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松鼠
曹操看了一眼街道旁边挂着“糜”字样子的旗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顺着妹妹的话往下讲:“百姓无辜。”
这天晚上,雪突然下大了,不再是要积不积的模样了。第二天,郯城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地面上的血迹,连同城楼上烧焦的痕迹,都被积雪所覆盖。
血腥到底是离开了。
三天后,陶谦及其家人的尸体被葬入了郯城外的一座还算良好的坟冢。阿生没去参加葬礼,她坐在曾经陶府的一个暖榻上,望着外头晶莹一片的世界,在心里给那个老人说了句抱歉。
他是个好主公,也是个有骨气的群雄。
伴随着这场雪,冬季降临了。
这是个不错的冬天,雪的厚度刚刚好,既能冻死田地里的虫卵,又不至于造成雪灾。
因为一趟徐州之行导致的病情加重,阿生的身影再度从众人眼前消失了。就连曹操调集南岛一系的基层官员前往徐州各郡县的时候,她都没有露面。
一开始兖州的官员们颇不习惯,但马上他们发现那些来自南岛的同僚们比他们淡定多了。
“难道仲华公不在,你们就无法工作了吗?”
“现在正是我们替仲华公分忧的时候,哪里有空迷茫呢?”
渐渐的,兖州就习惯了没有曹仲华的日子,许县学宫也习惯了没有曹师的日子。一个月,足够所有的一切步上正轨。世界不会缺了谁就停止转动,而一个成熟的政体,不会缺了谁就停止运行。
阿生就坐在窗边的榻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被白雪包裹的午后。香炉上有烤不完的橘子皮和龙眼壳,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安逸得仿佛她是一个普通人。
眨眼,元日就到了。
新的一年,也是汉帝死去的一周年。曹操带领百官去陵寝祭拜了刘协,然后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年号要怎么办?官职要怎么取名?甚至,曹操要不要称帝?
曹操拒绝了,“我要替先帝守孝三年。”然后他借口要家宴,逃也似的跑回家关上了大门,留下一群想要从龙之功
的臣子在外头面面相觑。
“走吧。”郭嘉率先哈哈大笑,提着个酒壶溜之大吉。“出头的椽子先烂,孩子都懂的道理。天下未平,何必自找麻烦?”
接着一脸轻松地离开的是荀氏的几位,再接着是贾诩。
阵营中最聪明的几位谋士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还不到称帝的时候。于是人群都纷纷散了。
曹操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了,才偷偷拉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见确实没人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将门栓取下,甩甩手,扶正跑歪了的帽冠。
“这些人是要拿火烤我啊。”他摇摇头,而后踩着轻佻的步伐往后宅走去。他准备找个机会再挨个找人通通气。
若是问曹操有没有称帝的心思,那肯定是有那么一些小火苗的,毕竟他现在有四州之地,相比没有拿下幽州的袁绍还要更广博一些。但称帝这个念头也只是小火苗而已,毕竟他的出身摆在这里,阻力可想而知。
至少,袁绍不灭,他不会称帝。
甚至,曹操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称帝的,他是做过汉朝的臣子的,受过汉灵帝提拔的恩典和托孤的嘱咐。也许只有阿昂去称帝了。
他把这个想法跟周围亲近的人私底下讲了,引起郭嘉等人的拍手赞成。荀攸也是赞成的,说曹操的主意正,不需要他操心了。倒是荀彧有些沉默,但眼下的大势,还有谁能看不明白呢。他最后还是在酒席上给曹操敬了酒。
这天是正月十四,宴席整得相当盛大,除了这些个亲近的谋士与武将,连重伤初愈的阿生都在上煮菜的时候出来了。曹操将妹妹的席位设在自己身边,然后十分热情地替她倒上一碗热乎乎的热米浆。
曹操的子女们,从阿榛与孙策开始,曹昂、曹铄、曹丕、曹彰、曹节、曹植、曹冲,一个接一个给她敬酒。阿生就以米汤代酒,一一受了。
酒过三巡,上来的是烤肉和梨膏。曹操跟个孩子似的,挑了最满的一碗梨膏,放到妹妹跟前,又帮她片了好几片里脊,沾上蜂蜜放盘子里。巴巴地看她吃了,曹操才高兴了,取了一条羊腿,洒上孜然与辣,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面前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阿生也很放松。三十多年了,他们从宦官之后的小屁孩,一路长成富有一方的大诸侯。但曹操待她依旧赤诚,这就非常可贵了。也许是贯穿历史都少有的可贵。
“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曹操拿自己的酒杯和妹妹的米汤碗碰了一下。
阿生抿了一口热乎乎的甜米汤,回答道:“准备继续养病。”
“啊,我不信!”曹操露出一个“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你闲不住。”
阿生差点笑倒在食案上,她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我答应学子们要写一本《光学》的。且《兖、青、豫、徐四州通法》起草只做了一半。”
曹操拿手指敲敲桌面,突然问道:“阿生,你有没有想收养个孩子?我家这几个,最小的也都断奶了,你看上哪个,就抱哪个走,我绝无二话!”
第179章 宴饮
曹操话音刚落,席上诸多成年人的脸色就变了。
“主公,不可。”谋士中最为彪悍的程昱和陈宫同时发声。他们两个因彼此的声音楞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又相看两厌地移开目光,一起急切地看向曹操。
理由十分明显。
曹生的家底太过深不可测。抛开无孔不入的谍部不提,也暂且不说她在学坛上的巨大影响,就那从海上运来的粮食和官吏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而曹生对此竟从没有表现出有任何压力的迹象,这就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嘴巴不那么严实的曹铄曾经说过,海外有阡陌连田,海外有民众万千。这份藏在水面之下的财产都不是豪富的级别了,这是能动摇统治、发动战争的力量。
曹操集团能与曹生的势力保持友善,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没有子嗣。这就意味着曹昂将会同时继承父亲和二叔的遗产,实现曹家所有政治力量的大整合。
可一旦曹生名下有了自己的继承人……谁都不愿意去想象一个兄弟阋墙的惨烈未来。
“是大公子不够好吗?”陈宫直接捅破窗户纸,“竟然让主公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曹操的脸色沉了沉,他的目光看似在瞪着陈宫,实际上余光已经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但凡是谋士,都普遍流露出抗拒的态度,不过是各人的表情管理有差异罢了。城府深的比如贾诩,头脑清奇的比如郭嘉,能够面色如常,而最沉不住气的两个就差直接跳到食案上了。
武将的政治意识没有这么强,大部分人还处在懵逼状态。但位高权重的如夏侯兄弟、管亥这种,也都感受到了哪里不对,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来了。
到了女人和孩子这边,就成了一副众生相。
卞夫人和环夫人都是忐忑不安为主,不过一个是忐忑中夹杂着期盼,另一个是忐忑中夹杂着不舍。
最神奇的是丁夫人和曹昂,眉毛都没抬一下。明明处在风暴中心,却是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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