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你这是回来干什么啊?在张府那边可还习惯?肯定那边的厨子比咱们要厉害多了吧?”
“还好……我只是顺路回来,找一些东西罢了……”
“一定是你那一套刀吧?我前一阵看见姑奶奶给你收起来了。”
“姑奶奶?”
顾姣?
小石方闻言,皱起了眉。
不过转瞬,这一点皱紧的眉头,又被他松了下去。
他没表现出什么来,也就是这么一笑,接着便跟厨子们聊了起来,也带了一些小礼物,过后再去找姑奶奶。
顾府不大,后面有个小门,厨房离这边很近。
当初小石方就是从这里被顾怀袖救回来的,他盯着那老旧的门槛几眼,正准备走,不料一名青衣丫鬟鬼鬼祟祟从外面进来,小石方下意识地往柱子后面得拐角一藏。那丫鬟没瞧见小石方,小心翼翼地四下瞧了一眼,才快步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往里面走了。
小石方觉得奇怪,走了出来。
府里有丫鬟跟外面有交流,其实是很寻常的事情,管是管得严,但这种事情哪里杜绝得了?
他本来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哪里想到脚下忽然有一声轻响。
小石方低下头,捡起了那一支东西。
如意连理缠枝犀角簪……
簪头上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犀角簪?
男女两情相悦,谓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石方本想随手将这簪子给扔掉,不过想来若是扔掉也会惹人怀疑,不若暂时收起来。
他没怎么多想,还想着自己那一套刀具,平白地被姑奶奶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姑奶奶这个人,小石方没什么印象,只觉得顾瑶芳在府里的时候,她贴顾瑶芳贴得老紧,等到这一位走了,府里只有姑娘了,她又巴巴来贴顾怀袖。
人,墙头草,两边倒。
小石方往里面去,很快就找到了姑奶奶顾姣所在的院子。
屋门口也没几个伺候的丫鬟,小石方意外地在这里撞见了之前的丫鬟,顿时脚下一顿。
那丫鬟从怀里拉了两封信出来,竟然站在门口就递给了顾姣,可是仔细摸了摸身上,却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顾姣一脸笑意都在拆信,忽然听见丫鬟说了什么,面色大变。
只是前面小石方已经来了,她赶紧将那信往袖中一藏,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石方小师傅?”
小石方不敢朝里面走,只站在院子外面,却已经将之前的事情收入了眼底。
他刚刚想开口,不料孙连翘恰好从一旁走过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这院子一眼,又瞧着小石方:“这一位便是石方小师傅吧?你这是……”
“石方往日做菜都需要一些好刀,当初去张府没敢造次,这一回想带着走。”
厨房里做菜的师傅,都有些讲究。
孙连翘早知道这小石方的大名,又知道他是被顾怀袖给捧着的,哪里敢怠慢,只道:“这在风口上,你往里面站一站,我去为你问问姑奶奶。”
顾姣站在屋里都听见这话了,忙笑道:“当时小石方师傅走得急,我看着那一套刀模样极为精巧,怕小石方还要来拿的,所以叫人收了起来。来人,赶快去把刀给找来。”
“是。”
人去找刀了,孙连翘这里也要说事儿了,只道:“前面有些忙,我一个人是点不开的,正好要去后园吩咐些事情,前面还要劳烦姑奶奶去帮着看一下。”
“少奶奶客气了,我这就帮您看着去。”
顾姣才是客气的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似乎大多数人都没察觉。
小石方看着这里似乎也没自己的事情,接了那一套装刀的牛皮袋就走了。
顾府这边忙碌了有一阵,顾贞观那边又顺便给了一封信,要人交给顾怀袖,这才叫人送了张府这边的人走。
下午时候,他们就回来了,有人将信件给顾怀袖带了回来。
得知小石方已经去厨房做菜了,顾怀袖也就没在意别的,她拆开了信看,寥寥数语,只是叫她保重身体。听闻女儿如今掌管着张家的事情,他也算是老怀大慰。
大约,这一位老先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其实也有这样的本领吧?
顾怀袖慢慢地将那信笺纸塞回去,让青黛压到箱底存好。
“二爷好。”
“少奶奶,二爷回来了。”
顾怀袖心说这还赶巧了,连忙让人将张廷玉迎进来,却仔细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
张廷玉被她这太过直白的目光看得头疼,“别一直看,有话直说。”
“真要说了,你能打死我。”
顾怀袖吐了吐舌头,她想起自己最近在府里干的这些事情也真是够大的,不过张廷玉不过问一句,顶多帮她看看账本,这让顾怀袖有些挫败。
现在她干什么去关心他?
张廷玉看她皱着眉头,心里发笑,却道:“现在府里的事情都是你管,廷璐成亲的事情也是要你操持着的,没几个月了,又要过年又要迎新媳妇进门,这么多的事情都堆在一起,我真怕你忙不完……”
“谁说我忙不完的?”
顾怀袖老轻松了,她往屋里一坐,手一指旁边那一堆的账本,便道:“我已经看完了,你瞧好吧,我就是改善你生活质量来的。”
张廷玉乐了:“这话倒是不假。”
他随意走到了书房书架前面,看了一眼架子上的书,只发现顺序有些不对。
“你看过?”
“哦,之前无聊随意翻过。”顾怀袖随口说了一句,又道,“你读书这么用功,公公婆婆知道吗?”
“……”
张廷玉没言语,手指从这书架上一排排的书上游移过去,点在了末尾那一本《容斋随笔》上,又整了整书的方向,才将书给放回来。
他拍了拍手,道:“知道又怎样?”
“你憋,你继续憋。”
顾怀袖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在别人眼底是平庸平凡根本没几把刷子的,可偏偏这人有盖世才华,还要慢慢在黑暗里磨。
张廷玉背对着顾怀袖,只道:“我娶你进来,不是为了让你受苦,我心因你而动,也盼着你好,盼着你开心。可在下如今,不过是一个坐在黑暗里磨剑的剑师,兴许剑还没磨出来,就已经倒下了。你可等得到我,磨出这一把剑?”
这说的是十年磨一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顾怀袖叹气:“还需要吗?”
张廷玉回头看她,顾怀袖耸了耸自己肩膀,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霜刃已开锋,藏刀剑于鞘中,只待出鞘。”
出鞘。
张廷玉一笑,隔着长方桌案,朝她一勾手指。
顾怀袖有些愣,手一指自己,“叫我过去?”
点点头,张廷玉笑了一声,依旧勾勾手指。
顾怀袖只觉得他手指很漂亮,可是这动作怎么有一种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
她脑子里眩晕了一刹,却见张廷玉唇边挂着笑,正在看她,顿时明白自己方才是走神了。
“笑这么好看是干什么……想出去勾引良家妇女不成……”
皱着眉,顾怀袖还是走了过来。
长方桌案也就一尺多宽,上面还压着一把算盘,文房四宝皆在。
张廷玉出其不意地一捞,已经隔着桌案搂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两个人隔着桌案一瞬间就亲到了一起。
顾怀袖整个人都懵了,他这是干什么?
大白天的……
相对而言,这男子要高上许多,俯身隔着这长方案吻她的时候也低着头。
张廷玉嘴里有酒味,出去肯定没喝茶那么简单。
他舔吻着她两片粉唇,又将舌头探进去……
顾怀袖脸红心跳,也不知这人是吃了什么药,晚上也就罢了,那是在床帏之中,可这是在书房,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现在进来,她刚刚树立起来的张家二少奶奶的威信,这就要荡然无存啊!
这世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刚一动,外面丫鬟就惊慌失措地往这边跑。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还在外面,顾怀袖听了大急,一拳就捶在了张廷玉的肩上。
可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意犹未尽地将她放开,末了轻飘飘道:“不知死活的丫头,外面候着。”
来报信儿的多喜满脸都是惊恐,原本是打算立刻进来的,可到了帘子外面就自动地停下来,听见二爷一声轻飘飘的责斥,却是差点魂飞天外。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
顾怀袖只瞪了张廷玉一眼,递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她抽了帕子将嘴唇一擦,随口问道:“别废话了,说那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早说过了,别没规矩地咋咋呼呼,这又是要干什么?
多喜声音里带着哭腔:“顾家那边,姑奶奶……没了……”
姑奶奶,没了?
顾怀袖不知为何,有些眼晕,她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周遭寂静无声。
天将黑了,她听见自己浮萍一样漂在水面上的声音,有些找不到着力点:“什么时候的事?”
“申初初刻,自缢没了的……”
说完,多喜不知怎地哭出来了。
顾姣。
顾怀袖有些恍惚起来,事情怎么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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