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18章

作者:时镜 标签: BG同人

  顾贞观方才那痛惜的表现,一点一点地消减下去,他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若非一生坚毅,几乎就是要老泪纵横。

  “两年前那道士来府上,你信了,说天师救你性命;前几日,你又为了遮掩,不想嫁人,叫了那道士来;可今日,我找了个道士来为你批命,你却横指人为游方术士!如此前后不一,我如何能信你!”

  声音隐约带了几分尖锐,严厉的斥责,让顾瑶芳忘记了哭泣。

  顾贞观尽量放缓了声音,他两年之前取舍过一回,那时候他还不知事情已经严重至此。

  自打因厌恶官场污秽而辞官归隐,甚至隐居山林,大半时间都在寻访名山大川之中度过,府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娘管着。又兼之芳姐儿才华素高,以为她定然能拿捏自己的分寸,不料终究还是错了……

  而两年之后的今日,他还要重新取舍一回。

  “芳姐儿,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莫要欺负我年纪大了,眼睛瞎了。即便是我眼盲了,可心不盲!两年前不知,我纵容得你一回,以为你定然不会糊涂,可待与张家议亲之时,你才叫我看清楚啊!这样的姑娘家,合该拉出去浸猪笼的!”

  顾瑶芳一下跪在了地上,仰头望着顾贞观。

  顾老爷身子都在颤抖,瞪视着她,胡子也跟着身子颤抖。

  这一下,才是真真正正地把话说亮堂了,犹如惊雷划破寂静,闪电刺破夜幕!

  一下子没了力气,顾瑶芳软倒,眼底带了几分死灰颜色,仿佛瞬间被人抽空了生气。

  然而顾贞观的话,还没结束。

  他那声音,忽然就变得特别平静:“你娘在世的时候宠着你一些,我也偏听偏信,觉得你比袖姐儿好,我甚至还想过,若你是个男儿,日后科举未必不能一举夺魁。没人能否认你的才华,可你偏偏自甘堕落,自为下贱!”

  “两年前我便觉得不对,那时候没多想。你污蔑袖姐儿也好,栽赃她也罢,因着袖姐儿心宽,能忍,我念着你娘生前格外疼你,又因你娘生前也同我说过袖姐儿不好,我想着袖姐儿性子格外放纵一些儿,未必是没可能的。所以即便知道些眉目,也因为种种忧烦之事忽略了过去。”

  这,便是顾贞观两年前的取舍了。

  “你与袖姐儿本是姐妹,她名声坏了,你却不受分毫的影响,踩着袖姐儿上去!袖姐儿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人诟诬。我最担心的,是你——原以为事情没到那一步,我心存了幻想,可却是错了。”

  这一错,便是两年。

  而今芳姐儿死活不肯嫁,顾贞观再糊涂,也该明白了!

  他从岸上取了一封信,扔下去,给了顾瑶芳:“你自己看看!这才到京城多久?刚刚到家,你就指使着自己贴身丫鬟出去送信,若不是老徐头半路拦住,我怕还不知道,你顾瑶芳攀上这么大一棵树,也难怪你瞧不起张家!”

  方才在游廊上,顾瑶芳从袖中取了一封信给青溪,要她趁着刚刚回京,前后都乱着,着人送信出去。谁料想,这一封信竟然被老徐头给截下了!

  信封上头,字迹清秀,不是顾瑶芳的,又是谁的?

  她惨笑一声:“父亲欲如何处置我?”

  “我顾家庙小,容不下你这身份尊贵的。道士为你批了命,你终究不是我顾家的骨肉,即便有,也得割下。”顾贞观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透着血气,可说出话的时候,便平和了,“内务府汉军旗六品翎长林恒大人乃是我旧识。其家中由张道长算过,恰缺了一女,否则家宅不宁。我修书一封,你即日便去吧。”

  “不——”顾瑶芳嘶喊起来,“那林恒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翎长,芝麻小官,凭什么敢收我当女儿!”

  顾贞观已然不知说什么是好,“这是为父最后一次成全你,别不识抬举!”

  他提笔,不再理会顾瑶芳,狠心写下一封信,从此以后断绝了顾瑶芳跟顾家的关系,信上写明了,将顾瑶芳过给那内务府翎长林恒。

  顾贞观是汉人,可收容顾瑶芳的,却是汉军旗出身的。

  哪个高攀哪个,还不一定。

  如此眼光浅短的女儿……

  顾贞观真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他将那封信扔给顾瑶芳,道:“你走吧,好歹父女一场,最后偏心你一回。日后你是荣华富贵,还是身败名裂潦倒落魄,都与我顾家无关了。老徐,送林姑娘出去。”

  林姑娘,呵……

  林姑娘,哈哈哈……

  顾瑶芳笑了出来,满脸都是泪,几乎是被老徐头给架出去的。

  顾贞观颓然坐下,沉默了许久,才看向那一扇朝西开的雕窗,道:“进来吧。”

  许久不曾有动静,过了约莫有半刻钟,才有一道影子,缓缓绕过窗,朝前面来。

  一片阴影落在书房门前的水磨石地面上,顾怀袖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浓重的阴影。湖蓝底子镶嵌着白狐毛的半臂,里头是浅白色的衫子,下头一条青缎暗花细丝褶裙,真真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一步步走来,垂首立在书案前,声音平缓,似无悲喜:“父亲。”

  第二十三章 水落石出

  

  一碗水,少有能端平的时候。

  顾贞观不是圣人,再厉害也无法真正地洞明一切。

  早先因为她娘的缘故,说没偏心芳姐儿那是假的,现在看到袖姐儿这冷淡而克制的表情,他狠狠地一叹气,道:“坐。”

  顾怀袖没坐,只道:“女儿不敢。”

  不敢。

  顾贞观又是一会儿没说话,“你不愿坐,便罢了。想必你大姐的事情,你也听了个明白吧?”

  “大姐的事情,怀袖不清楚,林姑娘的事情,却还知道一二。”

  顾怀袖说出口的话,冷漠到了极点。

  看样子,顾贞观是真的知道了这一切。可他还是选择成全了顾瑶芳,正如顾贞观自己所言:最后偏心芳姐儿一回。

  内务府,太子势力范围;翎长林恒,惯会讨好巴结上司;顾瑶芳已二十,虽过了十七选秀之龄,有个内务府的林恒在,怎么做还不知呢。

  这一切,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偏心。

  即便觉得顾贞观这样的做法是出于血脉亲情,可顾怀袖心里不大舒服。

  顾瑶芳要从顾家的大小姐,变成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林姑娘”,顾怀袖不觉得有任何的可惜。

  走了一个顾瑶芳,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从来就没有什么姐妹亲情,顾瑶芳走了,她清净。

  “往日,是我不察,也因着偏心,纵容了芳姐儿。”

  顾贞观开始慢慢地说话了,他觉得袖姐儿多半是寒了心,可不说又能怎样?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道士批过命,说我顾家不该有这么个闺女,正好我前些年同僚缺一个女儿,就把她过继了去。从此以后,再与我顾家没有关系。我一向是相信清者自清的说法的,你能忍芳姐儿这么久,也是能成大事的人。”

  女儿家,需要成什么大事?

  顾怀袖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就喜欢吃喝玩乐,也胸无大志。

  顾瑶芳那些野心,她真没有。

  所以现在,她听着顾贞观这些话,略觉得有几分好笑。

  “父亲,我能忍,并非因为我不怨林姑娘。相反,今日父亲难得打开了天窗,同女儿说句亮话,那女儿也就告诉父亲——”

  她顿了一顿,脸上扬起笑容,显得灿烂而冰冷:“我顾怀袖,绝非善类。我能忍,不过是因为她与太子勾搭,反算计得我受制于人,一直不敢把脏水泼回去。若有一日,给我机会,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什么不在乎,全是假话!

  顾怀袖今日也是被激了。

  顾瑶芳是个命好的,娘没死的时候,娘护着她;娘死了,还有爹护着;等到一切被揭穿了,他们各自都在心里揣着明白,结果还要为顾瑶芳铺好了后路。

  顾怀袖笑得又是讽刺,又是自嘲。

  “父亲何必冠冕堂皇地说那么多呢?怀袖理解父亲的。终究是父亲的骨肉,即便斩断了关系,也该放她一条生路,甚至为她铺好一条康庄大道。端看她愿不愿意走罢了。”

  顾怀袖声音微微拖长,她笑容温婉地注视着顾贞观。

  顾贞观则闭上眼:“袖姐儿……”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三女儿,是这样的态度。

  若有一日,给我机会,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像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说出来的话吗?

  正如顾怀袖说的,她从非善类。

  她是两年前,跟顾瑶芳出去买首饰,在无锡城里撞见了顾瑶芳跟太子的事儿的。

  那两人,在屋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顾怀袖一瞥见那人身上一根黄带子,差点吓得惊呼出声。若不是斜剌里冒出个四阿哥,一把把她拉到墙后面,按住她,怕是顾怀袖早就露馅儿了。

  从那以后,顾怀袖的麻烦就来了。

  那一位四爷是太子一党,不准她多嘴。

  可万万没想到,顾瑶芳当时对外面的人有所察觉,思来想去,只能怀疑到顾怀袖的身上。

  所以结束了事儿,一回府,有关于顾怀袖德行不好的事情,就传开了。

  顾怀袖那时候还不大能忍,几乎立时想要报复回去,可她终究没能够——所有的原因,还不都出在太子跟四爷的身上?

  胤禛似乎也不敢得罪太子,更不敢过问此事更多的细节。

  他们都不确定,太子对顾瑶芳是一时兴趣,还是痴情一片,即便顾怀袖敢冒这个风险报复回去,胤禛也不敢。

  他不敢,但是他怕顾怀袖敢,所以叫人三五不时地来敲打她一番,顺便叫她办事儿。

  齐云斋那白巧娘,伺候过先皇后,也就是胤禛的养母,这一位白巧娘,不是太子的人,而是胤禛的。

  这一位爷,虽还年轻,可肚子里多的是弯弯绕,竟扔了把玉佩给她就当是信物了。

  这近两年,顾怀袖无时无刻不觉得折磨。

  那扳指,定然还藏着什么隐情。顾怀袖从没跟太子的人接触过,她接触的只是四阿哥。

  若那扳指不要紧,太子何必寻回?

  若那扳指要紧,太子自己不知道找人办顾瑶芳的事儿,偏让四阿哥来?

  现在四阿哥是太子的人,办事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不走心地办,隔三五个月才来催一次,哪里又是要办事的样子?

  所以顾怀袖猜,不是太子算计着四阿哥,就是四阿哥算计着太子。

  反正顾怀袖也没接触过太子的人,不知是根本没有,还是她没机会接触到。

  总而言之,顾怀袖之所以必须忍,一者,是他们不知太子的心意;二者,是四阿哥那边有猫腻,怕是在扳指上做文章,但又不大想让太子知道,所以小心翼翼。

  顾瑶芳除了跟太子多一层关系之外,并没有比顾怀袖更多的依仗。这姐妹俩,都魏如蝼蚁,能在如此凶险的夹缝之中生存,不过因着两虎暗斗,得以喘息罢了。

  每到夜里,一摸到四阿哥留下那所谓的“信物”,她便心惊胆寒地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