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祁
当初高珊本就没想要接这一单的，她照常去上班，照常给学生们授课，越棯就站在透明玻璃外安静地看着。
该怎么形容这个女人呢？
高珊恍神间想到了日暮西山的那最后一缕残阳，想到了灯芯燃尽前的那点火星，想到了因伤不得不放弃国赛资格的自己……授课结束后她走向了越棯。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像？”两人从餐馆里出来往家的方向走，“我当初找保镖的时候也没想到我会找一个比我矮的小姑娘。”
“人嘛，不都是这样的吗？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受伤了会疼，伤心了会哭，一身盔甲密不透风，无情无感，那不是人。”那只是一道程序，一堆由二进制代码组成的数据。
越棯笑了笑，残阳照亮她的侧脸，余晖在她眼眸跌碎了，盛满了星星点点。
“我也是人啊，我都能感受的到。”
高珊没说话，像往常一样摸了摸越棯的脑袋。
“这不是我要求的。”在计划表上，摸头杀是完成了任务又或者是顾主沮丧哭泣才有的鼓励方式，眼下这般情景显然不符合条约内容。
高珊“嗯”了一声，收回手，“我知道，这是奖励你的。”
两人默契十足的笑了起来。
高珊才把人送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小轿车蹭着两人的衣服停到了面前。
高珊护住了越棯，两人后退半步，车窗摇下，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露了出来，她满眼怨气，开口便是浓浓地火药味。
“越棯，这几天你就跑到这里………”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高珊，“这里来的吗？”
“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我和你爸在到处找你吗？出了院也不回家！你知不知道六号之前你要交新歌的！”
“还有你出院了那天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你知道我们上下打点了多少钱吗？不然现在全网络都是你的黑料！”
……
越棯在旁听了两分钟，在把女人浓妆艳抹的脸和记忆中那严厉的女人对上后，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小时候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肆意安排她的人生，长大后拼命压榨她的才华，满足自己的欲望，享受众人的追捧………
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走吧。”越棯扯了扯高珊的衣袖转身准备离开。
“她是谁？”高珊小声询问，“要我帮忙处理吗？”
“不认识。”
女人下车，将车门狠狠地摔上，“不认识？越棯，你现在翅膀硬了？连生你养你的妈都不认了？”
高珊错愕，她以为是闹事的，考虑到越棯的身体状况，她都打算直接把人给哄走，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麻烦啊！
“看样子，你是没收到法院的裁定书？”
“你什么意思！”
越棯出院后除了给自己找了个强制性保镖，还给自己找了律师，仔细询问了法律法规，得知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与子女是无法断绝关系后，她选择了其他方式。
“因你过激行为，对我身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所以已经对法院申请了人身保护令。”证人证据应有尽有，裁定书很快就下来了。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居然敢提人身保护令！”
她把人给生下来，给养大，培养成才，她花费了多少的心力！眼下她的女儿居然敢上法庭告她！
女人察觉到自己的地位被推翻，小绵羊不再乖顺给自己薅毛了，她气急想上前掐越棯，给她一个教训，谁知被守在一边的高珊反手拿住。
“放开我！你谁啊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越棯的亲生母亲！她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打她就怎么打她！你敢拦我？”
得知越棯有人身保护令后，高珊一点也不怂，她手里用了巧劲，疼的女人嗷嗷大叫。
“女士，需要我为你科普一下法律法规吗？你知道人身保护令吗？施暴人违反人身安全保护令，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尚不构成犯罪的，人民法院应当给予训诫，可以根据情节轻重处以一千元以下罚款、十五日以下拘留※”
“你这都要打我顾主的脸了，这不是让我被迫动用受害者权益吗？”
“呸！我就没听过当妈的不能打自己的女儿！你给我把手放开！信不信我告你！”
“随意咯。”她保镖公司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可是配备了专业的律师团队，她的顾主有保护令，她也非主动攻击对方，真告她能不能告赢还难说。
“回去记得查收邮件。”越棯眸中不见一丝波动，看对方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我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商品工具？我躺在急诊室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担心过我？”
“我是你妈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女人下意识地开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能有今天还不是我的功劳！是谁让你去学琴的？是谁把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的？你这个白眼狼！只记得坏的，什么好的都没记住是吧！”
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是曾经的“越棯”在哭泣，她可以感觉到身体慢慢涌出了熟悉的无力。
是啊，这个以爱为名的女人究竟有没有爱过“越棯”呢？
可能是有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越棯”创造出的价值越来越大，这种爱夹杂着太多其他的东西。
爱就变质了。
“你让她把我放开！”女人挣扎着，爆怒着，额间的青筋毕现，“你现在对我这样你会后悔的！我能成就你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跟着回去。”
你看，你到现在还对她心怀希望，可是她呢？仗着你对她的憧憬说要毁了你。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爱和家庭吗？
锁上的记忆宫殿被打开，一直握着自己大脑的手也不见踪影，身上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这一刻，这具身体全由越棯掌控。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和身体里的执念作告别。
“是吗？我很期待呢。”
越棯勾了勾嘴角，眸中冰凉不见一丝温度，寒若冰霜，和这样的眼神对上，女人不自觉的就退了半步。
她、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可能！从小到大她都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知道！被她驯养得就像只绵羊一样，逼急了也都只会懦弱自杀……
女人终于发现事情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她剧烈的挣扎。
高珊也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顾主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她很高兴，她觉得这样的越棯才没那么死气沉沉，让人难受。
“放开我！你们两个！我记住你们两个了！白眼狼！”
“啧。”高珊又使了两分劲，“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把女儿当作赚钱的工具！要你这个妈还不如不要的好！”
“离我们远点！”
高珊松开女人，回到越棯的身边，“离我们远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女人揉着几乎脱臼的胳膊，神色不明的看着越棯，“好，很好！你们这样对我，你们会后悔的！”
越棯在女人跳脚离开前继续插刀，“对了，艺人经纪人合同解雇书我也寄到你的邮箱里了，请注意查收。”
“！！！！”
女人没想到越棯居然会这么绝，还敢解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越棯就拉着高珊潇洒退场。
上楼前，越棯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高珊以为对方病又复发了，连忙问她，“你没事吧？”
“放心吧，我没事。”脱离了抑郁症和焦虑症。越棯找回了自己的智商，这种感觉再好不过了。
这段孤噩的时期，即便是用不了脑，她常识还在，知道去聘请专业人士，总体而言没出多大的状况。
她很满意了。
即便是知道顾主有什么样的病，有什么样的条件和规矩，她在工作期间用自己的职业素养控制住了好奇心，不问不说，多做多干，眼下得知对方的经历，得知对方有怎样的奇葩父母，高珊有些心疼越棯。
“要不我再保护你几天？”
“合约已经到期了………而且我已经没钱了。”
越棯有二十万块的私房钱，都是她当时回家拿的，房租，保镖，律师费………她现在穷的叮当响。
“朋友之间，谈什么钱！”高珊大手一挥免去了对方的费用，“我还有几天的假期，我免费送你！伙食费我出！”
绝境中得到了最珍贵的友谊。
真好。
越棯弯了弯眼眸，一口应下，“好呀。”
“越棯”没自杀之前，她妈见娱乐圈赚钱快，又是名人，就把她从钢琴界转到了娱乐圈里。
恰逢遇见了歌手选秀节目，他妈就花钱请外包公司给她塑造了会写歌谱曲做词的钢琴公主人设，再加上她确实有才，写了几首自创曲在节目里演唱，从此一炮而红。
越棯听了两首她在节目里唱的歌，嗓音条件不错，声域很宽，能唱很多歌，只是唱功不是很好。
曲风偏阴郁灰暗，带着一些鬼魅迷幻的个人特色，节奏点密集，有些地方带着一些炫技的音符，华丽又绚烂，能够从中看出她有着多年的钢琴功底……
她喜欢音乐，也喜欢创作音乐，看着这些视频记录，越棯可以清楚的感受的到，她是为自己而活，她在发光！
白昼孤星，越棯想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人会注意到白天里的星星。
她就是白天的星星。
忽略掉一堆负面buff，“越棯”真的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小姑娘。
回忆起这里，越棯的个人资料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她带上了自己的个人简介走进了娱乐圈最大的一家唱片公司。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前台接待藏住眼里的震惊，看着衣着休闲的越棯深呼吸道，“越小姐，您找谁？您是有预约吗？”
这是越棯啊！她这两天刷微博刷首页，全都是她！
什么为情自杀啊，什么为情和父母翻脸啊，出柜啊吸毒啊，不赡养父母啊………卧槽，她怎么到她们公司里来了！
越棯从对方的神态和语气变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不是没看见网上炒作出来的东西，她会处理这些东西，只是还没到时间而已。
“我找徐嘉然。”
徐嘉然，音悦唱片公司的头号经纪人，手底下带了一堆天王天后，当初越棯歌手冠军出道，他来找过越棯，结果却被她妈给打了回去。
这个男人在看见她的家庭后就知道了女孩的下场，或许是不愿让她就此陨落，男人走前对她说，“以后如果需要帮助，记得来音悦找我。”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女孩发出了邀请，可惜的是没能成功，越棯知道，她有些失落，有些后悔。
翻看这段记忆记了下来，越棯给自己今天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带上筹码和徐嘉然谈。
眼下她负面新闻缠身，能创造的利益不大，不过她都不觉得谈判会失败。
很有耐心的在休息室里等了几个小时，越棯见到了记忆中的男人。
穿着高定西服，带着金丝框架的眼镜，五十岁保养的像是三十岁一样。
他坐在越棯对面，看着她笑了笑，“你知道你在外风评有多么糟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