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
顾怀袖低头,只道:“你也终于算是熬出头,不压着你便好。”
即便是中了后面几名又怎样?
如今两个人的日子安安稳稳,而新的路已经在脚底下了。
转眼就到了孩子百日,张廷玉广发请帖,邀请自己认识的人都来。
到底是他头一位公子,府里人碍于顾怀袖死活不改给孩子的小名,只叫“胖哥儿”,本来办百日这种事情应当是极其喜庆的,可偏偏他们小少爷叫做“胖哥儿”,这不是逗呢吗?
要给人说出去,咱们少爷叫胖哥儿,您一定觉得咱们在逗您是吧?
可咱少爷真的叫胖哥儿。
对,您没听错,就是胖哥儿!
天知道张廷玉写请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反正……呵呵,二少奶奶挺高兴就是了。
这一位姑奶奶整日里琢磨着等孩子长大了给他减肥,可怜胖哥儿从小富态,等他长大了回忆起小时候那段艰辛岁月,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叹自己能活下来都亏了自己这慈父啊!
抓周之日宾客盈门,顾怀袖也微微抹了淡妆,看着艳色逼人。
而今她可厉害了,有孩子,夫君不纳妾,还是江宁乡试的头名,自个儿这容貌不消说,张府里什么事儿都要听她指示……
上上下下,竟然没一样比别的人差。
来看她的夫人们不是这个比她差,就是那个不如她好,女人跟女人都要计较一番的。
也许,她们唯一的安慰就是胖哥儿比较丑。
可这孩子才几个月呢?
即便是用胖哥儿丑来安慰自己,可一瞧着人胖哥儿那乌溜溜的一双眼,众人便都心虚起来,再不敢说什么了。
张府门口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一顶搭着藏青色绒布的轿子,停在了不远处,钟恒缩着手,这才过了年没多久,天气还冷:“您进去吗?”
礼已经先送到了,可怎么在半路上停下来?
沈恙坐在里面抠扇子,只将一把扇面都抠烂了,踩在脚底下,只道:“那胖哥儿想来是个壮实的小子,不必进去看了,江南那边急,打道通州码头。”
钟恒无语暗叹,还是跟着走了。
府里面,顾怀袖风风光光,待人接物,迎来送往。
等到张英与张廷瓒上朝回来,才正式开始了百岁宴席。
张英担任过会试的主考官,乃是当朝大儒,往后张家多好,别人家的孩子上学还要特意请先生来开蒙,到了张家,一门父子将来多少个进士?
等到胖哥儿需要开蒙的时候,张廷玉也该中了进士……
人们都说了,到时候怕要请个状元来才能好好给胖哥儿开蒙了。
孩子脑袋上还有胎毛,前面一百日有惊无险地走过来。
胖哥儿顺利得多了……
张英连朝服都还没换下来,就直接进来了,桌上摆着糖和花生,宾客们却都围着孩子。
顾怀袖见到张英进来,都跟众人一起行礼。
张英连忙摆手,顾怀袖则将死沉死沉的胖哥儿抱给了张英,张英用自己粗糙苍老的手掌摸了摸胖哥儿的额头,看孩子对着自己笑,露出还没牙的两排牙床,也跟着乐呵起来:“好小子,真不怯场!”
宾客们也是大笑,而后看张英将胖哥儿抱过来坐下。
胎毛没剃,剃头师傅已经来了,要给孩子把头发剃掉,只在后脑勺上留下一撮。
剃头师傅说,胖哥儿长得好,富态,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顾怀袖尴尬地笑笑。
孩子剃了头,留了一撮百岁毛,这意思却是长命百岁。
一看成了,胖乎乎的娃娃跟年画上画的一样,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声说着恭喜的话。
胖哥儿哪里知道那些啊,一下就被众人的声音给吓哭了。
小孩子眼底的世界光怪陆离,根本不懂大人们到底在喊什么。
张英已经激动不已:“这孩子出生时候便沉手,这会儿抱着已经有些分量了,肯定长命百岁的。”
张廷玉自然附和,“是我儿子,长得壮实应该的。”
顾怀袖眼皮子一跳,又是没话了。
众人看着胖哥儿穿得厚厚的,红红的小衣裳裹得他跟个球一样,中气十足地哭着,嘴巴张得老大,仰着脸就开始掉金豆豆,竟然笑得更厉害了。
顾怀袖听见张廷玉那话,只站在他旁边使劲儿地悄悄掐了张廷玉的腰:“不愧是你儿子,真是丑哭了……”
第一二七章 养儿日常
孩子百岁礼之后,张廷玉与顾怀袖倒是空闲了下来,有时间去收拾收拾礼单。
不过在收拾到其中一份长长的礼单的时候,顾怀袖的手便停了一下,她皱了眉,问道:“白日礼那一天,怎么没见到沈恙?他送了这么多的礼,人却没来。倒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是书香世家,朝廷里做官的,他即便富甲一方,也不过是个商人。”
士农工商,商为末,入了席也不可能上座。
张廷玉话虽是这样说,觉得沈恙没来不算是什么事情,可事实上……
沈恙没来,还真是个问题。
他跟顾怀袖这里整理完了礼单,送了礼没来的竟然不止沈恙一个,廖逢源竟然也是礼来了人没来。当时还以为这一位是不来了,没想到是礼过来了。
张廷玉皱着眉,看着上面两个名字,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顾怀袖道:“人若是来了,你堵心,不来你又担心出别的事情,做人怎能跟你一样纠结?”
张廷玉摇摇头,只在屋里踱步,“他没来,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脑子里灵光一闪,顾不得交代别的,张廷玉直接扬声喊道:“阿德!立刻去一壶春和万青会馆问问,廖掌柜的与沈恙,是不是都回江南去了!”
前面罗玄闻一直趁着沈恙不在,在江南兴风作浪,可算是相当厉害了,可现在眼看着大局将成,沈恙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
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忽然之间病又好了。
前一阵疑心他怎么还在京城,这一阵想着沈恙忽然之间回去,张廷玉就觉得事情棘手了。
他坐在顾怀袖对面,看着顾怀袖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胖哥儿,才道:“我怎么觉得……我是中了沈恙的计?”
“你没中计,中计的是罗玄闻。”
顾怀袖悠闲地拿了一块过年时候剪的红纸,从胖哥儿眼前晃过去,却偏偏不给他拿着,嘴上却不咸不淡道:“反正你想不想得到这个关节,罗玄闻都是忍不住的,你是背后的大老板,不管事儿,事儿都是罗玄闻管的。”
张廷玉之所以忽然担心起来,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这样的情况他们都见过,甚至可以说是早就知道,而那个时候他们不是站在沈恙的对面,而是站在沈恙的身边。
那个时候,他们跟沈恙一道,而罗玄闻是需要被对付的那个。
当时沈恙假装自己是死了,然后将那些人全部引了出来,与现在的状况何其相似?
张廷玉几乎是瞬间就觉得自己是大意了,然而顾怀袖也指出了他轻敌的一个原因——他只是后面的老板,不是罗玄闻。
说到底张廷玉只是个看风筝的人,钱是他的,事是罗玄闻的。
即便他修书一封给罗玄闻,罗玄闻也不一定会听。
这件事到底如何,还要看江南那边的消息。
没过半个时辰,阿德便回来说,沈恙已经在今日上午离开了会馆,同日廖逢源也走了。
怕是这会儿,人已经上船到通州码头,一路顺着运河回江南了。
张廷玉一听,也没办法了,只派人留意着江南那边的消息。
三十八年已经开春,外头春暖花开,顾怀袖抱着胖哥儿出去看花,也看看外头的世界。
她现在不给孩子读什么经史子集,只带着他玩。
不过今日刚刚走出了门,便看见王福顺家的过来了。
顾怀袖脚步顿时一顿,只道:“妈妈这是来干什么?”
王福顺家的躬身道:“老夫人那边叫老奴来看看小少爷最近怎么样……”
后面的话,却一下子吞吞吐吐起来。
顾怀袖不大喜欢这老太太,她一面走,一面看着花,周围也有些不大眼熟的丫鬟和婢女在,前面似乎还有几个姨娘打扮的女人。
顾怀袖走走就停了不动了,只道:“胖哥儿挺好的,你只管跟老夫人说就是了。”
实则胖哥儿的事儿不劳老夫人担心,她只是想起白日的时候吴氏抱着孩子不肯松手的模样,兴许回头来别人要说她心硬,到底到底还是祖孙辈的。
顾怀袖现在还没想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吴氏,干脆先冷放着,她自己却不停地贴上来。
老实说,现在吴氏已经好了不少了,只是顾怀袖老觉得没那么容易。
她不敢放松自己的警惕,只对王福顺家的敷衍着。
王福顺家的仿佛也知道顾怀袖有心结,也有些为难,顶着顾怀袖那冷冰冰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道:“二少奶奶,老奴看老夫人着实喜欢胖哥儿……”
顾怀袖还喜欢胖哥儿呢,她抱紧了,搂在自己怀里,只看着这孩子逐渐长开的眉眼,指腹轻轻地一滑,却随口道:“不劳她喜欢……罢了,你先回去,回头再来说这事儿,要抱孩子去看她也不是现在。”
她这是下了逐客令了,王福顺家的也不敢多留,顿了顿,还是怕顾怀袖不给她面子直接撵人,索性自己走了。
好好地赏个花,闹得跟什么一样。
顾怀袖心情被破坏,这会儿只拿自己额头与胖哥儿地碰在一起,嘴唇弯弯:“小胖子,不搭理他们,咱们看花去……”
看着虽还是丑,不过这眼睛是越来越有自己的风范了。
顾怀袖正想转头跟青黛说,她家胖哥儿指不定是破茧成蝶的典范,不料旁边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好丑”。
脚步顿时停下,顾怀袖扭过头,瞥见那边的桃花树下站了两个女人,都是水红的衫子,不是很庄重。
青黛也已经皱了眉,“奴婢叫她们过来?”
顾怀袖扯着唇角微笑,点了点头,有些吃力地抱着胖哥儿,“二胖,今儿你的札记上又能添上新内容了,来,给娘笑一个……”
胖哥儿懵懂望着顾怀袖,又看见那边走过来的两个女人,穿着的衣裳很鲜艳,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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