的。
最后一张地图完成,冥冥之中光矢与遮天蔽日的树冠交相辉映,这些画面消失后安娜睁开眼睛,面前站着饶有兴致的黑塔人偶和螺丝咕姆。
“我就说嘛,模拟宇宙里怎么突然多了组奇怪的数据,原来是你……嗯,那就不奇怪了。”她插着腰探身朝安娜脸上看看:“回神儿了!别是傻了吧?维里塔斯拉帝奥那家伙可烦人啦。”
螺丝咕姆大概想要做出“无奈”的表情,可惜他脸上的金属构件不支持他完成这个动作。
收回思绪的安娜小幅度向后退了一步,客气而礼貌的点头问候两位天才:“黑塔女士,螺丝咕姆先生,日安。”
“诶呦!诶呦呦!”黑塔人偶并不是头一回见到安娜,上次她还送了只咕咕钟:“你可比你那导师要讨人喜欢多了,说说看吧,你对模拟宇宙有什么认识?”
与穹相比,安娜也算是个经历过正统环境培养的学者,观察角度肯定和无名客不一样,黑塔想收集更多数据自然言语中多有客气。
嗯,没错,这就是黑塔女士的客气版本。
安娜向来不着急张嘴,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道:“和有【开拓】庇佑的无名客不一样,进入模拟宇宙后我需要花时间适应新的投影。但命途行者自有所行之路的庇护,所以【巡猎】给了我回应。但是在那之后【丰饶】现迹,对此我的想法是‘命途’或许并非想象中的一条固定道路,命途之间也并非平面上的两条平行线。祂们会产生回响与交错,体现在命途行者身上便是人的多面性。”
就比如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他的智慧毋庸置疑已经踏入了【智识】的范围,但外在体现出的却是【巡猎】的执着。
“而且星神的命途会不断扩展,这应该是祂们的本能与天性,为了维系自身的存在,宽阔的命途肯定比狭窄的命途更不易被夺取或撕裂。那么按照这种猜想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生星神之间的纷争,注定有神明陨落,新的命途也一定由此诞生。”
这里同样可以拿【巡猎】举例,岚最初的诞生是为了向药师复仇,可以说“复仇”就是【巡猎】命途的核心。但是纵观如今宇宙中绝大多数【巡猎】的命途行者,几乎所有人“复仇”的动机都是为了追讨“公平”。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有人追讨“生”的公平,有人追讨“死”的公平,有人追讨“教育”的公平,也有人追讨“资源”的公平。
如今人们再讨论【巡猎】的命途,下意识就会认为他们是一群追求公平的、浪漫的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命途的拓宽?
神明庇佑了智慧生物,智慧生物对自身的认知与期盼反过来作用到了神明。恰恰也正因为如此,星神总会表现出拟人的一面,祂的行为也常常在无意之中带来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这并非意指星神一定从智慧生物之中诞生,而是为了说明集合智慧生物的群体意识诞生的伟力或许并不逊于星神的存在。
“不错,怪不得拉帝奥那家伙要把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小不点带上,话说你真的不打算来黑塔空间站工作?”
黑塔人偶显然得到了想要的灵感,即便她变得热络起来,安娜仍旧客气的含糊:“暂时还没有关于就业的计划,哈哈哈,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毕业呢。”
“啧,教条的小古板。”她哼了一声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大约是着急想要验证什么。
螺丝咕姆浑身散发的无奈几乎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但黑塔就是这样,所有的天才都这样,他们从不会因为别人的观点就停下自己探索求知追寻真理的步伐。
“如果二位没有其他的指点,可否容我告辞?”安娜一看到螺丝咕姆就想到小白,想到小白就难免想到埃特蒙德,想到埃特蒙德她很难不纠结被他卖了的旧事。
只打了四分之三死却白送他一儿一女,算下来总觉得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