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黑色的丝绸裹在她身上,极简风格带来极致的震撼——锋利、淡漠、强大,她绝不是依附他人的装饰品,更像位出现在薄暮时分准备出行狩猎的女神。
“砂金总监,您终于肯露面了?哈哈哈哈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出离惊喜,这位是……”不管从哪方面说,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都还没有够上老牌拍卖行经理亲自招待的级别。但家族输在他手上是事实,匹诺康尼也因为他才不得不开门接纳星际和平公司的介入。
战略投资部已经和苜蓿家系的话事人老奥帝达成一致,这种时候砂金主动结束隐匿显露行迹至少是种释放善意的表示,考虑到诸多象征意义,经理还是主动走下台阶。
“这位迷人的女士可容不得人唐突亵渎,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金发埃维金人从墨镜上方给了经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身边那黑发女子随之冷冷投来视线。
就像是座雪山迎面撞来,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也有几分恍惚。
“抱歉,是我轻浮了。”这个女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能敬着就别惹着。
经理是个听劝的人,不仅听客人的劝,也听安防们的劝。
猎犬家系中不乏命途行者,无论实力高低皆无人能看透那个女子。这只能说明她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上,考虑到砂金之前曾与【虚无】的令使交过手,他从公司请来个身手不逊于前者的帮手保护自己倒也合情合理。
“二位请随我来……”他欠了欠身便走在侧前方为贵客引路,三言两语就将今日的拍品与重点客户介绍了个大概。
安娜听了一路,等到他们坐在座位上时经理的连珠妙语也刚刚好告一段落。要么说怎么就是这个人能当经理呢,销冠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销冠,明明她对拍卖会没有任何兴趣的,听他介绍这么多不买也想坐下看看了。
第278章
“啪!”
天然晶石雕琢的酒杯翻倒在地,如血般殷红的酒浆泼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染出一片难看的褐黄色污渍。安妮塔微带着些惊讶的看向丈夫,对他在公众场合的失态有些疑惑。
沃尔伯格家族虽然是从最近两代才真正起势,祖上却也一直都坐拥着数个星系,就财富的传承年代来看也算是oldmoney的守门员了。这种家族教育出来的继承人出门在外最讲究一个风度礼节,要就要那种房子着火也必须潇洒自若的范儿。
即便包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半敞的露台可是冲着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宾客,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打翻酒杯。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并非如此,包间里除了专属的侍应外还有位贵客在座。
“文森特,亲爱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沃尔伯格太太很有职业道德的为丈夫掩饰他的失态,面色苍白的男人僵硬的控制着身体,勉强挤出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安妮塔。我很好,也许只是一时的风……它让我想起了往昔。”
对他们来说“亲爱的”和“谢谢”只是种口头禅,用来彰显自身的教养而非真的表示亲近。
“不好意思,拉帝奥教授,让您看笑话了。”文森特沃尔伯格有点怵那位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客人,戴着石膏头雕的年轻男人总会让他误以为自己面对着严厉的父亲、严肃的老师,以及……以及某个被遗忘了两年多快三年的女人。
她也总是如此安静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像尊石雕似的沉默。
维里塔斯拉帝奥:“……”
做人实在很难,尤其面对蠢货时,他甚至无法让这家伙明白什么才叫做“蠢货”。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世世代代热衷于当守财奴的人是不是真的吝啬到连镜子也不置办的地步,否则但凡他出门前看上一眼他也该知道蠢是什么意思。
他扫了眼造成这场“喧哗”的源头,稍低一些的某个露台上阿蒂尼孔雀一样金灿灿的埃维金人正殷勤的围着位给高挑的黑发女士打转。
嗯,挺眼熟的,那不正是不久之前赶来匹诺康尼捞他的笨蛋弟子么?
心塞,不看了,回头再算账。她大概也是为了赎回自由而来,不是不能理解。
人果然是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进行比较与权衡的生物。譬如几天前他还看那个赌徒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文森特沃尔伯格一出现在眼前,埃维金人立刻显得格外聪明乖巧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鲶鱼出现在鱼池里。”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看来先前判断失误,费伯里克特的校外朋友终于找上门儿了。
对于Oldmoney来说,无论什么年代他们的圈子都很小,新贵没有个三两代的传承社交场上都不会有人和他家的女眷说话,更不必说在俱乐部里分享些圈子内才热衷的话题。拍卖行经理突然将两个眼生的新人请进楼上的露台包厢,这让一些以姓氏为荣耀的顾客有些不满。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自打他们迈上台阶时就没停止过。
“匹诺康尼这是要破产了吗,怎么能让外人上来?”同仇敌忾的抱怨也是种对立场的表达,端着酒杯的绅士用这句话博得了朋友们的赞同,“没错,近来也没听说有什么新鲜崛起的家族,匹诺康尼真是栽在公司手上了,这种没有格调的事也能办得出,我不得不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继续这里的聚会。”
说是这么说,也就只是一说。不管谁都不会放弃世袭准入的社交圈子,出去容易想要进来可就难了,谁要是傻成这样非得被人笑死不可。
但是新人也意味着新话题,大家从头到脚批评了一番那个小年轻新*荣爆发的土气品味,却对他携带来的女伴多有褒赞——反正那又不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换种风景当然也是可以欣赏的。
一般来讲像这种上流的社交场合,女士衣着多要配合依从男士,无论款式、材质还是装饰品,更多考虑与男士协调融洽,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也是如此。但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偏偏和惯例不同,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种暗藏在简约中的昂贵,压根懒得搭理男伴都穿了些什么。
黑色的长裙恰到好处露出她线条流畅优美的后背和长腿,珍珠与黄金流苏又将礼服露出来的那部分身体遮得若隐若现。
“像个高傲的阿玛宗女王。”绅士们纷纷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不介意和这样一位女士成为朋友,她真的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蛮荒之美。
强大的、独立的、不可征服的。
荒原上独行的兽王。
相比之下今晚拍卖会的压轴货就显得有点过于青涩了,少了股让人战栗的味道。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这里用不到你。”卡卡瓦夏更喜欢把工作交给机器人而不是看上去老实实际上耳朵长得与情报贩子相差无几的侍应,对于一些需要曝光度的家族来说侍应们充当着信息口的作用,但是他和安娜都不需要,尤其是“08241321号”这个身份,不需要再抬身价了。
“是,好的,砂金先生。”侍应看上去温顺而驯服,心底遗憾得不行——今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后想也知道会有不下两位数的绅士们前来打听他们的消息,看来这笔小费是赚不到了。
埃维金人的美色名不虚传,他带来的这位女士更加神秘动人,耳边听着信用点拍翅膀飞走的声音,侍应的心底不断滴血。
但是客人就这么直截了当不留余地的说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包间内。
侍应一走卡卡瓦夏就翻开拍卖行提供的产品介绍册——这玩意儿有两版,纸质的和电子的,方便顾客按照偏好取用。
哇哦,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最后一件拍品底价十亿,一个因为失明而被转卖的博普克奴,没有详细照片和说明。看来等会儿是要“台上见”。
安娜:“……”
她忍住揉脸掀桌的冲动。
“你有钱吗?”这不是矫情纠结的时候,该张嘴就得张嘴。一个失明的战士被转手售卖,想也知道等待着他/她的会是什么。
合同上博普克奴隶是拥有自裁权的,但不一定能落在实处,原身的遭遇就已说明这一点。
卡卡瓦夏清清嗓子:“随便花,我买单。”
老实说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账上究竟有多少钱,让他精神亢奋的是博弈与险境带来的刺激,至于那之后赚取的东西……无所谓吧,他一个人就是再如何奢侈也用不完。
买!总算有个花信用点的机会了!
“……”穷学生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默默扭开脸。
好恨你们这些有钱人。
“要是不够我……”光脑震了一声,她停下说到一半的话拉开光屏扫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散发出局促不安的气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消息告诉她不要乱借别人的钱,想买什么可以先从导师那里划,回头再慢慢还。
合理推断,教授此刻正在这个拍卖场里,而且还看到她了。他知道她可能会买什么,换个思路想想也好,不用担心掉马这回事儿……她在教授面前就没套上过马甲!
卡卡瓦夏凑过来得恰是时候,一字不漏的读完这条传信他起身走到侍应留下的餐点旁,不辞劳苦一趟又一趟的把那些餐具一样一样搬到安娜手边。
只放在她手边,连同刀叉都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就像是恨不得再一口一口亲手投喂给她那样。
“你想让我挂科延毕吗?”安娜从牙缝里的挤出点声音警告他别太过分,金发青年故意斜着眼睛笑:“我可不能让人误会姐姐呀,尤其是姐姐的老师,对吧!”
哪家学校也没规定过学生不能被人追求,被拉帝奥那家伙抓个正着,择偶观和道德观之间他还是选择让安娜在前者上有问题。姐姐这个认真的性子被人忽悠了多正常呐,但你要说她会为了信用点去做陪同和招待……那是同时看轻他们两个。
安娜默默的毛茸茸了一会儿,戳起一块水果接受了他的建议。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卡卡瓦夏什么意思。这种社交场合,如果不是公之于众过的夫妻,任何同出同进的异性或同性都会被统一认作情人关系,金发青年宁可当一个“不值钱”“没出息”的追求者,也不愿意让人误以为她是他的情妇。
会场中还是有明眼人的,没一会儿半个包厢区的绅士们就都知道星际和平公司的埃维金人混了进来,正围着一位冷艳的女士大献殷勤。
“近几个琥珀纪内崛起的新姓氏也太多了点,谁听说过这其中有以女性为主导的出名家族吗?”绅士们说起俏皮话时能把人揶揄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们翻来覆去讨论了一番新鲜风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决定出门互相拜访拜访。
拍卖会还没开始,那些只能坐在下面大厅里的中产以及演艺明星们正在陆续就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时间用在健康的社交上。
先是三五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很快先生们就找到了自己的同好聊得热络,挨着熟悉的包间传出一句又一句寒暄与客气。
第279章
“文森特,我亲爱的朋友,能告诉我你今天格外安静的原因是什么吗?”沃尔伯格先生在俱乐部里的朋友结伴前来拜访,为了向沃尔伯格太太致意,为了前来问候他的客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或者只是为了消磨掉拍卖会开始前的时间,总之理由多得是,沃尔伯格家主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沃尔伯格先生的状态不太对劲,好在沃尔伯格太太一切正常。
朋友向安妮塔沃尔伯格举起酒杯:“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您觉得呢?”
“假使没有那一点点小意外,我会觉得它更美妙,您这位好朋友的到来恰好弥补了我们遭受的折磨,亲爱的您实在是太好了。”沃尔伯格太太同样举起酒杯,意有所指的朝下方某处转了下身子,很快又转回来。
男士们立刻报以理解的善意哄笑。
“美景存在的意义不正是让人欣赏吗?”有人报了个很出名学费也很贵的私立大学名称出来,“我记得您是两年前的优秀毕业生呢,在美学鉴赏上向来很有见地……”
幸好这个小空间内没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拉帝奥教授在他的石膏头雕后翻着白眼这么想。如果有的话那家伙最好赶紧换选课换老师,以免接下来的几年师生之间互相折磨。
在场这些人虽然以姓氏为傲,但也并非读不懂空气,他们最擅长的科目乃是衡量价值,在这个大前提下价值足够高的外人也不是不能获得至少表面上的尊重。没人不自量力的在这儿讨论科学和哲学,免得被真正的学者训斥到颜面尽失。大家有志一同将话题停留在艺术和鉴赏上,这样一来那位严厉的老师就可以安安静静做他的背景板,其他人也顺顺利利蹭一层名人光环——家族的某一代与某位知名学者相谈甚欢,这照片足以在祖宅回廊上占据一个角落。
沃尔伯格太太没有拒绝递到面前的话题,她当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贬损谁,这里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哪怕一个乞丐走过,他们也只会在那个可怜人离开后抨击一下人性与政治,没人会当众露出嫌恶的表情。
反正包间每一次开启都会经过严格消毒,出席这种社交场合的礼物也只会出现一次,不小心被弄脏了空气是件小事,揪着不放难免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她笑着谈起下方某个露台上神色冷淡眉眼锋利的高挑女士,中肯……又贴切,展现出她良好的修辞功底。
——那位女士的礼服似乎出自某位梦境裁缝之手,不确定,因为风格不是太突出。但她搭配的饰品很有味道,珍珠的选择是个亮点,就是黄金流苏的颜色重了几分,浅金或许更配她所携男伴的发色。
总而言之,她是位冷若冰霜的佳人儿。
绅士们哈哈大笑,于是所有人都放心大胆的谈论起冷美人儿。拉帝奥教授扫了眼自己的笨蛋学生,欣慰于这家伙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待拍卖开始,完全没有和傻瓜们交流的兴趣。
很好,学修辞学逻辑是为了让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能被人看懂,不是为了闲来无事磨嘴皮子。
绅士们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下面大厅里的座位被陆陆续续填满,有几个演艺界的甜姐儿很招人喜欢,得留些时间方便侍应递名片。
名片意味着橄榄枝和友谊的开端,那上面印有联系方式与适合约见的地点,有心想要上进的年轻男女们大可以凭借这张任意材质的卡片敲开通往上流社会的大门。
大概吧。
“两位好,上层的希洛瓦侯爵希望能邀请二位小聚……”包间门第八次被人敲开时安娜不耐烦的侧头看向侍应:“工号。”
已经应付走好几拨类似情况的卡卡瓦夏低头偷笑——我就喜欢看姐姐理直气壮的样子。
“对不起,您说什么?”侍应不安的微笑着试图在自己与客人之间搭建一道方便下台的阶梯。但是安娜已经不想给他和他的同事们留面子了,点到这个人头上只能算她倒霉。
“我说,把你的工号报来。”她打开每个包间都有的通话装置,拍卖行后台的客服人员声音甜美:“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但是我并不高兴,”安娜连珠炮似的不给对方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你们的员工培训就是某些包间的侍应可以肆无忌惮骚扰其他包间的顾客?”
“抱歉,请相信我们的本意……”客服显然常年接触类似投诉,道歉道得丝滑流畅。
卡卡瓦夏凉凉的阴阳他:“抱歉,我没办法相信你们的本意。”
客服:“……”
遇到扎手的点子了!
“对不起,女士,先生,请问让二位恼火的侍应都有哪几位?我们会按照规定对他们进行相应惩罚。”
一般来说到这里客人的怒意也该慢慢散了,有明确的背锅侠,再加以适当的物质补偿,事情多半就能顺利解决,然而他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两个不好说话的人。
“问题在侍应身上吗?”安娜反问,“侍应可以拒绝包间客人的要求吗?这是你们匹诺康尼,是整个家族的管理问题,少往某几个人头上甩锅。”
客服只能低声下气道歉,他只是个小客服,能做什么呢?遇到麻烦事他最大的权限除了送果盘就是将问题上报——怎么报?报什么?报楼上的贵客问楼下的贵客一晚上多少钱?这应该是报警的内容,不归客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