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馨宁
嫣然勉强抑制住自己又要掀桌的冲动,安抚了下手臂上新长出来的鸡皮疙瘩,看着乾隆一口闷气就闷在了心里,你都多大岁数还扮可爱,你就是扮个有魅力的中年男人都有些玄了,你还扮可爱!但是乾隆既是她亲爹又是天下最大的皇帝,嫣然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吼过去,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总之,嫣然,自从雨荷走后,朕就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纯洁美好的爱情了,嫣然你身为雨荷的女儿,一定会理解的,一切都拜托了。”乾隆含情脉脉地说道,眼中珠光点点,听得嫣然犹如五雷轰顶。
乾隆大约也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地道,一声情并茂地说完,就忙不迭地跑了,把好大一难题心安理得地扔给了嫣然。嫣然望着乾隆的背影,一个劲地安慰自己杀皇帝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在清朝要千夫所指,方才抑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但心里的那阵火是越烧越旺,乾隆你能再无耻点吗!她又不是和敬,别说是一个夏盈盈,就是乾隆把春夏秋冬都找齐了然后浩浩荡荡地一起回北京城,她顶多不痛不痒地说几声绝对不会苦谏。但是要她当拉皮条的就太过分了,虽然她心里不觉得夏盈盈有多么的低人一等,可现在的社会现实确实如此,如果她一个公主去探望夏盈盈然后好言相劝,不用等明天当天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真是色令智昏,一点都不考虑下实际的,不是你认为夏盈盈冰清玉洁天下人都这样以为的!而且别动不动就拿夏雨荷说事,不说她和她没这么熟,就说你把人家忘了十八年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情和爱啊,就夏雨荷身上,省省吧,孝贤皇后呢,慧贤皇贵妃呢,令妃呢,还有宫里那群莺莺燕燕呢,你说你自己情有独钟,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嫣然越想越气,但是乾隆交代下的任务却还横亘在那儿,便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怎样应付过去,最好是从这趟浑水中抽身出来继续打酱油看戏。
只是当看见固伦和敬公主板着脸坐在自己面前之时,嫣然就知道自己是妄想了,勉强自己提起一个笑容,恭敬地递上一盏茶,问道:“不知大皇姐有何事指教?”这次嫣然绝没有乾隆面前放得那么开了,一直努力端着后天练成的公主架子,她总觉得这个和敬公主一天到晚斜眼看她,面露不屑,本来吧,她也无所谓,她又不图人什么,虽有血缘之亲但无姐妹之缘便也罢了,只是和敬却是孝贤皇后的唯一亲女,是福康安的亲表姐,就是心里再别扭也得好生应付。
“恩啊!”和敬接过茶,算是应了,嫣然与她并没话说,只低下头也不搭话,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终究是和敬心里有事,比不得嫣然安然自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和敬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原来是让嫣然用夏雨荷去现身说法让夏盈盈死了攀龙附凤的心。嫣然本来也就听听,但是后来和敬话却越说越不客气,在指夏盈盈下贱的同时直指夏雨荷不守妇道,嫣然的脸也渐渐沉了下来,她知道虽然和敬句句指责夏盈盈,其实也是顺便来警告于她。和敬对夏雨荷之类的人有怨嫣然能理解,可是虽然嫣然从小被过继,但她被皇室承认也是因为她是乾隆与夏雨荷的女儿,人人都知道夏雨荷是她的生母,人人就算心中议论也不会在她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数落,和敬此举简直是当面把她的面子一点一点地在脚下碾。就算夏雨荷有千般不好,但也用不着如此直白地指责吧!嫣然的拳头越握越紧。
“总之,你尽快跟那个女人说清楚,皇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和敬说完一甩衣袖径自告辞。
嫣然咬紧牙看着和敬的背影,满目的苍然,她替外公伤心,她替外公难受,和敬她欺人太甚!夏雨荷是一时失足但她也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外公更是为了这件事心力交瘁郁郁而终,难道还不够吗?
呆坐在房中良久,眼泪含在心头就是不肯落下,嫣然方才起身,叹了口气,本想提笔跟自家相公诉说心中委屈,但一想又将笔放下,他现在已经够烦了,和敬又是他表姐,她何必让他烦上加烦,但是心里那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乾隆的那番话却突然袭上心头。
既然你无情我就无义,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嫣然眼珠转了转,起身吩咐了近身侍女几句,便准备遵从乾隆之言去找夏盈盈,不过当然不会去画舫,她先让侍女将夏盈盈约在了一间雅室,然后乔装打扮准备去会一会这个女子。嫣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她一想到夏盈盈就是塞进和敬心里头的那块砖,就觉得痛快。
夏盈盈来得很准时,嫣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一个人端坐在那喝茶,不卑不亢,见到嫣然到来,只盈盈一拜。
嫣然把她从头打量到尾,夏盈盈真的很漂亮,如西湖一般,浓妆淡抹总相宜,夏盈盈应是知道她的身份,既不惊慌失色也不得意张狂,嫣然暗暗提了提戒心,这样的女子,不是真的自有主张就是另一个令妃。
“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夏姑娘的事真的扰得本宫很烦恼。”嫣然想了想,决定先声夺人。
夏盈盈却没被吓到,反而微微一笑;“其实公主殿下很快就不用烦恼了,这件事盈盈已经与和敬公主的嬷嬷说过,可惜大约盈盈的信誉不太好吧。”
嫣然猛地一惊,诧异地看向夏盈盈,她对夏盈盈的印象都来自于原著,原著里虽然很不理解,但她与乾隆爱得惊天动地却是明摆着的事实,那时候直闹得皇后断发,太后差点气死,然后还珠明珠一起动之以情劝之以理两人才不清不愿地分开,难道和敬的威力已经如此强大了吗,嫣然有些不太舒服,便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皇阿玛喜欢你才是最重要的。”
“但盈盈觉得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夏盈盈听了,却转口笑得神秘,让嫣然更加心惊,她的意思,莫不是……嫣然顿时看夏盈盈的眼神有些不善,虽然乾隆经常抽抽,但对她是真的好,虽然乾隆经常骗人感情,但是她看见乾隆被人骗还是不舒服。
“你居然敢!”嫣然一想便板起脸喝道。
“公主金雕玉砌,怎能明白盈盈的苦楚,盈盈有一桩大冤要伸,不得已方才如此。”夏盈盈也敛下了神色,冷声道。
“不管有怎样的苦楚,把心思动到皇阿玛身上就是不行!”嫣然瞪了夏盈盈一眼,便起身离去,这个夏盈盈包藏祸心,她要去告诉乾隆,她不是圣母,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其他人她没那么多心思。
只是刚走到门口,身后就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夏盈盈已经跪倒在地,连磕好几个响头,直到额上染上红肿,方才抬头,双眼通红地哀泣道:“公主殿下,你一定听过那句诗吧,‘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
“这是古人咏紫牡丹的诗词,有何不妥?!”嫣然好歹被天下文人的翘首教导了这么些年,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满满的。
“就因为这两句诗要了我全家七十三条人命,只有我一个人逃出升天却不得不沦落风尘。”夏盈盈冷笑一声,见嫣然听住,便继续说道,“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我也曾绫罗绸缎,但一切都因为这两句诗改变了。那年也是圣驾驾临江苏,刚巧也是灾害频发,江苏一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可恨江苏官吏横亘一气,欺上瞒下粉饰太平,更是让百姓们雪上加霜,我祖父当时告老归乡,看不过眼终是在见驾之时挺身而出,当时皇上查明之后也严惩了江苏官吏,下令安抚百姓。本以为此事就如此了,没想到三个月后,就有人向官府告发我祖父咏此诗,‘语含诽谤,意多悖逆’,祖父自诩从做官到告老一生清正严明,巍然不惧,结果却大出所料,根本不容我家辩护,没过多久皇上就以谋逆之罪下令杀尽我家满门,我也是被我娘藏到别地才逃过一劫。我不为别的,就为了我家七十三条人命,也为了我全家的清白。祖父说过他一生清清白白,只求死后白绫裹身,无愧天地,我不能让他死后都不得安息!”夏盈盈说完之时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嫣然悄悄握紧了拳头,有些事情不想的话总觉得天下太平安康,可一旦揭开却能看到其中的累累白骨。她已经想起来了,当时听老爹叹过这件事,其实文字狱只是个由头,乾隆只是觉得乡绅控告封疆大吏,此风不可长,那封疆大吏又是满洲八旗,那就更要维护满人大员打压汉人,是以那正义的乡绅一家变成了冤鬼。嫣然犹记得自家老爹提起此事时沉默良久,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凉。低头再看一眼夏盈盈,欲言又止,虽乾隆是父亲虽他对她很好,但她也知道他做得大错,只是夏盈盈一己之力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她想……眼睛猛地眯起,就算乾隆大错特错,她也不能看着他出事,便喝道:“夏盈盈,此事本就错综复杂,本宫劝你不如归去,好好过日子罢了。”也是为了夏盈盈好,乾隆如此好面子怎么可能推翻自己的决定。
“公主放心,盈盈还想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日子,怎么会鱼死网破,盈盈自有主张!”夏盈盈擦了擦眼泪,眼神清明,“若是大公主在此,盈盈也不会如此说了,盈盈相信纪大人教出来的公主自有善心。”
这不是一双被仇恨控制的眼睛,嫣然的心放下了点,沉吟片刻,又看了一脸坚定的夏盈盈一眼,厉声道:“本宫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你若是敢伤害皇阿玛,就是天涯海角你也不会有容身之处!”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声气,道:“我想你的家人更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好自为之吧,记得,本宫从未见过你。”说完也不再停留。
夏盈盈长舒一口气,对着嫣然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心里早有了决定,只要目的达成她就远遁天涯连同家人的幸福一起幸福地生活。
嫣然回到行宫里,越想越坐立难安,既怕夏盈盈说的是假的害了乾隆的性命,又怕夏盈盈说的是真的枉费了自己的性命,但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凭心而论,她还是希望夏盈盈真的能成功,毕竟清朝的文字狱真的让人叹息,但她又不能出面,想了想,终是唤出福康安留给她的几个护卫,让他们日夜去盯着夏盈盈,方才放下点心来。
落网
嫣然这边是进退维谷忐忑不安,福康安那边虽然苦不堪言进展倒是飞快,说是谍对谍,但有柳三娘这个一头栽进莫名爱情里根本没什么脑子的间谍在,红花会的消息是一套一个准,笑得福隆安合不拢嘴,臭得福康安脸越来越臭。
“大功快要告成了,你用得着如此摆着一张脸吗?!”福隆安捅捅福康安,撇撇嘴,脸上的笑容合也合不拢。
“恶心!”福康安已经说不出其他话来表达自己的感觉了,这柳三娘就如黏在衣服上就怎么也扯不下来的麦芽糖,怎么恶心怎么来,他还没说几句话,她就有本事将话题扯到天山远。
“好歹套话容易,忍忍就过去了。”福隆安有一次不小心撞到柳三娘黏在他家弟弟身上诉衷情,那语气那绵绵的情话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便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地劝道。
福康安瞪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心里盘算着还有几天可以脱离苦海,这柳三娘着实好钓,他不过在街上转两圈,她就以为他愿意与她天涯海角,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她就以为他从此就要“弃暗投明”,他还没开始试探,她就将红花会的那些人和事源源不断地说了来,只是就算消息得的再多,心里的郁卒还是挥之不去,猛地起身,决定去活动活动手脚,也好过跟福隆安这个白痴坐困愁城。
“哎?”福隆安愣愣地看着福康安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德性,就笑开怀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今早才收到和嘉给他写的信,真是的,他们又不是福康安那对酸夫妻,都老夫老妻还写什么信啊,只是刚瞄上一眼,脸就黑了!
“福康安!!”一声大吼随之迸发,这个早晨的行宫注定又是鸡飞狗跳。
而红花会那边的柳三娘又开始一早对镜描花黄,一脸的春意,为了她的任务能够早日成功,红花会一干人等是咬紧牙关勒紧腰带买了许多的绫罗绸缎环佩叮当胭脂水粉,柳三娘女为悦己者容,自然天天一大早起来打扮得不亦乐乎,红花会等人虽然心痛但眼看着柳三娘的脸色越来越春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事情已经没问题了,也都弹冠相庆。唯有柳老实看着迷了心的女儿和众人忧思重重。这些天他仔细地想过,总觉得是有些不对。福康安,他着重调查过,家里算是皇亲国戚,皇帝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又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他,可说是前程似锦,会为了风雨飘摇的红花会反戈吗?柳老实心中是不敢相信的,何况和宁公主以前养在民间的时候他见过,老实说,柳老实看了一眼自家快涂成猴屁股的女儿,叹了口气,真比他家女儿好看得多,听说还学富五车,性子又好,身份又尊贵,他女儿拿什么跟人比啊,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女儿啊,你真的确定吗?”柳老实再一次不放心地追问。
“爹,都说了多少次了,确定确定很确定!!”柳三娘往头上插了根玉钗,不耐烦地回道,她这些日子跟康安可说是相处甚好,他们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为什么自家老爹不仅不替她高兴还一个劲地泼冷水,真让人扫兴。
柳老实脸色变了变,又叹了口气,爱情哪有人头重要啊,不放心地看向会首朱明等人。
“放心吧,老实,我家侄女这么漂亮,那个鞑子见了迷上是肯定的。”其中一个人站起狠狠拍了拍柳老实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得柳老实越加尴尬,柳三娘是整张脸都血红血红的,娇羞不已。
朱明也是哈哈一笑,对着柳老实劝道:“柳堂主,大约是舍不得三娘,其实也不用舍不得,三娘可是要把人招来的,又不是跟着跑了。”其他人跟着一块笑了,柳三娘跺跺脚,却是满脸的向往。柳老实也只得暂时放下担心扯着笑容强笑道。
“不过三娘啊,你也要抓紧啊,我们这边都快顶不住了。”朱明说完又语重心长地对柳三娘嘱咐道。
“会首,您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中,我今日就能问出来。”柳三娘一脸的志得意满。
红花会众人听了,皆是高兴不已,对着柳三娘好一阵夸赞,直到柳三娘看看跟福康安约的时间差不多了,方才放柳三娘离开。
柳老实只来得及对着自家女儿欢快的背影又是担忧地一叹,但愿一切顺利吧,但愿只是他多心吧。
柳三娘约福康安的地点就在大明湖畔,福康安直到再也不能拖延方才姗姗来迟,柳三娘丝毫不以为意,带着朵大红花挥动这大手帕,大叫道:“康安,这里,这里!”
虽然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福康安还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丢脸过,好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慢腾腾地踱到柳三娘面前,刻意留了一尺地距离,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扯出一个微笑来。
“康安,你来了,人家等了好久好久啊。”柳三娘伸手要去拉福康安,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娇羞地低下头,忸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