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别管茨冈尼亚和德尔斐过去有没有这种说法,总之现在是有了。
赛法利娅和赛法菈笑着接受了这份可爱的礼物,一定要他们明天过来做衣服。
“七丘城传统的希顿裙和西玛纯披风搭配起来可好看了,不需要裁剪,也不怎么用缝纫,既然你们来游玩怎么能不体验一番呢!”
赛法菈上下看看安娜,眼前一亮:“安你拍照吗?明天来了咱们合影吧!”
别人也就算了,费伯里克特这么一穿简直比元老院的元老还更像个元老,把她请来换上新衣绕着市集转一圈,订单能从今年排到明年。
这样一来赛法利娅就不必再为阿格莱雅女士担忧了吧,人只要忙起来很多问题都能不药而愈。
第340章
减掉手里的负担又进一步熟识了安娜的朋友,卡卡瓦夏和两位猫女士约好了明早见的时间,心满意足走出阿格莱雅的织坊。
安娜沉默着走到一家开在葡萄架下的小店坐下,点了份蜂蜜酥饼和一份椰橙蛋糕。等待侍应送餐的过程中她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着坐在她对面的卡卡瓦夏逐渐悬起心。
自从刚才那位没有猫耳朵的赛法菈小姐提到恋爱问题后她就一直这么沉默,既没有破防尖叫严词否定,也没有顺水推舟顺势默认。现在又专门找了这家小店的角落,是要讨论些严肃的话题么?
姐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安娜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先是诧异卡卡瓦夏怎么会对自己抱有求偶的心思,转念一想这一切似乎不是无迹可寻。谁会像只雄孔雀那样对着自己的姊妹迫不及待展开尾羽?“并非姐弟”这件事过去他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反倒是她次次都没往心上放。
她在反省。
是不是习惯了卡卡瓦夏的温和体贴就可以无视他的心情与意愿?她有自己的人生与事业,卡卡瓦夏何尝不是如此,按照星际和平公司所追求的企业文化他怕是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走到她面前。
这份沉甸甸的情感究竟起始于何时何处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也许是伊维尔星际监狱里的吊桥效应,也许是在那之后互相依靠所养成的习惯。蓦然回首,安娜发现自己的生活俨然已与卡卡瓦夏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他为什么要把家安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难不成九九六下班还想再上个夜校么?他为什么愿意帮她抚养照顾可莉薇那么久?没事儿就喜欢给别的小孩当爹?他为什么绞尽脑汁挪腾时间陪她来德尔斐度假?P45的总监没见过温泉?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毫无保留的爱意与眷恋,它让一个赌徒吃着闷亏还心甘情愿步步退让。
以至于安娜此时此刻不停地心虚——她平时是不是太欺负卡卡瓦夏了?
先心动的人会变得被动,他被动得跟个苍鹭似的瞻前顾后着实可怜。
换做德莱妮或是法厄同他们陷入这样的困境她一定会挽起袖子随时准备帮忙打抱不平,今天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所以他此前频频情绪失控突然落泪……也是这样的原因么。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迟钝连累得别人患得患失,安娜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些黑历史逗他。
“对不起,我很抱歉。”思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先诚恳道歉。没有认真回应别人真切的情感是她的错,有错就要认,认了就要改。
卡卡瓦夏猛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不,不要道歉,你知道的,姐姐……”他慌慌张张的摇头否认,好像只要不真正听到正面拒绝就没有被拒绝,“你永远不必对我道歉,更不要说对不起,我是自愿的。”
金发年轻人几乎哽咽着道:“只有你,自始至终……”
只有你自始至终用对待人类的公平态度对待我,你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在我这儿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为曾经被判处过死刑的囚犯,卡卡瓦夏蹲在伊维尔挨揍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般绝望。以她这般认真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存在暧昧的模棱两可。她是个负责的人,无论做她的友人还是恋人都是件幸运的是——虽然他更希望是后者,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能不能维系前者都已经是个问题了。
“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安娜?”不需要眼药水他也快哭出来了,“虚情假意”说哭就哭,真情实感反倒不愿意在她面前落泪。
安娜:“唉……”
怎么又哭了呢?
“先听我把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见他还能保有理智先松了口气。这时在不远处等了好一会儿的侍应终于找到上甜点的机会,生怕等会儿这两位发展成暴力斗殴把自己牵扯进去,她拿出最快的速度将切好的蜂蜜酥饼和椰橙蛋糕放在疑似要分手的两位客人面前:“餐齐了请慢用!”
有人闯入这个僻静的角落,无论卡卡瓦夏还是安娜都沉默下来。
后者低头继续反省,前者下意识摆弄随身携带的砂金石骰子——被拒绝也没什么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被拒绝过个五六七八九百多次?难过归难过,就此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的结束。
他不会用“你不久之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之类的蠢话拿捏她,那本应是生活中的小情趣而非枷锁。
埃维金人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那两道视线完全无法忽略,很快就把人看得局促不安来回摇晃,然后又开始从后脖颈红到耳朵垂。
“你,”安娜还在心虚,说起话格外没有气势,“你能不能先不看我,让我把话说完?”
卡卡瓦夏脑子里至少翻了十万字的内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扫过她越来越红逐渐有失控迹象的耳垂,他干巴巴的“嗯”了一声,一卡一卡的把视线停在面前的盘子上。
蜂蜜酥饼散发着蜜糖的甜香味,不断散逸的白烟说明它刚刚从烤炉架子上下来没多久。
那双漂亮的眸子移开了,安娜松了口气,被卡卡瓦夏要哭不哭的盯着看压力很大的!你很难不在这样的注视下升起一股负罪感。
“嗯……让我们来冷静的理性讨论这个问题,”虽然感情的事多半和冷静理性挨不着边,但她并不希望他在未来的某天因为今日的仓促决定而后悔。
安娜盯着面前的椰橙蛋糕,想要说的话逐渐*组织出条理:“首先,眼下我仍是星际和平公司通缉榜上的在逃重犯,给公司打工,以工待罚这种事在我这儿没戏。这件事迟早有穿帮的一天,它会给你带来海量麻烦。其次,也许今年我就能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目前的就业意向包括并不限于星核猎手、仙舟联盟、留校、沃尔伯格、回老家继承埃尔洛斯二号的森林经营民宿……唯独没有星际和平公司,因为我绝不会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和解。最后,卡卡瓦夏,我这个人没什么趣味,面对不必要的事会很懒,不太会说好听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工作都不是安分守己待在一个地方不动的类型,用仙舟俗语说这种人叫做街溜子。”
想让她待在家里是不可能的,她自己都不这么想。
“你确定不是危机中催生的错觉让你捏造出了个可亲可敬的假象?请相信我绝对没有轻视这份深情厚谊的意思,我只是担心等到激素影响褪去后你该如何面对我带来的诸多麻烦。恋爱和婚姻都是美好的事,但不能因为它们美好就只看好的那一面不看坏的那一面……”
椰橙蛋糕表面撒了多少椰蓉粒都快被她给数出来了,安娜不会因为面前坐着的是卡卡瓦夏就要在这种问题上敷衍他。他确实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她的弟弟,姐弟相称只是因为年龄。正因为是他,她才希望这个决定能更慎重些——她不讨厌他,甚至在终于意识到他的想法后升起许多欢喜。但人生是不能越狱的,有些事能试有些事最好别乱试。
此刻她觉得自己之前就像个拐走了公司富养女的黄毛,还企图装傻不负责任。
万万没想到,我也有差点成为人渣的一天。
“道歉是因为没能及时理解你,让你在患得患失的痛苦中辗转反侧了那么久,我很抱歉。”安娜想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差不多都已经表达清楚,剩下的时间应该交由卡卡瓦夏自行思考。
他是个正常的,成熟的成年男士,拥有独立的人格与思考能力,人生大事当然要把有利和有害的因素都想清楚再做出决定。
既然是卡卡瓦夏先迈进那条河并为此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那么安娜认为公平起见,他理应获得先选择的权力。
“总之,我愿意欣然接受你的邀约,认真回应你的每一次付出,但我不确定这份欣喜会不会成为日后的遗憾。我希望它不会,可你我皆知世事无常。”
“……”金发青年茫然的坐在那里,就像一觉醒来听说自己继承了星际和平公司似的出现了死机的症状。
他还以为真要经历个五六七八九百多次拒绝,才能凭借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耗死所有对手被安娜真正注意到。
“啊,啊?”精明的砂金总监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她是那个意思吧!他没理解错吧!千万不要空欢喜一场,结果她只是表达对待亲友的好感?
想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安娜抄起刀叉将那个被她注视许久的椰橙蛋糕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留下一份分给卡卡瓦夏。
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不是,错了重来。
不管谈得怎么样,她总不至于吝啬到连已经端上桌的甜点都不和他分。
第341章
接下来的甜点时间,安娜和卡卡瓦夏不约而同都低着头,卡卡瓦夏的盘子里多了半块椰橙蛋糕,安娜的盘子里也多了半块蜂蜜酥饼。
他们都不敢看对方,哪怕只是瞄到手指和衣角也会红着脸移开视线。
这种事谁经历过呐,该说些什么?不知道!
花了整整一个行星时才偷感极重的吃完小甜点,安娜逃命似的蹿去结账。不得不说【巡猎】的命途行者行动迅速让人望尘莫及,卡卡瓦夏大概眼前花了一下,她就拎起被草绳包好的两件陶器准备离开市集。
天色已经不早了,现在返程大概能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回到私人浴宫。
“我,我来拿。”卡卡瓦夏猛地站起来,差点一头栽进盘子里。安娜低着头把那只胖乎乎的黑猫陶器递给他,只露出红到发亮的脑门,“好,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市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散步。山中树木苍翠,一墙之隔的浴宫内传来人们声音模糊的高谈阔论。德尔斐人不避讳公开谈论政治,他们也不认为政治是件肮脏的事——肮脏的只有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的讨论话题当然是芮克先生的宣传片,虽说剧组到现在连个影棚都还没建,但是已经有许多德尔斐本地人表示愿意花点钱看电影了。
芮克出品必属精品嘛,听说剧本很棒哦!
乐观阳光积极向上!
人群有多喧闹,山道上就有多寂静。
卡卡瓦夏先是拎着那只黑猫陶器,走着走着忍不住把它抱在手里反复揉捏。陶器是硬的包在外面的草绳可不是,他心烦意乱,忐忑不安,既想向安娜求证她的意思是否和他想的一样,又怕确实是自己误解。不管究竟是星际和平公司潇洒多金的霸道总裁(并不霸道也不总裁)还是诡计永不败露的邪恶金渐层,无论多么能说会道的喉舌这个时候都不敢轻易颤动。
他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人怎么能捕获穿透深空的光呢?真的不是匹诺康尼那些不健康的梦泡带来的后遗症吧!
风吹来大朵大朵的白云,夕阳余晖为它们染上浓重的赤色。辉煌的火焰在天空中不断升腾,那火焰中跳出各种各样的猛兽,还有走出史诗与想象的英雄。
安娜很有耐心的等待他作出决定,不发出任何可能成为干扰的声音,她其实一直都很有耐心。
温度逐渐降低,水汽和硫磺的味道随着路程缩短不断加重。直到两人沉默着走到私人浴宫大门外,等待自动机关开门的时间里卡卡瓦夏像是捞到救命稻草的落水者:“姐姐,你刚才……说话了吗?”
安娜:“……不,我没有,我现在正在宿舍里焦头烂额改论文。”
“所以你说了的,对吧!”他眨眨眼,从那种宕机的神游状态中缓缓恢复。安娜扭开脸,此时此刻无比嘴硬:“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有采纳热心网友的建议邀请你去德尔斐旅行。”
“我听到了!”他放低语气,安娜几乎“飞”进自己的卧室:“你听错了!”
“我没有!”还好公用的会客厅面积适中,卡卡瓦夏慢了一步但也还是跟上去,“我没有……”
卧室门被关上了,在门框上弹了一下慢悠悠重新晃开。安娜完全没想到今日份的debuff会应验在这件事上,兀自从凉椅子上抱起一只胖乎乎的海豹抱枕殴打。
她提着“海豹”的尾巴捣了几下它鼓鼓囊囊的肚皮,跟进来的卡卡瓦夏原地转了个圈儿背过去——她会恼羞成怒吧!
安娜果然恼羞,虽说还不到成怒的程度但差得也不太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是发了什么昏说了些什么啊!
更尴尬的是卡卡瓦夏一路沉默,所以是她会错意了吧!
“……”
不要慌,订张星舰船票换个星球生活就是。
她七手八脚的翻出外置设备,窸窸窣窣的声响掩不住卡卡瓦夏的声音:“姐姐,你这是要反悔了吗?”
金发青年捏捏那枚藏在衣袋深处的筹码。
“没有,但你还没有给我回答。”安娜把外置设备重新塞回口袋:“如果我理解错了什么意思,你不要笑,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这句话完全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她现在只想带着海豹抱枕原地消失。
“……”很难不笑,无论她故作凶恶提着海豹尾巴的样子,还是怒气冲冲殴打抱枕的模样,看上去都是那样鲜活。
这大概才是安娜费伯里克特最真实的一面,并非“飘”在一层又一层滤镜上,而是真真切切有喜怒哀乐会发脾气会耍赖的人。
“啊啊,我没有笑,好吓人啊!我好害怕,我不敢啦。”卡卡瓦夏声情并茂的棒读,安娜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瞪了他一眼,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你出去!”
他没有出去,而是转过身含笑走向她。
有温泉的存在,室内温度较室外更高。卡卡瓦夏走到安娜面前,缓缓单膝矮下去:“姐姐,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到现在也很难分清楚这究竟是梦泡还是现实。”
他温顺的仰着头,露出多彩的眼睛与脆弱的咽喉:“我会是你最坚固的盾。”
安娜拨开他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弯下腰抵着他的额头:“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