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她瞥了青黛一眼:“他怎样了?”
“昨儿不是说在做辣子鸡丁吗?虽是被大师傅们拦住了,可粥还是能熬的,慢慢也恢复过来了,二少奶奶不必太挂心。”
青黛仿佛也知道,现在张廷玉不算是什么外人了,有的话也不避讳着他。
她慢慢地说了,眼底也带着笑。
顾怀袖低头,慢慢地吃了一口,只抿着嘴唇笑,阴霾了几天的这心情,总算是转开。
“他好,便好。让那边挂心着一些,我不得去看,都靠着你们。”
“二少奶奶放心。”
青黛应着,又忙活了一阵,摆了其他的碗碟,这才退到一边去。
端着碗,顾怀袖看了面色不大好的张廷玉一眼,只用勺子搅着粥,也不说话。
这粥,应当是药膳了。
张廷玉细细数着,地骨皮,威灵仙,甘草口,黄连,半夏,天南星……
他眉头顿时紧皱起来,却碗放下,有一会儿没动。
扭头看顾怀袖,却发现她似乎没有任何的察觉。
张廷玉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我都没你那厨子要紧了。”
“他伺候我吃,你伺候我什么?”顾怀袖白了他一眼,两个人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说起话来还是荤素不忌的。
张廷玉无言,不过粥还的确好喝。
食不言,吃完便去家学,张廷玉的生活规律到一种无聊的地步。
只不过今儿有人送来了一张请柬,上一次顾怀袖参加过的是李光地大人府上的惜春宴,这一次换了明珠大人府上的吟梅宴,是明珠次子纳兰揆叙办的。
阿德把请柬从二爷那儿拿回来,只瞧着顾怀袖的脸色,说:“二爷让小的来问问您,若是您闷了,也可以去看看,左右大爷是要去的,二爷去不去却是随意。”
随意?
那就是多二爷一个不多,少二爷一个不少了?
很明白,凑数的。
顾怀袖翻开了请柬,也跟惜春宴差不多的措辞,高门大户文人雅士们的乐趣。
她不爱那些个风花雪月,倒喜欢去戏园子里听戏,只可惜是没这个机会的了。
“大爷去,大嫂可去?”
顾怀袖忽然问了一句。
阿德道:“去的,近日大少奶奶的身子又好了不少,这会儿也在说这事儿呢。”
话音刚落,院子前面便来了人,是大少奶奶陈氏身边的丫鬟。
“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大少奶奶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说是命主大人府上二公子的请柬已经发了下来,府里四位公子都有这么一张,若是要去,不如大家凑个数一同去了。大爷那边已经决定好要去,让奴婢们下来问问,二房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丫头说话倒是很爽利的。
顾怀袖想想,张廷玉每日每日读书也劳累,更何况有的东西不是读书就能读出来的。
这一位二爷的野心,光是一个书斋,又怎能实现?
她沉吟了一下,对那丫鬟道:“去回了大少奶奶,这请柬我接下来了,我们二爷也去。”
“是,奴婢记下了,若您没有个什么吩咐,奴婢便回去告诉大少奶奶了。”
“让你们大少奶奶注意着身子,别太劳累,去吧。”
顾怀袖随手一摆,让丫鬟去了。
她回头来,阿德正好抬眼看她:“那小的……”
“你就跟二爷说我已经答应了大少奶奶,后日一起去。”
“是。”
阿德退走,回张廷玉去了。
顾怀袖这边却开始琢磨,这又得要寻一身衣服了。
爷们怎么穿都是那样,后院里的女人们怎么穿,那可就是问题了。
穿好了不成,穿坏了也不成,穿得一般了,又要被人说是平庸。
顾怀袖想想就觉得伤脑筋。
她一个白天几乎都在挑衣服当中度过,后面陆陆续续听说了这一回请的规模有点大。
明珠好歹也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权臣,即便是现在不如从前了,余威还是在的。
上一次李光地毕竟还是汉臣,赴宴的多半都是汉家小姐,这一回怕还是旗人来得多。
顾怀袖想想,她一不是府里的嫡长媳,二来二爷身上没功名,三来她也不认识很多人,自己的门第也不是很高,还是穿得普通一些,挑不出错来就成。
等到天将黑的时候,衣服便已经挑好了。
冬日里,穿点暖和的颜色总是好的,便捡了一件鹅黄的穿花百蝶百褶裙出来,留着后日穿。
同日,明珠家的请帖,几乎已经发到整个京城每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之中了。
门第不高,可因着跟明珠家的大公子有过几分交情,顾府这边也收到了请帖,顾寒川跟孙连翘去;李光地大人的府上,其子李钟伦跟其女李臻儿也是肯定要去的。
别的府里去什么人,或者是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人物要去,可就不知道了。
明珠是老奴才了,还是大阿哥的爪牙,这一回名义上是纳兰揆叙请的,其实背后还是明珠授意。
满汉大臣,其实少有能笼络势力的机会,联络感情都要被上面的皇帝监视一番。
唯一风雅,又名正言顺的,怕是只有这种应时应景的事情了。
明珠这些人,满脑子都是算计,顾怀袖是算计不过来。
再说了,怎么也算计不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她没担心。
张廷玉没功名,未来也不可能是继承张家家业的,往后他们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
即便往后他有什么出息,那也是以后了,一大家子的人都跟顾怀袖没关系。
她想得倒是轻松,收拾完了就让多福去探探张廷玉什么时候回来,好摆饭了。
厨房里,还正是忙碌的时候。
小石方摸了摸自己右肩,站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块案板前面。
这地方不大好,听说是张府以前的一个厨子留下的,正对着窗,夏天里是个好地方,冬天里可就折腾了。
做饭菜的时候,偶尔需要通风透气,所以虽然大师傅们说要帮着把这扇窗给封了,小石方也给拒绝了。
眼看着在长身体的年纪,一下又扔进雪地里冻了一个多时辰,亏得顾怀袖来得早,不然他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前几年他就想过了,这辈子是要给顾怀袖做菜的;可是今天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可能很短。
能做饭做菜的一辈子,就更短了。
这辈子是卖给姑娘了,现在欠了第二条命,是不是下辈子也要跟姑娘做菜了呢?
他一下就纠结了起来。
左手提了刀,右手按住已经被剔过鱼骨的鱼肉,小石方的动作还是很熟练。
早几年右手就受过伤,现在用左手来切菜,还算是熟练。
“当当当……”
菜刀跟案板接触,鱼肉没一会儿就被切成了条。
他换了一片鲤鱼肉,一面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今早的粥火候似乎还不是很够。不如,今晚就把米给洗好,先文火煨上几个时辰,半夜起来改成小火,继而大火,明日卯时起来便可又换回文火,便柔烂软糯了……
只是一个晚上要多起来几次,不过为了做得好吃,也还能忍。
张廷玉已经在窗口站了许久了。
君子远庖厨,张家家训,也是圣人训。
若是哪个张家的儿子往厨房里走了一步,是要打断腿的,可张廷玉觉得自己不来这一趟,心里总不安定。
那一日见到这石方小师傅,不过是远远看了个背影,大冷天里根本也没注意到,那时候全部注意力几乎都在顾怀袖的身上。
可今日张廷玉一打量,却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小。
看着也不过就是个还没长出来的少年郎,高高瘦瘦,还在拔个子的年纪,只是兴许才大病过一场,觉得脸色有些苍白了。
跟别的厨子不一样的是,他左手拿刀,动作很熟练,不过切菜的时候明显很心不在焉。
这就是大厨的本事了,切菜时候,因为太过熟练,所以根本不必想太多,手上一个动作,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是太正常不过了。
等到小石方切完了手里第二片鲤鱼鱼肉,便要取来砂锅,结果一抬眼,就见窗前站了个人。
他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二公子?”
这都进了张府了,说话还这样生疏?
张廷玉早上见了那粥就想来了,可一直憋着,他白天收了大哥那边拿来的明珠府的请柬,又跟大哥聊了一会儿,又写了一篇策论给先生,这才回来。
现在顾三肯定还在屋里等自己吃饭,或者刚刚忙着布菜,可张廷玉还不急着回去。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张廷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一声。
他看了看案板上放着的鱼肉,道:“你是二少奶奶带进府的厨子,怕是跟了二少奶奶许多年了吧?”
小石方隐约觉得,今日的事情不是很简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因为是个厨子,所以袖子都是窄袖,或者用东西给扎住,他腕上也是用藏青色的条带绑腕给绑着的。
小石方如实道:“石方欠着姑娘两条命。”
姑娘?
张廷玉忽然问他:“你今年多大?”
小石方道:“虚岁十五。”
才十五,厨艺却似乎比别的厨子厉害了很多倍。今早的粥,张廷玉也是喝了的,只是喝着味道好,心里却不一定高兴了。
“没什么志向?”张廷玉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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