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科技树谈恋爱[三国] 第76章

作者:冰糖松鼠 标签: BG同人

阿生一阵牙疼,大家族就是这点不好,辈分和年龄产生交错的情况十分普遍。十一岁的荀攸要管五岁的荀彧喊叔,偏偏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有字,随着荀彧渐渐长大再喊“阿彧”不太合适了,还真只能喊“彧叔”。

荀彧有模有样地跪坐在席位上,跟个小大人似的。“我想吃烤豆腐,阿生这里的豆腐是最好吃的豆腐。”

“那就铁板烤豆腐。”阿生朝颜文点点头,颜文就躬身退出了房间,去厨房下单去了。

等餐的时候,大家又聊了聊最近的时事新闻。

要说荀家今年最轰轰烈烈的话题,不是去年的大旱,不是今年的大水,而是党锢之祸。

党,不鲜也。党,善也,美也。这个字在上古时期,有多个起源,表示亲族,表示户口,表示朋友,甚至还能够作为动词表示学习,混在一起难以辨识。但好在到了东汉末年的这个时候,“党”字已经初步具备了政治意义,主流用法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了。

党锢之祸,用通俗的话来概括,就是皇帝认为士人们结成党羽危害皇权,因此公布了一张党人名单——在名单上的人不许当官!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可要了世家的老命了。世家世家,世卿世禄才是世家。一代不当官,两代不当官,三代之后谁还认你是世家?没有政治权力,那就只是人人都能欺负的土财主好吧。

更可怕的是这道命令中透露出来的信号:凭借世家的支持而得以成立的东汉王朝,已经站到了世家的对立面。皇帝不信任士人,他更信任宦官。

这场震动全国大小家族的政变,被大家称为“党锢之祸”。从政令公布的那天开始,士人的反击就从没有停止过。失去了政治这块高地,他们还有舆论。就像后世的在野党凭借报纸整天找执政党的茬,以此来刷存在感是一个道理。

东汉没有报纸,但是东汉有清议。

皇帝不是认为一些人不好不让他们当官吗?我们偏偏要说他们好。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名号都出来了,什么“三君”、“八俊”、“八顾”、“八厨”、“八及”,还有各地自己的品牌人物,热闹非凡。

但要说评判标准是什么?还不就是看家世、看脸、看谁能够吹,再就是看谁骂宦官骂得很。毕竟,像荀爽这样的超级学霸都没评上“八俊”,脑子秀逗屁事不干成天交朋友骂宦官的荀昱反而成了“八俊”。所以这些什么“八顾”、“八及”,吹捧两句当个笑话就可以了。看数字就知道了啊,为了强行凑成四个八,必然有那么几个滥竽充数的绣花枕头如荀昱之类混在里面,再加上如今的名号本身立场就是歪的,啧啧,不说也罢。

哦,你问荀昱是谁?他将来被记录在史册上最大的成就,就是荀淑的侄子,荀爽的堂哥,荀攸的祖父的哥哥,荀彧的……某远方亲戚。

“阿攸的伯祖父是新鲜出炉的‘八俊’之一?有什么事迹吗?”阿生打趣道。

若是换成原本历史线上的荀攸,或许会因此自豪;但跟阿生在一起混久了,多少都听过她刻薄的历史观政治论,如今的荀攸自然是听出了阿生语气中的九分打趣一分嘲弄,因此板着小脸道:“我们现在以学习为要……慈明叔祖父说,如今物议沸腾太过浮躁,想要得到客观的评论,还是要再过两年。”

行了行了,知道你也不容易。

第60章 论党锢

“阿生是怎么看待党锢之祸的呢?”荀谌忍不住问道,“阿生的立场跟我们不太一样吧。”

“你问我的话……”阿生侧头思考,“宦官中有眼界有才能的人,一百个才能出一个;士人好歹十个中能出一个。若非要拿士人和宦官相比,自然是士人掌权对百姓来说要更好一些。”至少世家还要脸,大部分宦官强取豪夺的时候连脸都不要。

小荀彧比哥哥和大侄子都机灵,知道阿生还有下文,主动替她接了个连词:“然而——”

“然而,从最初的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皇权对抗贵族,中央对抗地方的战争。”

“啊……”荀彧瞪圆眼睛呆呆地看向阿生。只见阿生目光游离,声音越来越低,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微微眯起,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生!”荀攸的声音将她拉回来,“党锢之祸重大,李膺、陈寔皆是仁慈正直的长辈,却因此遭受无妄之灾,我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可笑之事。”

阿生一愣:“不,我是想到了一些别的。”

“愿闻其详。”

“党锢之祸重大,一概而论以我们如今的阅历和眼光是很难说清的。不如以小见大,仅仅以李公之事为例,辩论一二。”

李膺抗命,是这次党锢之祸的导火索。

说起来还是要跟连年的天灾扯上关系,皇帝为了应对灾祸,除了大搞祭祀外,还有一种积德措施叫做“大赦天下”。皇权肆意凌驾于律法之上,本来也没什么,上千年来中国人民都已经习惯了。大赦嘛,是好事啊,是德政。偏偏这场大赦被宦官利用了,他们贴身服侍皇帝,消息比其他人灵通得多,自然就提前知道了大赦的时间,故意让门人属下在大赦之前获取了不少违法利益。等到大赦的旨意一到,所有罪行一笔勾销,岂不美滋滋?

出身高贵性格孤傲的李膺能忍吗?

当然不能忍。于是这位刚刚上任的河南尹不顾大赦的命令,将自己地盘上的阉党该杀的都杀了。这下皇帝不干了,大赦的命令是皇帝下达的,李膺的行为妥妥的是抗旨,在藐视皇帝的德政。李膺为什么敢藐视皇帝?因为他是世家子弟,声望极高,背后有一大群姻亲故旧给他拍手叫好。皇帝越想越气,要给李膺治罪,但满朝堂的士大夫十之八九都替李膺求情,皇帝就将求情的人都记到了不许当官的名单上。“你们滚吧,朕不跟你们玩了。”再加上宦官们趁机怂恿,打击异己,最后牵连越来越广,终于酿成了党锢之祸。

“李公之事,前因后果我们都是知道的。”阿生坐正,直视对面的小伙伴们,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大赦天下是错误的吗?”

荀攸迟疑了一下:“不是,大赦是陛下的仁慈,但仁慈不该用在宦官身上。”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作恶多端?但是被大赦宽恕的其他罪人,就没有恶了?大赦宽恕的所有人都是罪人啊。既然如此,为什么同样的罪行,不是宦官一党的就可以被宽恕,而是宦官一党的就不可以被宽恕呢?”

荀攸闭嘴了。

荀谌接口道:“虽然旨意是一视同仁,但人心里总有个评判标准。有些人作恶多端又狡猾,常常凭借权势躲避法律的惩罚。不能用雷霆手段消灭隐患,等到能让他们伏法,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深受其害。”

“阿谌既然认为李公凭借道义作出的判断要高于皇帝的旨意,那我们只要有道义就足够了,还要皇帝做什么呢?还要律法做什么呢?”

“呃……阿生你别……”

阿生冷着脸说道:“一个个就凭自己的道德观念做事,完全不听中央指挥,换做谁当皇帝都忍不了。今日是李公这样的贤明的人违背律法,能得到人人称好;明日换做一个愚蠢之人凭借自己的道德做判断呢?后日换成一个贪官污吏凭借自己的道德做判断呢?”

荀谌长大了嘴:“你……”

“李公自认为正义,或许他也确实是正义的。然而凭借大义抗旨的风气即便是正义的,也不可以开,因为它是在毁灭王朝威信的根基。用蔑视律法的方式去打击宦官,就比藐视律法的宦官们更高明吗?我怕从此士族和宦官都会为了毁灭对方而不择手段,那才是更恐怖的事情。”阿生一口气讲完,伸出第二根手指:“问题二:以暴制暴,可乎?”

室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阿生伸出第三根手指:“我还有问题三,律法……”

“主人,饭菜已送到。”

阿生放下右手:“送进来。”她露出一个笑:“哎呀,我们也就随便说说,于改变现实没有任何作用。吃饭,吃饭最大。”

荀谌荀攸这才将提到喉咙口的那口气吐出来,相视苦笑。他们若是晚生两千年,就能够知道这是法治思维对人治思维的诘问。但现在,他们只能感受到原本光鲜亮丽的东西被锋利的逻辑肢解得支离破碎。

“你越发不得了了。”荀谌嘟囔,“我必定要告诉六叔。”

阿生连忙后退半公分:“我可不曾诋毁名士。能够不畏强权,就算做得过界了,从本意上来说还是比同流合污可贵得多。”

荀攸叹气,刚刚那句“以暴制暴,可乎”太过振聋发聩,后面补上的这句再平和都显得有些敷衍。

相比较起来接受良好的是荀彧。他一边对着自己盘子里的豆腐流口水,一边还要问阿生:“但是如今吏治败坏,宦官为非作歹。贤明的人要对抗他们,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