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两年前万岁爷巡幸江南,太子大肆收受贿赂,河臣王新命就送上来好一些孝敬。当时因为情况特殊,便奉上了这么一枚扳指,说内藏乾坤。
当时胤禛也是在场的,可太子并没来得及打开。
结果没多久这扳指被顾瑶芳拿走,胤礽根本就没有查看的机会。
直到后来,胤礽找了个借口,让胤禛找了王新命来,直言问他有什么事。王新命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要投靠太子,还说那扳指之中就藏着他今日要说的表忠心的话,还有贿赂之事。
大臣贿赂太子,还给太子爷表忠心,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被别人知道。
所以太子爷也寻找扳指,可不能明目张胆,这事情给了胤禛办,偏偏胤禛两年都没办好。
他这四弟,看着精明,可毕竟手段不够狠,江南鞭长莫及,也是没办法。
而今春汛河堤出现,淮河险情更重,淹没不少春耕良田,淹死沿岸无数人家。
事情闹大了,才查出河臣贪墨修筑堤坝、疏浚河道的户部拨银。
河工银子都被王新命这河臣给贪了,这一大半钱,又进了太子的腰包。
那时候张英正好在江南,督办此事,一手严查下来,竟然抓了王新命。如今王新命已经关押在刑部大牢,太子必须撇清跟这人的关系,这时候竟然找不到扳指,不是要命吗?
顾家跟张英交好,太子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于胤禛而言,事情却不那么简单。
他斟酌着,劝说道:“太子也不必这么着急,想来王新命是个懂事的人。那扳指,兴许出了什么差错,也或许是王新命根本没有在扳指里藏着什么。如今王新命被抓刑部大牢,太子万莫自乱阵脚。”
“对……不能自乱阵脚……”
太子揉了揉眉心,道:“此事你再给我仔细地查,必定要有一个结果,若是……”
谁知道事情会怎样呢?
胤禛垂首:“但请太子放心。”
事儿说完,胤礽又狠狠地将张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离开。
胤禛在后面,却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敢跟他玩儿手段,看样子顾三是野了起来。
他当即道:“今儿出宫看看大哥去,小盛子你收拾收拾……”
小盛子一怔,“嗻”了一声,这才拾掇去了。
顾怀袖还不知道那位爷已经恼了,不过就算是知道,怕也只是冷笑一声。
爷们就是博弈,与她有什么相干?
她只戴着纱帽跟着顾姣出入在各种女儿家喜欢的店铺之中,胭脂水粉,成衣铺子,还有一些小吃食……
顾姣以前嫁人,并不在京城,虽也见过京城风物,可毕竟不熟。
如今顾怀袖带着她逛,倒也很是有趣。
“呀,这个成衣铺子不错,咱们进去瞧瞧。”
顾姣整个人似乎都飞扬了起来,眉眼里带着些欢喜,问了顾怀袖的意思。
顾怀袖也不拒绝,说进去便进去了。
没一会儿,顾姣看中了一条湖蓝的裙子,层层叠叠的百褶,样式复杂,想必穿戴起来也不简单。
“这衣裙,挺衬姑姑的……”
顾怀袖随口说了一句,这不过是恭维话。
可顾姣心里高兴,每到这时候感觉着就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既然袖姐儿都这么说,那我……去试试衣裳?”
顾怀袖一怔,又道:“那我在外头等着姑姑,瞧着像有个茶楼,我与青黛过去,一会儿您过来找。”
“哎,好。”
顾姣应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顾怀袖搭着青黛的手,戴着纱帽找了那茶楼,寻了雅座来坐。
可没想到,圆凳都没坐热,就有个青衣的奴才走过来,声音尖细得很:“顾三姑娘,这边请。”
眼皮子一跳,顾怀袖那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砸了玉佩叫人还给爷,那是凭着一时的气愤,想起来却也后怕。这事情,不得不做,可做了不代表就不害怕了。
相反,顾怀袖胆小,她怕得要死。
这人定然是没了命根子的,声音奸细,一听就知道是宫里来的太监。
青黛吓得不轻,要说话,却被顾怀袖一把按住了。
她看似沉着镇定地起身,压了压青黛的肩膀,道:“青黛你别动,在这儿等我。”
“小姐……”青黛吓懵了,看看那太监,又看看顾怀袖,摸不着头脑。
顾怀袖却管不得了,她出来,跟着那太监走:“公公怎么称呼?”
“三姑娘叫奴才小盛子就成。”小盛子没想到出来是见这一位姑娘的,“爷还在等着您呢。”
后面的雅座里,画屏遮挡了门口的视线,顾怀袖站在外面,有些踌躇。
“玉佩都敢砸,这时候不敢进来了?”
四阿哥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顾怀袖还是没动。
直到四阿哥又说了一声:“进来。”
这时候,顾怀袖才把心一横,咬牙走进去了。
四阿哥站在窗前,窗沿上放了一盆没开的兰花,瞧着叶片舒展,漂亮得很。
他回头,颀长的影子拉在地毯上,屋子里还有檀香的味道。
胤禛看着顾怀袖一脸强压着害怕,又假作镇定的模样,不由嗤笑:“早先砸爷玉佩的胆子,哪儿去了?”
“不是民女要砸,是四爷逼的。”
顾怀袖忍无可忍,再听见四阿哥这讥诮语气的时候,就想:豁出去了,豁出去了吧。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东西给我。”四阿哥不爱说废话,单刀直入。
顾怀袖自然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是在民女这里,可怀袖不能白给爷办事。爷您摸着自己的心口想想,民女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如今,谁知道我给了您东西,您不会转过脸就拆了桥呢?”
“拆桥?”
胤禛面色终于沉了,“那也得是你有这本事,爷从不拆有用的桥。”
顾怀袖浑身一震,她握了握手指,不知该做什么。
“你若真想要个回报,爷可以收你当奴才——东西呢?”
胤禛没功夫跟顾怀袖废话,他冷肃极了,手一背,直视着她。
顾怀袖捏紧手指,咬着牙,只觉得都要闻见血腥气儿了。
当阿哥的奴才,多大的荣幸?
可顾怀袖不需要,她衣裙一敛,躬身一礼:“四爷看得起民女,是民女的幸事。可民女不需要……四爷,为着那一糟事情,民女背了多少黑锅?女子名声最要紧,四爷若还我名声,我便还四爷密信。”
这是绝对赤裸裸的要挟,也是一场博弈。
顾怀袖手心汗都出来了,等待着那一刀,是不是会落到自己脖颈上。
胤禛看着她头顶,看不见她表情。
名声?
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
不过听说张顾两家之间有交情,还她名声,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儿。
密信要紧,胤禛大可直接答应下来。
顾怀袖补了一句:“君子一诺。”
胤禛冷笑:“东西拿来。”
她这才取出荷包,将缝在里面的密信给了胤禛。
胤禛捏着那泛黄字条一看,目露寒光:“你觉得你看了这东西,爷还能留你?”
第二十六章 尽人事
顾怀袖觉得自己是把脑袋摘下来提在手里,跟胤禛说话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翻着嘴皮子说了什么,等到从那泛着檀香味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顾怀袖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到底……说了什么……
“四爷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您是天潢贵胄,整个大清都是您家的天下。可民女不过市井小民,求的也不过是个安生日子。您知道,民女天生胆小,所以您可以随意拿捏我。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民女急了,不会干什么吓人的事情。”
“哦?”
“这消息并未外传,张英老大人家的二公子已经向民女提亲了。”
“……”
这一刻,胤禛忽然很久没说话。
他看着顾怀袖,可顾怀袖埋着头,胤禛只能瞧见她弯起来的唇角。
这顾三,似乎对说服他很有信心。
然而,在四阿哥看不到的角落里,顾怀袖眼神里却是惶惑不安。
她不确定,胤禛是不是忌惮着张英。
纳兰明珠当初推荐了张英成为太子的老师,张英到底是谁的人,在目前其实还不很清晰。
可胤禛若在太子身边,应当能够感觉到——张英绝非太子一党。
顾怀袖不敢不把字条给胤禛,可并非意味着她没有别的依仗了。
尽管这所谓的“依仗”像是水里的飘萍,浮着,没有根基,也不知是不是随时会被岸上掉下来的石头击沉。
可顾怀袖是溺水者,只能捉住这唯一的一根稻草,是无济于事,还是拯救性命,全在于她眼前这一位爷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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