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这个人话不多,简单连上线就变得沉寂。想想也是,现在这个点无论放在哪儿都还没下班,小小摸会儿鱼可以,一直摸很难说会不会被发现。
看来学者一般话都不多,冒充学者的文盲话就更不能多了。言多必失总有说错话的时候,万一不小心说出些没常识没脑子的话怎么办?自家丢人事小,累得所有人一块被重新审核入学资格事情就搞大了。
拼尽全力给自己的人设打了层补丁,安娜精疲力竭起身走向卫生间。为了方便使用这里安装有淋浴设备,她从洗漱镜里看到自己,忽然发现头发得修掉。
这个长度万一哪天淋了雨,那不就很像通缉令了吗?
一个系统时后,快递教材和物资的无人机停在大门外,法厄同隔着房间窗户看到这玩意儿扔了个超大包裹落在门口。想到新室友拉低平均数值的身高和体型,他到底还是开门去把东西提进来放在他的宿舍外。
身残志坚(?)不忘求学,还是让让他吧!
叩叩
“费伯里克特,你的教材和校服到了。”
教材多半是教授们自行印制的纸质内容,除此以外每节课还有一张附录书单提醒学生辅助阅读,看不看全由自己决定,看了不一定成绩好,不看成绩一定不好。至于校服……一般用于重大仪式上穿着,由星际和平公司赞助,和他们的员工制服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多谢。”新室友擦着湿头发拉开门,原本他的黑发已经能顺着肩头垂下来了,一会儿功夫再见好家伙修得比他还短。
很帅,锋利冷淡禁欲系的帅,隐隐约约渗透着铁锈的味道。
新室友有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
“额……”法厄同把包裹提起来给安娜看,“我帮你把它拎进去?”
她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路。靠窗的书桌上干干净净,摆了只圆滚滚的绵羊玩偶,这只玩偶的存在让房间变得不再像是个空旷的简单容器。
“我们来得比较早,仰赖希德的叔叔帮忙才对学校有所了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问,千万别闷着。”
“嗯。”
比起方才那场兵荒马乱的结识,这会儿新人君的话变得稀疏且缩水,他看上去很像那种惜字如金的类型,非常符合哲学专业学者留给人的刻板印象。
其实吧……他不说话也挺好,彼此间的交流来往反而变得轻松不少。
呼,看来人设的新补丁是打上了。
安娜等室友把包裹放下,从空间钮里取出刚刚准备好的谢礼顺手塞给他:“谢谢,劳烦你帮我分发。”
这家伙跟谁都热络,发放个小零食应该不难吧!
“哇!”
法厄同惊喜的看到袋子里满满全都是各种肉干和奶制品,对于穷凶极“饿”的大小伙子们来说这叫什么?这叫赈灾粮!喊声义父也不为过啊!
“戴蒙斯很擅长厨艺,开学这几天我们三个偷偷弄了个锅子藏在宿舍里……嘿嘿,你要是打算搭伙就时不时网购点食材,其他不用管。”
总感觉这就是种违规操作,但……嗯,只要不爆炸,只要爆炸不被发现,应该就没问题……吧?
“明白了。”安娜点头表示可以入伙,很讲道理的当场从空间钮里提出一只三年熟成大火腿,“请。”
法厄同:“……”
这玩意儿应该出现在学生宿舍里吗?新人君的空间钮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他接过火腿,沉甸甸的贵重食材很有存在感,“晚饭时我再来叫你,好好休息。”
新人的卧室门开了又关,白毛提着只猪腿敲开粉毛的门;“费伯里克特托我转交给你的食材,还有零食。”
他下意识忽略掉安娜明显属于阴性词汇的名字只喊了那个杜撰的姓,把袋子里的肉干肉脯奶疙瘩奶酪等物平均分成三份,其中一份连同火腿一块塞给戴蒙斯。
“是义父呢!”
“嗯!”
“我去找希德,他这会儿应该还醒着。”
“呵呵。”
房间里,收到教材的安娜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包裹一探究竟,校服摆在最上面,她把衬衣裤子连同包装一起扔在床上,露出下面那些厚度令人绝望的纸质材料。
这些只是让学生拿着去上课用的,学校另给了张单子告知教材名称,她发现有些书名即使有联觉信标自己也读不懂。
“啊……”绝望的文盲把刚刚对着镜子修剪出来的短发挠成鸟窝,认真思考明早请病假的可能。
肯定不行,星舰劫掠案的余波尚未平息,这个时候请病假一定会被学校亲切热情的扭送进医疗站做检查,问题是她敢做这个检查吗?脑袋里那个破芯片见不得人呐!
还是多少看两页纸吧,至少学了,学没学会另论。
打开光脑对照课程表,明早第一节就是专业课,授课人正是那位上课不收钱的拉帝奥教授。安娜把所有资料统统摆在书桌子上放好,撕掉包裹上的名贴和地址将垃圾扔给宿舍标配的圆形家务机器人——如果你的房间存在垃圾这玩意儿就会很吵,一直重复星际和平公司家电大卖场的广告直到你把垃圾给它或是收起来。
衬衫西裤和为数不多的一应衣物统统送进衣柜挂好,家电卖场的广告终于停止。
“明早的教材……”她从一堆厚薄不同的资料里翻出一本格外厚实的复印合订本,翻开第一页,合上。
困了。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开饭时法厄同准点敲响新人的卧室门,过了一会儿门扉开启,裹挟着险恶黑气的新人君双目无神走出来,行尸走肉般把自己塞进公共起居室的圆形软椅里一言不发。
五分钟后希德以一种和他差不多的状态摊在旁边。
“你们是对我的厨艺有什么意见吗?”戴蒙斯身为大厨对这种吃饭都要死不活的状态极度不满,法厄同则同情的看看两个入错了行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毕业的倒霉蛋,“请相信他们绝不是对你的厨艺有意见,我看了光脑上的课表,他们明早第一节是拉帝奥教授的专业课。”
“嘶!”大厨倒吸一口凉气,“明天中午我会在冰箱里留两份甜点。”
希德发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道谢声:“谢了。”
拉帝奥教授的每节课都是场事关生死的伟大冒险,不吃点儿甜的这日子算是过不下去了。
“咱们两个明天下午有阿那克萨教授的公共课。”法厄同也没放过戴蒙斯,被当做餐桌使用的茶几旁瞬间出现四滩不可名状之物。
安娜突然觉得好多了,原来这些正儿八经考上来的学生也觉得课程很难啊,那没事了。相同起点的情况下后进者不一定赶不上先达者嘛,相较于这些天真无邪的高材生她也有自己的优势,毕竟第一真理大学不会把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活活打死,自己只需要拿出钻研越狱的一半精力出来从头补习问题应该不大。
问题大也没关系,仙舟联盟与星际和平公司在这种学术上的交流并不多,她大可以把作业拜托给那位名为“实名上网”的爱猫人士。不求完整阐述,只求给个思路,回头多拍点校园里的小动物给他再多寄点零食过去,嗯,应该可以的。
第125章
早晨七点三十分,法厄同果然如他所述那般敲响了室友们的门,四个人的教室位置距离不远,可以拼一辆飞车省得和其他人抢——抢不到飞车以至于上课迟到的后果没人想要。戴蒙斯带了早餐分发,安娜用了银□□情支援的抢课小软件力压群雄成功抢到免费交通工具,希德气息奄奄爬进最后一个座位顺手关上车门。
“希德,你叔叔今天心情好吗?”白毛和粉毛对这个问题很在意,希德木然的往嘴里塞早餐,边塞边答:“还行,没有明显的愤怒也没有明显的喜悦。”
在交通工具里吃东西固然有点缺德,但是把食物拎进教室面临的大概率就不只是家务机器人的尖锐爆鸣了,更有可能是教授甩出的夺命数位笔或是灵魂提问。
安娜一面咀嚼一面露出疑惑的表情,戴蒙斯坐在她旁边哽咽道:“阿那克萨教授就是希德的叔叔,与拉帝奥教授并称第一真理大学学分杀手。”
挂科率全校并列第一,毒舌程度全校并列第一,属于不小心舔舔嘴就能把自己毒死的那种类型。
这种神人哲史区何德何能存在两位,实在是学生们的幸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要上这两人的课就想死。
“……”他看上去真的很“饱受摧残”了,安娜立刻把“少说话少乱动”这六个字刻进脑子里。少说话就不会显得自己太蠢,少乱动就不会引起教授注意。
无论多不情愿,飞车还是稳定可靠的把他们送到教室外,法厄同和戴蒙斯各有各的去处,希德领着安娜一路小跑冲进教室抢占前排。
既然拉帝奥教授如此严厉,为什么不抢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
安娜秉持着“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的人设观察了一周,立刻发现希德才是对的。参考讲台与阶梯教室座位之间的距离与水平高度差,哪怕坐在后排边角也逃不开教授的视线范围,反而容易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倒是教授眼皮子底下,只要老老实实别乱动别搞事,一般不会成为集火目标。
就好比一些大型猫科动物的幼崽,为了躲避来自天空的天敌刚出生就要学会如何趴成一张猫饼蒙混过关。话糙理不糙,道理都是一样的。
厚到能砸死人的教材,外加一支铅笔,甚至连铅笔也不需要,这就是哲学专业上课的标配。如果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天才也可以不带教材,只要不怕被教授喊起来回答问题就行。
这年头都什么人学哲学和历史啊,说白了大多数学生都是来过下第一真理大学的水给自己镀层金好回家继承家业而已,阶梯教室中前排中排后排的分层异常明显。
前排要么是确实对本专业感兴趣的奇人,要么就是和德莱妮一样分数差了一点被调过来但又不死心退学捏着鼻子攒毕业证的倒霉蛋。中间排是有点混但又不那么混,致力于结交同好的未来成功人士。边边角角以及后排躲着的学生看上去既不是很聪明也没有什么心眼,纯属半路财神。
拉帝奥教授的课程不收学费,但生活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是要消费的。
“千万记得光脑外置设备一定要调成静音,拉帝奥教授是【巡猎】的命途行者,记仇是他的基本属性。”希德有气无力的关照新人,一想到下午要和法厄同他们汇合去上亲叔叔的公开课,他就觉得恒星快要炸了。
安娜忍住手忙脚乱的紧张慢吞吞操作,换个角度看这人面无表情简直稳如老狗:“你还好吗?”
你赶紧不好!这样我就可以拿“送同学就医”做理由从教室里夺路而逃了!
很可惜希德只是表现得离死不远,事实上远得很。
“我很好,”他发出好大一声极似悲戚的呻1吟,“你选导师了么?目前名下还有空余名额的就只有拉帝奥教授和我叔叔。”
前面来的人削尖脑袋避开这两人,后来的人只能二选一。
不管选哪边都是深渊。
“随机。”安娜决定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去裁决,反正她也不是为了毕业证才坐在这儿,这么一想整个人豁然开朗轻松了不少。
希德双目无神:“你心态真好。”
不愧是从星盗爪下逃出生天的人,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恢复过来并积极投入课堂,换个人少说非得请上半个月假不可。
“……”这不是心态好不好的问题,换谁在伊维尔监狱蹲上大半年都能历练出来,练不出来的已经成盒了。
铃声响起,希德立刻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些,他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教授到来。
历史哲学
这句话出现在投影板上的瞬间,安娜就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着她的上下眼皮朝一块合拢。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论投影还是现场,最后一排所有人期末分数扣五分。”
满分一百这就只剩九十五了,开学未满一周。
教室前面有空位不坐非要拼命往后挤,很难说教授前几节课的纵容是不是故意。
安娜咽了口口水,希德瑟瑟发抖。
一个带着石膏头像的男人大步走上讲台,手里是伪装成石板书的光脑外接设备。
“我看到台下有新面孔出现,”苍白的石膏头在白日恒星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如果你及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愚钝,我会为此感到高兴。”
他大概是想安慰缺课的学生并告诉他们自己不会计较不可抗力导致的缺席吧?
石膏头眼睛的位置上没有开孔,所以这位教授到底是怎么看路的?
顶着石膏头一片空白但又如有实质的视线,安娜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硬着头皮将目光停留在对方手里的“石板书”上。
就……我不怕!反正他不能打死我!
“现在开始上课。”
花费宝贵的十五秒观察唯一一个没有选择逃避的学生,教授抽出让所有学生敬畏如同凶器的数位笔在身后的复古款教具上写了个词。
安娜努力眯眼看,联觉信标告诉她这个词叫做“逻各斯”,大脑告诉她这玩意儿不该是个文盲去考虑的问题。
昨晚熬夜预习时见过这个词,意思是“万物永远变动,该变动按照一定的尺度和规律进行”。按照她自己的理解就是自然法则下万物都不会保持在一个状态上不变,就好比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每一天每个行星时,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让我来考考你……”教授先生花了十五分钟飞速结束讲解的内容,石膏头微微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