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372章

作者:时镜 标签: BG同人

  后来盐帮内部的争斗更是日渐激烈,更不用说原本他从沈恙手底下救来的罗玄闻,甚至于……

  当年的丹徒。

  康熙爷南巡的时候,丹徒小镇人烟稀少,便是因为盐枭们争着占丹徒,在那一地发生了火并,张望仙夫君徐桥,便是当初死在那一次盐枭争端之中的人。而丹徒一争,才是沈恙控制住一切的起点。

  罗玄闻也是在那一次没了的。

  细细数数沈恙此人手中的罪孽,真真也让人头皮发麻了。

  张廷玉的妹夫,救过的一个得力干将,甚至沈取……

  都跟沈恙有关系。

  于公,他是官,他是商;于私,二人旧怨深厚,即便是面子上敷衍着说话,也不过为了沈取与顾怀袖,实则二人之间少有缓和的余地。

  不触则已,一触见血。

  只是事情走到如今这地步,张廷玉未免是不唏嘘的。

  “皇上那边已经下了旨,翻案的事情你已经交代了李卫帮你办……想来,你走之前,已经将一切都算好了。”

  张廷玉缓缓从袖中抽了把象牙柄的匕首来,银打的鞘,看着还算过得去,低眼这么一看,他略一勾唇。

  “左右你要死,我敬你曾与我张廷玉争锋相对,明里暗里也斗了小半辈子,如今……”

  他只隔着一道牢门,将匕首递给沈恙。

  沈恙接过来,眉眼带笑:“张望仙也早就巴望着我死了,即便你家顾三饶我,她也不饶的吧?倒是如今……算是你给我这个厉害的对手,一个最后的体面?我自个儿动手,脏不了她的手,也脏不了她的眼,张相且放心好了。”

  张相。

  张廷玉蓦然一声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外头油灯投落了几道影子,从转角口过来了。

  有人来,他不能在此多留。

  不惊动任何人进来的,多半跟张廷玉一样,或者比他还本事。

  见沈恙收了匕首,他也就一转身,从另一头离开。

  大牢里,还是这样阴暗与潮湿,有一种难言的腐朽味道。

  沈恙就这样静静坐在里头,摸了摸茶壶肚,还有些烫手,兴许要来一位贵客?

  刚这样想着,前面差役已经引着人来了。

  “四爷果然来了。”

  沈恙不用回头,都知道外面站着的是谁。

  胤禛穿着一身藏蓝底子的长袍,暗纹盘了满身,见了沈恙这镇定模样,由是一声笑:“果真是朕没猜错,你沈恙过的就是富贵日子,连坐牢都比旁人舒坦。”

  “谁叫李卫也曾经是我手底下办事的呢?”

  沈恙面上浑然不见半分的惧怕,胤禛却渐渐冷了脸。

  早在沈恙投他门下,成了他门人的时候,胤禛就盘算着弄死这个人了,不成想竟然留他活到了今日。

  所以,“能活到今天,还是你赚了。”

  “自打一族被满门抄斩开始,沈某便是无根飘萍,能多活一天都是幸事,何时死了我也不在乎。人生下来,不过都是为了死,有什么可计较的?”沈恙的话,豁达到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你们当皇帝的,也未必有我这个当商人的自在,吃的不如我,穿的不如我,我也能号令官场,执掌银钱命脉……穷时苦,富时乐。穷时乐,富时苦。我这一辈子,该见过的也见过了,不该见过的也见过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如今死都能这样舒坦……若有一日,万岁爷您死了,怕还未必有我潇洒。”

  他这话,无疑戳了胤禛的痛处。

  没人比胤禛更清楚,当年康熙爷是怎么去的,千古一帝,晚年何其悲凉?

  更何况,什么千古一帝……

  说句不敬的话,胤禛少有觉得他皇阿玛哪件事是办漂亮了的,投鼠忌器颇多,即便是满朝文武喝彩,也不过虚伪罢了。

  可康熙爷即便是这样,晚年也已经如此,轮到他胤禛,怕更不知悲凉到何处。

  眼神骤冷,胤禛冷笑一声:“阶下之囚,将死之人,唯有这一张嘴能说了。”

  “李卫是替您去办自流井的事情了吧?”

  沈恙也懒得反驳,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

  胤禛道:“确是去办了。”

  “您从没想过,我写给李卫的东西,不一定是对的吗?”

  沈恙忽然大笑起来,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胤禛,他从没把谁当成过主子,以利而和者,亦必以利而离,像是罗玄闻,像是胤禛,像是张廷玉,像是李卫……

  他见过的勾心斗角多了去了,人都要死了,还摆了李卫那小子一道儿,拉人给自己陪葬,也是挺开心。

  只是胤禛的确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陷阱,不过他一转眼便道:“前几日顾三那刁民觉得日子乏味了,索性去四川那地界儿玩了,这回跟着李卫一起去,出不了事……”

  那一刹,沈恙抬眼看胤禛。

  胤禛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刚听见朕说顾三也去了,是心头紧了一下,还是差点说出自流井的问题来?若是你不说,朕即刻让顾三跟李卫一起去四川。”

  谎话。

  沈恙自然知道之前胤禛说的不是真的,顾三没事情平白去四川干什么?

  可即便是如此拙劣的谎言,他还是为之乱了心神。

  沈恙有一件说错了,他这一辈子,舒坦的时候的确是舒坦,该见过的见过了了,不该见过的也见过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可不该喜欢上的人,也喜欢上了。

  他这一辈子,不是真正的舒坦。

  心里是甜,还是苦,只有他自个儿舌尖才知道。

  “好歹你与朕,也算是主仆一场,你死后既然留了李卫帮你翻案,那想必自流井的事情也不是麻烦的大事。”胤禛出奇地冷静,沈恙一死,再抄了几个盐商的家,不消说,国库立刻就能满满当当,“已是秋后,过几日便要上断头台了,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一面要杀人,一面却说什么心愿。

  沈恙低低地笑,他头发霜白,却忽地抬手这么一摸,风流模样恍然当年。

  “即便是有,也来不了。”

  胤禛却是眯了眼,忽然道:“朕这里,倒有一个人想要见见你。”

  他只轻轻一摆手,旁边便出了道纤丽的影子,是个裹紧了斗篷的人,身形有些瘦。

  那镶着雪貂毛的斗篷这样落下,露出那女人一张脸来。

  阴暗潮湿的大狱之中,恍然是花开雪落之声,惊艳经年时光。

  暗香,浮动。

  

  第二五五章 病入膏肓

  

  胤禛说,李卫手里拿的盐井数目不对,有人查过了。

  沈恙是盐商,也是盐枭,一面走官盐,一面贩私盐,好人坏人他都是。

  四川的井盐一向出名,当年沈家巨富,便是因为在四川那边握有一大篇盐井,都是凿小井煮盐。自流井与贡井,都在富顺周边,顾怀袖知道后世称之为“自贡”,便是由此而来。

  那边的盐井乃是火井,便是地底下有气,打盐井的时候便接着气来煮盐,不过有时候情况特殊会遇到炸井。

  一炸井,自然是大事。

  现在李卫处理事情,自然也稳当得多,他手里握着沈恙一些旧部,并且比较了解沈恙,知道沈恙乃是老奸巨猾之辈,即便是心甘情愿被坑,可心里不一定舒坦。

  所以现在,沈铁算盘给李卫挖了个坑。

  顾怀袖将之前胤禛与沈恙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也知道胤禛叫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牢门被人打开,顾怀袖并不曾看胤禛一眼,胤禛只扔下一句话:“若你乖乖就死,兴许还有翻案的一日,不成弃卒保车之事,朕也做得来。”

  人走了,留下一扇开着的牢门。

  沈恙的目光,便这样灼烫地落到她脸上,不曾移开半分。

  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她。

  想想当年被罗玄闻算计,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便异常落魄,如今人要死了,就更落魄了。

  转眼,已经是阶下之囚。

  沈恙状若无事地转开了眼,看似很平淡地起笔,舔了舔墨,才落笔在纸上写字:“如今你不过就是不想看着你干儿子死,想必已经发现我在盐井动过的手脚了吧?没意思……”

  到头来,他还是孤单单一个人。

  顾怀袖看他落笔的时候分明有些手抖,说话却依旧镇定。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当年见着他的时候……

  心底莫名有些难受,即便知道他是罪有应得,大约也因为人将成真正的“故人”,所以格外难以言说。

  他是她亲骨肉沈取的最大的仇人,也是他最大的恩人。

  养恩大于生恩,可偏偏沈恙又是使沈取无法报生恩之人……

  那孩子,在中间,还要面对着一个爱他,却必须抛起他的父亲。

  世事,何故如此弄人?

  “写好了。”

  沈恙想要写得慢一点,可他下笔的时候却很快,像是寻常在处理事情一样,他还是那个富可敌国的沈铁算盘。

  写慢一点,她便还会在这里站久一些,可同时就会在这里看见他的狼狈更多一些。

  过得再舒坦又如何?

  其实不过是个阶下囚。

  她贵为大学士夫人,即便是刚见面的时候也是书香门第出来,从来都是他高攀不起。

  抬手,将那一页纸朝着顾怀袖递过去,顾怀袖迟疑了一下,抬手接过。

  上面写着漂亮的行书,并不很凌乱。

  沈恙能教出沈取来,虽然性格与他自己太过相似,可真要说学识修养,未必弱过了张廷玉去。

  他是儒商,若非这一次自己引颈受戮,真闹起来,胤禛要动他都很棘手。

  可偏偏,他有软肋。

  若是他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没有经历过抄家灭族之祸,兴许不过花花公子哥儿,游方少年不解世间愁滋味。

  可世间没那么多的“若是”和“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