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家生子。
顾怀袖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搬到了自己的床上躺着,面容带了几分苍白,拧着眉头,却似乎含着轻微的笑意。
人走的时候,似乎是解脱,没有什么痛苦?
顾怀袖远远地看着,可是府里年纪大的婆子,只说这地方不适合让顾怀袖待着。
她问:“可查到什么了吗?请了仵作没有?”
“夫人,已经有大夫来验过了,是砒霜死的。不过她只是个家生子……最近府里有谣言,说她……与人私相授受,兴许是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所以没了。请外面的仵作来,这……”
左右不过就是个丫鬟,死了也就死了。
婆子们的话很现实。
顾怀袖听了只道:“那人是吃砒霜死的……别的查到了吗?风言风语又是什么?”
婆子有些为难了起来,低声道:“前阵子听说厨房的小子们传,画眉姑娘送了石方师傅一个荷包,可石方师傅转手就扔进灶膛子里烧了……这些腌臜事情,原也不敢跟您说,况且石方师傅跟别人不一样。奴婢们也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只想着若是画眉姑娘跟石方师傅能凑个好也罢,可没想到……”
哪里想到画眉竟然自尽了?
说来也是唏嘘无比。
婆子抹了抹眼泪。
青黛倒是想起来了:“难怪奴婢最近见她神不守舍……”
酒盏就摆在桌上,屋里也没人进出过的痕迹,人走得安安静静。
怎么就这么傻呢?
顾怀袖想起来,画眉性子其实比较内敛,当初没得到自己信任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即便是得了她的信任,渐渐与青黛有了一样的位置,办事也很谨慎。今天竟然毁在这样的事情上……
今早她打碎了簪子,她就该注意一下的。
“备副好的寿材安葬了吧……”
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乖乖巧巧的一个人……
她正准备离开了,不料眼神一晃,便瞧见了画眉落在一边的手掌。
画眉的手之前说是被门给夹伤了,所以包了起来,今早还因为碰到了伤口,所以打碎了玉簪。
可现在……
顾怀袖眼神一冷,只道:“青黛,上去把画眉的袖子拉开……看看她手背……”
青黛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等到她上去,将画眉的袖子提起来,这么看来一眼,便已经骇然。
画眉的手哪里是被什么门给夹了?这分明不是任何的夹痕,这是一个很像是马蹄的印子!
鞋印!
花盆底!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她的手不是被门给夹了,那就是被花盆底给踩了。
只有满洲的女人们才穿花盆底,而且要比较正式的场合。
细细想来,只有那一日的点禅寺。
花盆底……
画眉之前说了谎,她肯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所以才要对手上的伤撒谎。
见到了宫里的什么人,因为什么意外所以手上有伤。
看着伤得这样厉害,只怕用花盆底踩她的人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踩着了的。
“来人,去问问那天去点禅寺的人,画眉见过了谁。”
顾怀袖看明白就不再看了,叫人查过了说画眉身上也没别的伤。
银针刺入喉咙之中还是黑的,服毒死。
可是人死,总是有原因的。
叫人去查画眉见过谁,为的也不过就是个安心。
回了屋里,顾怀袖看见了胖哥儿,胖哥儿坐在屋里,也没出去,显然是丫鬟们不要他出去。
府里平白死了个丫鬟,上上下下也有些人心惶惶。
“娘,是不是画眉姑姑出事了?”胖哥儿有些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你画眉姑姑吃砒霜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乖乖的,最近别出去。”
她从来不怕什么吓坏小孩子的说法,这会儿也不骗胖哥儿,如实把事情都给他说了。
小孩子总要经历这些的,胖哥儿很懂事,也不会闹。
他只难过了埋下了头,说画眉姑姑以前给他买的糖人很好看……
顾怀袖默然无语。
派下去查的人,什么都没查上来,也不知道画眉到底遇见了谁。
有关于画眉手上的伤,就是一桩悬案了。
为着这件事,顾怀袖午饭自然没吃好,张廷玉果然忙着,只叫人捎了口信,说晚上再回来。
一个人用着午饭,顾怀袖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画眉站的位置,空荡荡也没个人。
她心里难受,破天荒地吃不下什么了。
在屋里又坐了一阵,顾怀袖想想还是叫人来备办着画眉的后事。
等到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去看看石方。
后厨她已经许久不曾踏足过了,还是原来的模样。
顾怀袖走到廊檐下头,瞧见外面挂着一只鸟笼子,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石方养的一只画眉鸟了,今天看着笼子却空了。
“夫人?”
石方正在用捣药杵将树上采下来的桃花都捣碎了,这会儿看见顾怀袖来,声音便停下了。
顾怀袖看着石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府里……画眉没了。”
石方沉默了许久,然后道:“石方知道。”
“听府里人说的吧?”顾怀袖埋头笑了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怎没见着你笼子里的鸟儿了?”
“人都没了,留着鸟儿也没意思……它老了,飞不动了,也吃不进什么东西了。”
画眉鸟也陪了石方有一段时间,如今那个画眉没了,这个画眉也没了。
顾怀袖看石方脸上也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只道:“放宽心吧……谁也管不着谁的……”
石方知道,顾怀袖是以为他内疚。
毕竟那样无情地拒绝了一个姑娘家大胆的示好,还要使她背受种种流言,如今人先没了,石方心里应该不大好受吧?
端看那鸟笼子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顾怀袖也不想多留,于她而言不过是去了个丫鬟而已。
该过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就像是当年芯蕊坏了事,换上来一个画眉一样,如今画眉没了,也还会有新的人顶上来,一个接一个……
“罢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忙吧,我也就是来看看你。”
“夫人,画眉的后事……”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已经安排人殓葬了,都有人处理。”
“不写信派人通知她家人吗?”
“写什么信啊……几乎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本就是家生子,也没个什么亲族,联系不上。”顾怀袖叹了口气,回头道,“你把心放着吧,回头也该娶个媳妇儿,把心给定下来了。”
不识字……
石方眼神闪了闪,垂首道:“石方会考虑的。”
她说什么是她的事情,听不听是小石方的事情。
这么些年,话说了不止一回,可是依旧没有什么作用。
顾怀袖都已经习惯了。
她又缓缓从这边离开了。
石方按着手腕看着她雍容背影,却早在刚才就被顾怀袖嘴里那一句话给乱了心神……
画眉竟是个不识字的……
平日里若处理个什么信件,有事都是青黛与她说,她递个口信还成,书信都要青黛过手。
顾怀袖被青黛扶着回去,张廷玉也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了,整个人都几乎瘫了。
他看顾怀袖脸色不对,只问道:“怎么了?”
“画眉今日吞砒霜没了,说是倾心于小石方,可……”顾怀袖说不下去。
她自己不是不知道小石方那点心思,可旁人的心思她又怎么管得着?
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只不知道画眉是不是知道小石方的心思。
张廷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道:“你那个厨子,给你惹的祸事也不少了。我素来是看他不惯……画眉没了……你身边缺了个丫鬟,什么时候再挑个起来吧。”
“我知道。”顾怀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你今儿又是怎么了?往日就算是顺天贡院的事情,也忙不了这许久啊。”
“我不是还有一件差事吗?”
张廷玉仰在躺椅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这几天有点累过头。
从太子的事情,一直到会试,还有南明的乱党……
件件桩桩,跟扎堆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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