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鱼妹不觉得过去难以启齿,但她希望得到公平的对待:“先说说你,你怎么会被星际和平公司抓到?不是说成年人鱼能把船撕烂么?”
人鱼是海中娇子,传闻他们和不朽的后裔存在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想都很难想象如此凶悍的种族会有束手就擒的时候。
“我们就算再凶猛,面对不在同一维度上的武器也不得不低下头吧!”梅里安哭笑不得,这条淡水鱼是不是把他想得太夸张了?
面对遮天蔽日的炮口,留给他们发声的渠道总是特别极端。
“我知道我做过的事很残忍……有同理心的任何生物都会认为无期徒刑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仁慈,但是……”
“从来没有人对我们仁慈过。”
漂亮的海水鱼脸上出现了难过的表情:“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屠杀那些无辜的孩子,很抱歉,但是我们的孩子被屠杀时没有人在意此事。”
他没有花费力气去详细描述自己都犯下了什么罪行,那并不是难以查阅的话题,只消离开伊维尔,外面的世界早就骂声震天。
“哦!”鱼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忙,这是她缓解尴尬的有效手段。
“我家所在的星球被打包在恒星系里卖给星际和平公司抵债,据说是什么星系什么皇室做出的决定,从头到尾没人问过我们的意见,我们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皇室。黑西装来过后告诉我们淡水资源要就地封存,说什么‘保护’,我不懂,我只知道祖祖辈辈生活的湖突然就不是我们的了。”
“他们要我们走,爱去哪儿去哪儿。”
为了捍卫家园她们拿起武器驱赶外来者,得到的却是无情镇压,幸存者还有张通向伊维尔的单程票。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类似的悲剧并不只发生在我们身上。莱塞提德和康巴他们也是……”梅里安不由唏嘘,“星际和平公司让很多人过上了好日子,可惜咱们不在其中。”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碰触,各有各的无奈。
“唉……”
“不说那些了,来试试看这条毯子能不能把你的尾巴盖住。”
鱼妹把手里的纺织物放在梅里安尾巴上,皱褶惟妙惟肖的模拟出腿部线条,只要不掀开谁也无法发现下面其实是条鱼尾。
“谢谢你……”
“嗯,不谢。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临近起床铃拉响时警报先被触发,一长一短的刺耳动静仿佛长指甲用力在磨砂平面上不停抓挠。
广播启动,典狱长的声音传出来。
“所有人待在囚室里不得轻举妄动,违者视作企图越狱立即执行死刑。”
安娜睁开眼睛,下一刻没有任何过度的出现在囚室门后。对面的小朋友慢了几秒,一凑到门边就紧张的左右张望。他似乎想要交流些什么,奈何隔着玻璃和走廊根本无从推测,毕竟联觉信标只能让智慧生物的语言互通,口型就……就有点为难人了。
机械狱卒在全景监控的帮助下列队出击,它们瞧上去就像服装店橱窗里展示商品用的人台,然而你绝不能小看那纤细金属躯体能够爆发出的力量。
另一条走廊上很快传来数声枪响,怒吼声、人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响动,混杂成荒诞又真实的噪音。
安娜看到对面所有囚室的玻璃后面都贴着张脸,活像鱼缸里一条接一条排得整整齐齐的鱼,她差点笑出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跟清道夫似的趴在玻璃门上就乐不起来了。警报声如同涨潮越来越近,一个长得跟蜥蜴似的犯人背着他的同伙,两人一起逃入八层四号走廊。
那是人?
奋力奔跑的男子四肢和脸颊上丛生着古铜色硬鳞甲,至于他背着的那个人……腰部以下长着条鱼尾巴。
各处监控探头自动对准他们旋转,机械狱卒紧追其后。
蜥蜴人跑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血色脚印,他差不多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扔下我自首,莱塞提德,这样一来总能有个人能活下去。”梅里安被掌心那枚不规则的宝石硌得生疼。
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般冷静过,人鱼尸体的价值不逊于他们活着的时候,仅凭这个莱塞提德有戴罪立功的理由。
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总有一天能把鱼妹的心脏送回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莱塞提德喘了口气粗气,咬着牙缝嘶哑道:“闭嘴!
他是个两栖种,无法在海水里长时间生存,相比之下还是梅里安逃出去的概率更大。
走廊两侧全是囚室,陆生种囚犯就像蜂巢中柔弱的幼虫那样被困在其中。前方出现蜘蛛似的机械狱卒,后方的警报紧贴脚跟。
蜥蜴人选中了一个倒霉蛋,他将人鱼扔下,转身抓住冲得最近的人台狱卒狠狠将它砸在囚室门上——陆生种囚室的窗户!紧贴大海!
无缘无故近距离欣赏零件烟花大赏的安娜:“……”
不是,你几个意思?
她退得及时,蜥蜴人砸了两下后大吼一声,徒手将第一扇囚室门上的金属结构拉开,栅栏变成月亮门。他身后的人鱼虽然不能站立却也亮出爪子撕碎源源不绝涌出来的机械狱卒。
为了满足典狱长的命令同时不耽误别人越狱,安娜不得不站到床头上贴紧墙壁。
加油啊哥们儿!给他们整个大的!
囚室里的小窗户坚固程度远超想象,蜥蜴人使劲全身力气撞了四五下也没撞开,情急之中他转身把浑身是血的人鱼从废铁堆里拖出来,又将他扔到囚室主人脚边,自己则浑身亮起危险的赤红色。
“莱塞提德!”梅里安声嘶力竭的喊出蜥蜴人的名字。囚室门很窄,挤在一堆的狱卒互相推挤谁也无法抢先。它们是仅由系统主脑调度的机械,乱成这样能够看出朋克洛德的骇客实力不俗。
蜥蜴人墨绿色的鳞甲就像着了火似的逐渐被赤红掩盖,他没有张嘴说什么慷慨激昂的临别寄语,只淡淡留了句“再见”给行动不便的梅里安。
“!”
爆炸声惊天动地,半个囚室被生命最后的挽歌炸开,黑色的海水如同激流无法阻挡的冲进囚室,几乎眨眼间就淹没了整条走廊。
有犯人借机企图逃出囚室,刚刚撬开门液金项圈立刻做出反应。注入人体的药物迅速发作,凡是没有按照要求乖乖待在囚室里的人全都很快变成一具新鲜尸体。
求饶声和哭喊声,还有发现自己被海水包围后逃生无门的哀嚎混在一处,嗡嗡嗡的吵得人大脑发麻。
混乱中梅里安逆流而上冲出死火山,却在下一秒定在原地苦笑。
早该想到的,有匹诺康尼这个失败案例在前,星际和平公司不可能不做后手。
巨型无人潜艇伪装成海兽的模样日夜巡逻,早在警报拉起时它们就像无形的幽灵朝系统预测地点集结,终于等到一条蠢鱼自投罗网。
刺眼的激光束下梅里安不希望自己成为躺在手术台上大小统一的肉块,他回头看了眼囚室的主人,低低道句“对不起”。
很抱歉,连累到你们了。但我已经无法继续前行,只能在此地画上终结。还有就是……鱼妹,没能把你的心脏送回故土,有些愧疚。
随水飘向天花板,躲在气泡里借以苟命的安娜:“……”
盛放于深海之中的烟花是什么模样?
是生命结束时的璀璨。
八层四号走廊接连遭遇水生种爆破,海水瞬间灌满整个空间。囚室门撑不住水压纷纷破裂,室内的犯人左右为难。
跑出去项圈会激活,不跑就等着被淹死。
作为头一个倒霉蛋,安娜待在囚室上方的气泡里躲过第一波危机。她低头看看只剩下半堵墙的屋子,无奈松开手顺水进入走廊。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总之试试,试试又不亏。
囚室都被炸成这德行了,探测器还能正常工作么?衷心希望典狱长不要把这笔债务算到无辜犯人头上,不然她真的要闹。
第11章
水生种越狱小队功败垂成对于狱卒们而言是个好消息,大家总算不必担心被扣光年金了,但是其他犯人的危机并未结束。
随着水流进入走廊,安娜注意到住在对面囚室里的小朋友正躲在只剩下一半的门后疯狂朝自己比比划划。
大概是在求救吧,看不懂。
水面越升越高,空气逐渐减少,通向监狱内部的升降梯第一时间封锁,整条走廊没有人能逃出去。
离开只剩下半堵墙的囚室,液金项圈内侧的毒针果然没有被触发,安娜游到卡卡瓦夏的囚室。年轻人见她靠近急忙伸手去拉,笑死,根本碰不到,反而被大姐姐揪住领口带到水面上。
“八层四号走廊所有人,原地待命。”
听广播里再一次出现典狱长的声音。
嗯……这个命令,怎么说呢?颇有些不讲道理的荒诞。
随着海水不断涌入监管区内温度骤降,不幸在爆炸中遇难、溺水,以及死于窒息的犯人是没办法听命行事的。至于活人……原地待命约等于坐以待毙。
好在应急系统响应及时,排水口很快就打开了,许多微型工程机器人从破损的墙体断茬中挣扎着爬出来,如同巢穴被毁的工蚁忙忙碌碌抢险救援。
水位飞速下降,新鲜空气替代了冰冷的海水,温度也逐渐回升。
卡卡瓦夏一直试图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安娜。这玩意儿是方才人鱼梅里安自爆时炸飞过来自己落进他手中的,正是因为它的存在土生土长的沙漠人才得以在咆哮的海水中幸存。
“不会游泳?”她把年轻人塞来的不规则石头重新塞回去,“找机会学学。还有,别给我,我运气不好,存不住。”
那是块浅青色不规则石块,有一定透明度但又不是那么透明。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颜色让它难以迈入“宝石”的门槛,可要说是块摔破的鹅卵石吧……似乎又有些可惜。
“我也存不住。”卡卡瓦夏瞄瞄自己的胳膊腿儿,又瞄瞄安娜。
明明都是人类,样子也都是瘦巴巴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砂金石?不,不对,我分不太出来。”安娜摇头:“不过应该不是很值钱的石头,不用担心。”
这块石头没有足以引人觊觎的价值,卡卡瓦夏就算是把它摆在枕头上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不觉得硌就行。
在沙漠里长大的年轻人张开嘴想要继续解释,女人突然锐利目光让他意识到此刻自己最该做的是闭嘴。
一块稍微有点漂亮的普通石头没人稀罕,但能让人在水下呼吸的石头另当别论。别说它看着还有点漂亮,就算是坨屎也能在伊维尔的犯人群里掀起轩然大波。
随着积水逐渐排空,升降机重新开放,蜘蛛工程机器人和人类狱卒有序进入重灾区检查损失。显而易见典狱长默认这条走廊里没有犯人能幸运存活,狱卒们全副武装唯独没带急救设备。他们从囚室里拖出一个又一个犯人,直接当做尸体看待——也许有人只是昏迷,但他们懒得逐一核查。
机械负责搬开断壁残垣将“尸体”拖走。运气好的人在拖拽过程中清醒过来大力挣扎拼命呼救,狱卒只能垂头丧气骂骂咧咧的花费力气把他们解下来。更多人运气不太好,他们被不论死活的全部扔在一处,只等清理结束就要一并丢进通向太平间的管道。
“喝!”搜到走廊中段位置,完全被炸毁的404囚室正对面“藏”着两个犯人。他们听话的留在原地不动,倒把沉迷工作的狱卒吓了一跳,“你们站在这儿干嘛呢!”
任谁被吓到后语气都不会太好,安娜好声好气对这人道:“典狱长不是要我们原地待命么?”
“……神经病啊!”狱卒小声骂了一句,碍于这两人严格按照典狱长命令行事也不好多说,“没事儿就不知道帮把手吗!”
“算工资吗?”安娜半步不让。
工资给够什么都好说,没有工资还想让人打白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干满一上午就算你们两个做了整天清洁工,多了不行。”凌晨时分碳基陆生种监禁区遭遇水生种越狱者入侵,狱卒伤亡惨重,就算临时从其他区域调用人手也不够,非常时刻原则和规矩也可以变得很灵活。
有工资拿,还能抵扣掉每周必做一天的清洁工,安娜欣然接受:“成交!”
她朝卡卡瓦夏甩甩头:“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谢谢人家,身份牌拿出来!”
重点是最后一句,第一时间拿出身份牌将工时砸瓷了才是要紧,不然万一这个狱卒转头不认账了去哪儿讲道理?
年轻人手忙脚乱摸出身份牌给狱卒划了一下,安娜这才慢吞吞把同样的东西递过去:“兄弟,到底什么情况?一大早还没睡醒呢,好家伙直接给我房子开了瓢。”
犯人的态度很好,笑脸迎人且健谈得恰到好处。狱卒也是人,自然愿意与她交流。
“别提了,四个水生种从监禁区逃出来,我猜他们大概是想从陆生种这边逃进海里。呵呵,”他冷笑了两声,脸上尽是讥讽,“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