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还好今儿这一顿吃得高兴,缓解了他不少怨气。
康熙大度地摆摆手:“一家子都是奇怪人……起来吧,朕也该回去了,不过什么时候惦记你家这厨子了,可预备着朕来串门吧。三德子,走了!”
“皇上起驾——”
三德子一甩拂尘,尖着嗓子这么一喊,皇上便起驾回宫了。
张府外头,胤禛已经站了有一些时候。
张家上下一行人来相送,顾怀袖当时在场,不好不跟着走,也就送到门口的位置,男人们出去,顾怀袖还站在门里。
她一眼就瞧见站在冷风里的四阿哥,也不知怎地打了个冷战。
康熙让张英别送了,下了台阶就见着胤禛,道:“老四来了,怎不进来?”
胤禛躬身,严谨极了:“儿臣外面带着侍卫,皇阿玛在里面,只敢在外守着,等皇阿玛出来。”
“唉……都冻成什么样子了?”康熙眉头一皱,“你身边的太监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愣着干什么?不给四阿哥找件披风来啊!”
外头人都愣了,这出宫时候急,哪里找得来?
顾怀袖连忙给阿德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旁边的马车上取今儿去明珠府时候备下的狐皮大氅,还是没用过的。
阿德战战兢兢捧着大氅上去,也不说话,只往前这么一递。
四阿哥身边的小盛子跟遇见了救星一样,赶紧接了过来,给胤禛披上了。
康熙双手拍在一起,看了看着京城就要下雪的夜,又瞥了一眼面色依旧难看的太子。
他长叹了一声:“此夜,漫漫啊……”
说完,他就转身上了御辇,却是终于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离开张府了,后面跪下来一片。
四阿哥披着大氅,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这一次虽没算计出一个人来,好歹也让大阿哥跟二阿哥吐了一口血,漫漫算着,韬光养晦,来日方长呢。
他瞥了一眼跪在人群之中的顾怀袖,却将身上大氅一揭,又扔给了小盛子,打马往风雪夜里奔向紫禁城了。
阿哥看不上人家大氅,顾怀袖还不嫌弃。
只是小盛子没还回来,顾怀袖也乐得清闲。
她努努嘴,直接叫阿德前面打灯笼,却拜别了张英,一路回屋去了。
院子前面,有个人影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似乎颇为着急。
顾怀袖走近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石方,她一摸自己袖子,竟然还有一枚铜板。
“好了,别来回地走了,没事儿了!”
她顺手就将那一枚铜板往小石方脑门儿上一按,给按进去,贴住了,看上去滑稽极了。
小石方还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脑门,自然也摸到了那一枚铜钱,鼓着眼睛看顾怀袖:“那石方……”
“你不给本少奶奶当厨子,还指望着去宫里当御厨不成?做梦!明儿早上奶奶我要吃玫瑰百果蜜糕,做不出来有你好看的!飞上枝头当凤凰,下辈子去吧。”
顾怀袖一副小气模样。
小石方埋着头,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石方下辈子还给姑娘做饭菜呢。”
“好了。看你担惊受怕的……回去吧。”
她拍了拍手,轻声叹一句。
皇帝来一趟,府里人人都不轻松。
说完了,她就转身进屋了。
小石方站在后面,看着她窈窕背影,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又将那一枚铜钱握在手心里。
这一枚……
他忽的一笑,“钱神论,孔方兄……”
却不知,姑娘给自己这一枚是什么意思?要他多赚钱,还是说,这就是给自己的工钱?
权当是后者了吧。
小石方将铜钱收起来,提着盏灯笼往回走了。
屋里,灯火通明,暖意逼人。
张廷玉已经躺在床上,一面看书,一面吃蜜饯了。
瞧见顾怀袖进来,他将那蜜饯扔回盘子里,又酸溜溜道:“二少奶奶英勇护仆,智斗万岁爷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想说话你何必说话来噎我?”顾怀袖坐到床边来,手掌托着腮,打了个呵欠,不雅至极,“你不高兴?”
张廷玉不掩饰,点头:“不高兴。”
“你不高兴,我没头脑。正好……”
顾怀袖咕哝了一句,便过去梳洗脱衣,吹熄了蜡烛躺床上去了。
张廷玉问她:“没头脑是什么?”
顾怀袖说:“没头脑就是我。”
第五十二章 鸩女
前几个月被四阿哥点着喊“市井刁民”也就罢了,现在康熙爷来府里转这么一遭,吃了她厨子做的东西,竟然还御赐了她个市井刁民的称号,顾怀袖早上一翻身起床便觉得不开心:“我若是不刁民一下,岂不是名不副实?”
张廷玉刚刚将手从铜盆里拿出来,捏了锦帕揩手,听见这么一句,只叹了口气:“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
顾怀袖能不想吗?好好的“蕙质兰心”之类的评价被收回去了,换上了“市井刁民”,怕是不日就要成为笑柄了。
只盼着这消息好好地在后宅里,别传远了,到时候就是顾怀袖倒霉了。
她起身来,伸出自己的手让青黛为自己穿衣,很享受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愁苦也不过是一时的,顾怀袖情知这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上这么几回。
皇上盖了章的刁民,得,顾怀袖往后再刁民一些也无妨了。
她按着自己的眉心,洗漱之后往桌前面一坐,想着昨日跟吴氏撕破脸,他们这一房往后都不用早起,日子真是……
难得地舒心啊。
“万岁爷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我张廷玉竟然能每天吃到,还真是该谢天谢地谢你了……”
筷子上夹着的是一块玫瑰百果蜜糕,张廷玉盯了许久,还是一口咬了吃了。
顾怀袖昨夜跟小石方说的,没想到今日早上来真能吃到。
她颇觉惊喜,自己也坐下来,米粥陪着糕点,自然是绝妙。
“昨日吟梅宴,你逛着可还好?若你喜欢,往后有什么宴会,也都可以去……”别整日闷在府里就好,张廷玉看顾怀袖性子其实挺开,沉稳的时候能沉稳,可真正需要大开大合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要紧的是自己这一个媳妇儿,胆子不不是一般的大。
他问吟梅宴,顾怀袖就斜了他一眼:“明珠家那什么厨子,梅花入菜,差点没把人吃吐。也亏得你们男人不怎么重视这些,吃不死你们。”
“……”
张廷玉无言,想起昨日的梅花宴,也真是觉得倒胃口。
“自古梅在枝头便好,哪儿有往菜里扔的说法?纳兰容若是位雅士,可这二公子跟小姐,却是个糊涂人了。”
至少是不如纳兰容若通达,竟然能干出这样煞风景的事情来,还自以为得了雅趣。
顾怀袖瘪了瘪嘴,“吟梅宴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全碰着一些奇怪的人……”
这一来,顾怀袖就想起了那几个名字。
梅园里射鹦鹉的年羹尧,忽然文采风流起来的隆科多,还有个奇奇怪怪的周道新……
要不就是以后要出名,要不就是现在已经很奇怪的人。
顾怀袖叹了口气,“现在我这眼皮子倒是不跳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
却不知道张廷玉是不是清楚,她若是贸贸然问了,会不会出事?更何况这些都是后宅之中的事情,跟张廷玉说了,他也未必清楚,更未必会插手吧?
张廷玉放下粥碗,只道:“你问,你不问我怎么知道?”
“大嫂的身子是一直不大好的吗?”顾怀袖皱着眉,想起昨日孙连翘说的一些话来。
她有一些猜测,只是还没能证实,现在问张廷玉,也只是为了证实猜测而已。
张廷玉道:“大嫂嫁进来几年了,听说是娘胎里生出来有些不足之症,身子虚。早年因族里有白事,往庙里停灵烧香祭拜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却是小产过。从那以后身子就没怎么调理出来。好好坏坏……你怎想起来问这个?”
“不过是昨日看见大嫂咳嗽,觉得她身子骨太弱了一些而已。”
顾怀袖听了,随口敷衍了张廷玉一句。
她自然没说实话,张廷玉却是说完了便算了,只道:“我身边那几个丫鬟跟阿德,都算是耳目灵通的,你若有什么话尽可以问。你自己拿捏也就罢了……”
下面人是不是可信,能信到什么程度,可不敢说。
顾怀袖明白张廷玉最后这一句话的意思,她点点头,“我省得。”
用过粥,顾怀袖给张廷玉递了一件披风,外头又在下雪,使唤了阿德给拿了伞,她站在屋门口,看张廷玉撑着伞去绕过前面压着白雪的花园,慢慢远了,这才回身去。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新来的,即便是青黛厉害,也不一定能探听得太多的消息。
“现在二爷这边伺候的是叫画眉吧,叫过来说会儿话。”
顾怀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便坐到了炕上,将黑白两盒棋通通放在了右手边。
昨天竟然忘了让张廷玉再下两手,不过前面的也能自己慢慢琢磨了。
她一边摆棋,一边等着,没过一会儿,多福就将画眉叫进来了。
这一个看着比原来的芯蕊顺眼多了,要紧的是看不出有什么野心。
少奶奶刚刚入门,二爷身边的丫鬟就遭了殃,任是谁都要想:这么个二少奶奶是个手段厉害的。
有了芯蕊的前车之鉴,还有个被打残了的浣花,画眉自然小心谨慎,一点也不敢逾越的。
再说了,张廷玉的性子比较深沉,不大好琢磨,下面的婢女皮仆妇都猜不透,也不敢乱投喜好。
前一阵画眉来伺候,一直担心顾怀袖会找自己,结果等了一阵没声音,她也就以为二少奶奶没在意自己,没想到今日刚刚收拾书房呢,二少奶奶这边就来人叫了。
画眉进来的时候,顾怀袖还在琢磨棋局呢。
她眼也没抬一下:“站过来回话,其余人都退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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