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三人都起身应了。
接下来就说到紫薇的婚事了,说来这个皇帝亲生女儿,嫁得还不如养女体面,好歹养女还能封个和硕公主,规格品级都上来了。乾隆对此颇为愧疚,抽空在操办老佛爷圣寿的空档里嘱咐嫁妆要丰厚一些。不少人知道紫薇的真正来历,也禀承上意,对紫薇的婚事倒没有冷落了。
兰馨挪了一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才道:“那个范宜恒,好像在銮仪卫,听说銮仪卫挑人的时候就先选相貌好、家世清白的,因常要在御前伺候,人品不规矩的、做事不周全的早该出错被打发了,看来这个倒是个靠得住的。”
和嘉也笑着恭喜紫薇,紫薇低头不语,听兰馨的分析,再忆及当日看到的一个模糊的形象,似乎也不是很坏。兰馨较紫薇年纪为长,和嘉虽比紫薇年纪小却是先嫁了的,两个人都打趣着紫薇,又有意无意说些大婚的注意事项,比如衣服里最好藏点儿小零食什么的,不然会饿昏掉。
“大婚的时候咱们都吃不到什么东西,就是在升舆之前给吃也不能多吃,因不得有时间‘更衣’。就算有丁点儿空档,大婚礼服又沉重繁琐整理不易,那点子时间也不够用的,早间起来只能空腹,”兰馨说到当日情形怀念又后怕,很像经过了一场艰苦的战斗,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忆,“我就在袖子里藏了一点儿糕饼和一个小桔子,等前头的礼仪做过了,才偷偷地垫了一下。”
和嘉继续道:“新娘子入口吃食又都是生的,只为取个好兆头,子孙饽饽什么的,看着精致,却都没熟。但是当时还要硬咬一口咽下,兆头是好,心里也甜,只是吃着艰难。对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在轿子上就能先垫点东西了,但是记得别真吃饱了,不然见到生的东西,你咽不下去就要受罪了。得趁着那股饿劲儿,才能把生的东西吃下去。藏下的点心什么的,不过是防着仪式太长、太折腾人,怕饿晕了罢了。”
紫薇连连点头。金锁也在一旁用心记着,琢磨着糕饼什么的不能太油,否则恐污了衣裳被看出来,也不能太干,会咽不下,桔子不好,名儿吉利但是有皮,不好藏,得去搜罗一下什么合适的准备着给紫薇带了轿子上好吃。
钟茗就在一边听着,脸上有点僵硬,大婚啊!可怜我都没经历过,连九块钱一份的那种结婚都没有过……
夏日炎热,钟茗就留三人在宫里歇过晌再走,也不用去西三所了,都留在坤宁宫里歇着,反正房间也够用。兰馨与紫薇就住在以前住过的屋子里,和嘉被安排在十格格的屋子里小憩。屋子的四角摆上了冰盆,兰馨的屋子特意嘱咐不要弄得太凉。
三人走后,染墨进来禀道:“皇后娘娘,玉贵人中暑了……”
“今年不很热啊?她的冰没有按例给么?”钟茗讶然道。
染墨回道:“她不是一直病着么?又不敢太凉着,屋里就不用冰,一不用冰,她身子又弱,可不就中暑了么?这回可真是娇贵了。”
钟茗默然。玉贵人产后未及恢复好就被降了位份,身体一向不好,竟成了个烫手山竽!本来吧,宫里死个把两个低等妃嫔不算什么,随便报个暴毙什么的,也就结了,玉贵人现不得两宫之心,死了也没人会追究。但是她名下如今还有两个女儿,虽然不归她养了,到底是她生的,她死了,两个格格就要戴孝,今年是老佛爷圣寿,除非万不得已,总不能让宫里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何况玉贵人与宫中诸人不对付了若干年,谁坐镇后宫的时候她死了,都要担一点干系。虽然不怕,可能不背这个赶尽杀绝的恶名,是谁也不愿意背的。
“让太医院好好照顾着!”钟茗咬牙,“不能让她现在死了!”
“嗻!”
“真是到哪里都不消停!”容嬷嬷颇为愤愤,忽地转怒为喜,拍手笑道,“只怕她现在也是活受罪,真好!恶心了咱们这么些年,这么死了倒便宜她了!”
“随她去,过了今年,她再怎么闹,我也不管了,爱死爱活随她去。”玉贵人现在这样,也让人可怜,但是又无法放下芥蒂去关心她,钟茗只觉得噎得慌。
“对了,十五阿哥,快周岁了吧?”说到玉贵人,钟茗就想起十五阿哥来了,“还有七格格和九格格,都是七月生日?”
“可不是?三个鬼月生的……”容嬷嬷嘟囔着。
“周岁的例,不要亏待了,只是皇上不在京中,大宴什么的,我也不好出面,宫里聚一聚罢,总要给婉嫔一个面子,她是宫中老人了。”
“嗻。”
“两个格格,要看她们养母的面子,也别怠慢了。”
“嗻。横竖皇上和老佛爷不在京中,就是想更有面子,也是不能够的。”容嬷嬷道。
“唔……”
容嬷嬷见钟茗倦了,招来两个小宫女,轻手轻脚地服侍钟茗除了首饰换了衣服睡下。
兰馨等三人在坤宁宫也不能睡得太放肆,略眯了一会儿而已,不到一个时辰就重新过来正殿了。三人相偕而至,钟茗正在洗脸,紫薇与和嘉就上前服侍着插簪子佩荷包。
收拾妥当,奉上酸梅汤,又来了难事儿。沾老佛爷的光,宫中各处修缮,这其中也包括了西内。西内临水,夏日里宫中之人也会去瀛台等地游玩小住,是需要维护修缮的,可宝月楼它也在西内!为此,今年夏天都没人敢提议去瀛住散心。含香爬墙的事儿,外面捂得严实,如情的奴才都被弄死了,侍卫虽然没被灭口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说。办事的人忌讳的是另一件事——宝月楼是先前香妃住的地方,乾隆有多宠爱含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修了,人去楼空的凄凉相怕乾隆触景伤情迁怒,不修,荒废了,满地荒草的惨样儿也怕乾隆触景伤情迁怒,只得写下方案报来皇后定夺——是拆了还是维持原样?拆完了是建别的还是保留空地?维持原样要维持到什么程度?
紫薇是知道宝月楼的全套典故的,摒息不语。兰馨与和嘉略听到一丝风声,更兼香妃薨得蹊跷,也不好说话。
钟茗让紫薇念了条陈,瞥了一眼正垂手等着往外传话的小凌子:“宝月楼有什么特殊之处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修了,只怕也是和贵人去住,她的喜好与她妹妹不同,要典雅大气得多,按这个来修不就得了?”
得了指示,小凌子麻利地打了个千儿,重复了一遍,才一溜烟儿跑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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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乾隆停了今秋勾决的时候,钟茗庆幸自己保玉贵人一命的做法是做对了。乾隆对老佛爷圣寿是真的上了心的,秋决都停了,也是为了老佛爷的福泽,这个时候宫里是万不可出人命的。钟茗更加约束宫里,连宫女太监,能不死都不要死。
两宫带着大队人马于十月回京,持续了许久的热闹进入了高-潮,国有幸事,总有祥瑞,比如,发大水……这两年总有地方闹水灾,乾隆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热热闹闹地给老佛爷办大寿,真是孝感动天,感动得老天爷更加洒泪成雨了……
没事儿,天灾正是显示朝廷德政的时候,免免欠了二三十年都没补上估计以后还没能力缴的苛捐杂税(逋赋),就有人称颂。皇上真是仁慈,大家都是托了老佛爷圣寿的光啊!
乾隆赈完灾,回过头来继续操办圣寿节。先期,日进寿礼九九。先以亲制诗文、书画,次则如意、佛象、冠服、簪饰、金玉、犀象、玛瑙、水晶、玻璃、瑯琺、彝鼎、艺器、书画、绮绣、币帛、花果,诸外国珍品,靡不具备。乾隆的字,也就是那个水平了,他的画,咳咳,也不咋地,但架不住他的身份在那里,御笔所书,分外珍贵。
为了老佛爷圣寿,连皇太后的车辇都启用了特制的款式。自乾隆十六年六十寿开始,逢老佛爷整寿,都用这种皇太后金辇,明黄缎绣寿字篆文。比平日的皇太后龙凤金辇更气派。
到了正日子前两天,又加老佛爷徽号曰崇庆慈宣康惠敦和裕寿纯禧恭懿皇太后,因圣寿,又颁了不少恩旨。七十圣寿当日,乾隆亲率王大臣行庆贺礼。进制圣母七旬万寿连珠,为贺。直到这时才以老佛爷的名义停止了进献。天下谁不称颂皇帝孝顺?谁不说老佛爷有福?
钟茗趁乾隆去木兰的这几个月,把宫里事务收拾妥当,为了就是老佛爷回来之后能不为庶务烦心,专一在老佛爷跟前多呆一阵儿,能多看一会儿女儿。十格格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住都好,三个月不见,长了一截,还认得额娘,钟茗颇为欣慰。
钟茗挂心自己的女儿,乾隆也是满心儿女事。
诸皇子、皇孙的婚事、紫薇的婚事,都是七十圣寿庆典里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乾隆的计划里,一过了年节,就要奉老佛爷南巡,预计玩到夏天五月才会回来,这些婚事就要在这之前办好,也算是为七十圣寿献礼,喻意着子孙都已长大成人,只等开枝散叶,百代兴旺,这样乾隆才能安心陪老佛爷玩去,以南巡作为本次圣寿庆典一个的美好结尾。
内务府与礼部忙了个人仰马翻。这么多场婚事挤在一块儿要办完,是件高难度的事情。万事认真的乐克被乾隆调到吏部去了,新任的礼部尚书德保在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家女儿被指婚为永珹侧室,忙完了差使还要回家给女儿办嫁妆办婚礼送嫁去。
乾隆也要给女儿办嫁妆,为了弥补对紫薇的愧疚,他对紫薇绝不吝啬,除了内务府按和硕格格品级置办的嫁妆,他还翻出几样珍藏的古董字画拿出来当陪嫁。范家是书香世家,紫薇又称得上小有才名,乾隆深觉自己这份嫁妆十分合适。乐呵呵地亲自展开一轴画让大家赏玩,紫薇看了一眼就感激地道:“皇阿玛,《溪山行旅图》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接受呢?”
乾隆大乐:“怎么就不能呢?你是朕的女儿,朕给女儿陪嫁,什么好东西都舍得!”
这对父女在一边互诉温情,钟茗只能眼角抽抽在看着乾隆的一方大印挟着朱红的印泥,方方正正落在名画的正中央贴在半山腰上充当四角太阳照耀山河。破坏文物,是要判刑的!
第111章 一点点觉悟
乾隆要表演慈父戏码,钟茗也要有所表示,把好人做到底。一般人家嫁女儿,在出嫁前也是要做母亲的多嘱咐两句的。夏雨荷是早就死了的,钟茗就得意思意思地揽下这个活计。尤其紫薇的夫家还是她下手选的,怎么着也得跟紫薇说一点什么。
紫薇领着金锁进了坤宁宫的时候,主仆二人心里还在纳闷,今天传话传得有点儿奇怪。皇后并不常召紫薇的,按规矩,紫薇每天都要向皇后请安,皇后每日也要去慈宁宫,而紫薇是在老佛爷跟前的,一天至少见两次面,有多少话也不会没有机会说。所以,没有重大事件、紧急事务的情况下,皇后不可能派人去传她,这回还是点名要把金锁带上。
钟茗当然不是没事遛她们俩玩儿的,她是想了好几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对主仆的。
当钟茗问到紫薇大婚后金锁的归宿的时候,主仆二人都有一瞬的惊讶,在她们看来,彼此的命运早就是拴在一块儿的了,还要谈什么归宿安排呢?紫薇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中离了金锁会是个什么样子,而金锁,更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们家小姐,哦,现在是格格了。
金锁心中的焦急已经表现到脸上了,碍于规矩却不敢抢话,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如果情况允许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是格格的丫环,当然是跟着格格的。”
紫薇也没有想过金锁离开的问题,主仆二人一直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分开呢?因此,紫薇很惊讶地道:“皇额娘,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只是钟茗的一点点执念罢了,总觉得金锁是个好人,一直做那种不但生时鞠躬尽瘁,死时还要当人家的垫背的炮灰配角,风光没她的份、倒霉的时候她一定要陪绑,那实在是太悲催了。金锁又是个能干的姑娘,如果不是不幸父母没了卖身当了丫环,只是生在一个普通民人家里,她也能把日子过得踏实。说句难听的,金锁当紫薇的丫环,有点儿委屈了。
“你这些日子学的管家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钟茗带上一点埋怨,“管家不光是看看账本、吩咐吩咐饭菜!还有要如何处理好各种关系。”
紫薇糊涂了:“这跟金锁有什么关系?”
“我且问你,到了范家,你要给金锁一个什么身份?”
“当然是跟原来一样……”紫薇想都没想就答道,她们本就是一起的啊!
“紫薇!”钟茗的语气立时就重了些,“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从来小姐身边伺候的,不是给姑爷做小,就是嫁给夫家的管事奴才。你要选哪一种方法对金锁?”这么一说,福尔康倒像是良配一样了,至少他没有纳小。可福尔康的一往情深固然可贵,然而他那个对于沙尘暴的感动,实在是考验人的忍耐力。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好好过日子,紫薇要是能收拾好了范宜恒,也不会比福尔康差到哪里去,当然,范宜恒的胆子是永远不可能跟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人比的,其他方面总是不错的。
主仆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金锁连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格格,当初在济南,太太收留奴才的时候就说了,要我做格格的一把锁,好好伺候格格,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只管伺候格格。”说完就呯呯地叩起头来。
紫薇连忙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能让你孤独终老?”话是这样说,心里也踌躇,眼神就飘向钟茗,带着点儿求救的意思了。
“好了,金锁也不要老是这么磕头了,紫禁城虽然是个见人就得叩头的地方儿,可也不能动不动就下跪,倒显得自己不值钱了。你这个样子,就是跟着你们家格格,到了范家见人就跪的,倒会让人小瞧,当心欺负了你去!”起身,“容嬷嬷带金锁到一边歇着去,紫薇,你跟我来!”
到了东暖阁内室,钟茗往座儿上一坐:“现在没外人,说吧,你是怎么想了?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过!备嫁备的可不光是嫁妆!还有你的心!你就没想过大婚之后额驸的事儿么?”
紫薇心里有一丝委屈,哪个姑娘嫁前被提起这样的事情心里能好过?一个是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丫环,一路陪自己走来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眼看着要熬到头了,大婚了,这丫环成了烫手山竽,与人共夫,紫薇心里是极不乐意的——换了哪个女人估计也不会乐意。紫薇的心沉了下去,有点儿堵,待嫁女的欢喜之情减了八分。
“你还是抽空想想这个吧,”钟茗总觉不能不说这个话,“我是不喜欢你把自己的丫环给额驸,”紫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听钟茗继续道,“虽说大家子常有这样的,以后你当家作主了,也在内宅有个帮手,只是这样……”摇摇头,“或为宠爱,或为子女,纵使一向忠心,可终与先前不一样了。女人,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单看这宫里你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紫薇不语,宫里的暗斗,她也不是无知无感,单看令妃前些年的威风就能参透一二了。又听钟茗非常严肃地道:“额驸将来是否纳妾,要看你的本事!到时候别光想着哭、想着让!但是也不能凶恶,这里头的门道,得你自己琢磨。有本事的,把火苗子掐熄了,就什么事儿也没了。万一真掰不过他,你也要记住了,就是侧室再得宠,也尊贵不过你去!就算她再和善,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一定要记住一条——再柔弱的女人,做了母亲也会坚强!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很相宜,只是你先前十七年都荒废了,没学过这些东西,我是必得跟你说的。先有数了,把混事儿全挡了,总比出了事儿我再提醒你要强!”
紫薇闷声不语,她于正常女子要学的东西缺了不少功课,女工针线尚且能凑合,管家、人际来往一类的就要差着些了——夏雨荷那种深深宅在家里的生存状态,紫薇能接触到的、学到的也有限——她这两年主要得把这个先补上了。关于深宅争斗一类,她能接触到的为零,入了宫,才慢慢看到了一点,然而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是思考不足的。
钟茗放柔了表情:“你很不容易,我不过是先把最坏的情形说给你听,哪就能真遇到了呢?范家是再识时务不过的人家了,绝不会亏待你的,范宜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况且,你也该知道的,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断没有刚成婚就纳妾、通房的,多得过了一年或者更久才成,你有的是时间!”
紫薇这才有了一点儿精神,渐渐听得入神了。
“看我又说岔了,还是先说金锁吧。她一直是个忠心的丫头,外头的惯例,就是姑父不讨要,做妻子的也会自个儿让丈夫纳了身边的丫头,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自己人,总比便宜了外头不知根底的女人强!”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看紫薇的脸色再度难看地起来,紫薇别的都差不多已经融入这个皇宫的规矩了,唯独对感情还是要求很高,“但也不是非得这样不可的,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要好好呵护,原本淡的也能让你煨得浓了;你要是不在意,多得也让你挥霍得不剩了。万事看你怎么做了,你要给什么都弄得妥妥当当的,必没个御史敢催着额驸纳妾的!”语带嘲讽,让紫薇不由看了钟茗一眼,旋即想起钟茗的身份来了,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就带着点儿同情了,有了凄惨的皇后作对比,紫薇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皇阿玛要是只有皇额娘一个人,御史必得上书的。]紫薇心里如是想,面上却竭力不露出来。
只听得皇后继续道:“金锁除了收房,还有一条,就是嫁给范府的管家奴才一类,这又太委屈她了,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一旦这样,她就坐实了奴才的身份了,以后子子孙孙再难翻身。你或可得一忠仆,但这样做总让人心里过意不去。她这身份还与宫里的包衣不同,包衣出身,还有读书为官的,可是家仆就不行……就冲她从济南跟你一路进京,咱们都要抬举她一二,这样做未免心里过意不去。”
紫薇连连点头,起身一礼:“皇额娘教我!”
“嫁了人,就要学会自己经营。别看你是皇家格格、正经指婚大婚嫁过去的正室夫人,即使是管家,也要有点帮手的,否则底下的奴才跟你使坏,命令不通,你也管不好家。金锁是个好苗子,留在范家许能帮得着你,可你也不能永远只靠一个金锁!开始的时候,没这么个用得惯的在身边,我也不放心你,总要她再陪你走一程才好。但是等你在范家站稳了之后呢?金锁都多大了?她对你实在是忠心,你也不忍心让她孤独一辈子对不对?”
“是。”
“倒不如给金锁一个正经平民的身份,说个正常的人家。范府的主子寻常就动不了她,这话要由你去跟金锁说,这样她会更感激你,你们俩的情份才会更深。这不是白让你做好人的,也是为你着想,”钟茗叹了口气,“咱们知道你是皇帝亲女,可你毕竟不是公主的封号,虽然夫家不至于欺负你,到底是底气不够充足,要是你的贴身侍女在外头有个稍体面的身份,也算得你一外援了。”
“金锁的卖身契,早没了,”紫薇小声道,一路从济南过来,经历诸多变故早不知道弄哪儿去了,“她现在是在宫人的名单上的。”
“当初念着她是要给你陪嫁走的,我并没把她正式列入名册,她虽然领着一份俸禄,却不是正经的宫人,使唤宫人都是入籍的包衣出身,一入了籍,代代都是奴才了,虽然包衣也有沾着主子的光威风的,终归不同于良民。一开始我就没给她入籍。”
紫薇对金锁的感情非同一般,又为金锁谢恩。“让金锁挂在坤宁宫或是慈宁宫的名下,陪你到范家住一阵子,她就是代表着宫里,也是给你撑腰,”钟茗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深意,“等安稳了,我再放她出宫。”
紫薇心里一突,突然明白了‘撑腰’的含义。金锁当宫女陪嫁掉,那就是一般的下人,如果是老佛爷或者是皇后的‘特使’,就表示宫里有一只眼睛是关注着紫薇的生活的。也是间接的表明了宫里的重视,帮助紫薇在最初的日子里在范家立足,夫妻之间紫薇本就不愿意拿身份什么的压人,有个金锁镇着,也还不坏。这回紫薇谢恩就谢得更情真意切了。
“我不过是白说一回嘴,想到的总要说一下。大婚前说这些有些扫兴,可也总比真遇到了再说要好,好歹你有个准备,以后会应付了,日子才能顺畅。做媳妇和做女儿是不一样的,这话我早就说过,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你陪嫁的宫人,我也都挑得老实但不呆傻的,这些都是正经的旗下包衣,你对她们也要上上心的,她们虽是包衣,可旗下的包衣不同于一般奴才家的奴才,这些包衣也有家里有些小能耐、也有父兄有顶戴的!别随随便便就把她们嫁给了范家的家下奴才!否则得罪了人你还摸不着头脑!”
紫薇整肃了面容:“女儿谨遵教诲。”
“你要是缺了身边伺候的,或者是在范家有用的,不是还有庄头和陪嫁的人户么?从那里选媳妇子、丫头上来不是更妥当?她们全家都在你名下的庄子上!”
紫薇一愣,对上钟茗的眼神,会意地点了点头。
最终议定的结果是:金锁以皇后身边的宫女的身份随紫薇出宫,但并不在陪嫁的名单上。这样,金锁在范府的地位就超然,不同于寻常奴仆,顶着宫里人的身份,范家也要对她客气几分。因不是陪嫁丫环,这样即使放了出来,轻易也不会传出与额驸的绯闻,倒是能说个不错的人家。同时也是给紫薇扯一张虎皮当大旗。
等钟茗与紫薇再次到外间坐定,宣了金锁来的时候,金锁已经被容嬷嬷拉过去谈过一次话了。容嬷嬷觉得金锁陪嫁本没什么不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既然是钟茗坚持,又不是什么涉及原则的大事情,容嬷嬷也觉得金锁与其做妾也不如做妻,加之对金锁的感观还是不错的,也就劝了金锁一回。
金锁再次出现的时候,心情已经稳定了很多。听说恢复了平民的身份,可以正常婚嫁,还能再陪紫薇一段时间,在紫薇的家庭地位上发挥更大作用,心里也舒坦了。这样的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了。钟茗的一点儿小怨念也算平复了。
容嬷嬷直到最后还是不解:“金锁丫头就是真的被额驸收了房,也不会是个背主的啊!顶着宫里的名头确是对格格好些,可那格格也不值娘娘如此费心的。若是额驸家觉得宫里这是不放心他们,对格格生份了,保不齐是要落埋怨的。”
钟茗停了一会儿才道:“嬷嬷,金锁是个不容易的丫头,我也是看不过眼罢了,”又笑了,“这两个丫头鬼着呢,怎么会做得罪人的事儿?”
容嬷嬷一想,也对,紫薇和金锁都不是笨人也不是嚣张的人,坤宁宫倒不怕落埋怨:“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娘娘喜欢怎么着就怎么着得了,”容嬷嬷说过一回也就撂开了,“丫环收房这事儿,您是嫡母,想着了提醒两句,安排好了也成。就是不提醒,以后有什么事儿弄出来,也怪不到您头上,大家都是这么办的。”
钟茗愕然,容嬷嬷的口气,除了担心自己之外,根本没把紫薇、金锁当成件大事儿啊!摇摇头,在大家看来,金锁就是紫薇的丫头,在这个时代,如何处置本就不值一提。甚至对于皇后来说,只要不明摆着虐待、给自己弄个‘不慈’、‘不够风范’的坏名声,紫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要是办不好呢?在皇上那里,我就免不了一个‘不会办事’的考语,这样的事情积得多了也是件麻烦事。紫薇的事情,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她要真过得不好,我也得挂点儿边儿的。”
容嬷嬷一愣:“难不成哪个公主过得不好都要怪到娘娘头上了?”
“嬷嬷,皇上对她还是有一点愧疚的,她又是交到我手上的,我得比对亲闺女还尽心,还盼着她过得好。”
“娘娘何必忧心?只要薇格格顺顺当当地嫁了,跟额驸还过得下去,这档子事儿也就算完了!谁见过媒人管人娶妻还管人生子的?断没有跟您算账算得这么长远的!”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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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锁安排好了,眼看着大婚的日子也就快到了,即使乾隆与紫薇父慈女孝,温情脉脉,看着一团和气,前途坦荡、万事如意。即使钟茗巴望着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可麻烦还是来了——说句实在话,紫薇的婚礼并不好办。宥于品级,她的出嫁规格就不能很高,即使有乾隆的补贴,嫁妆的级别也不能超过了正牌子的公主,至少内务府明面儿的账上就得比和硕公主略低一头。即使有乾隆特旨,说了一些的“朕心甚悦”、“适逢皇太后圣寿”之类的借口,顶了天也不能弄得比和嘉的场面更热闹——夫家不如人,级别不如人,怎么可能盛大得起来?
即使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她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但是夏雨荷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事儿的,紫薇也只好在和硕格格的级别上呆着了。嫁妆什么的,乾隆即使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来充个数,也是极有分寸的,不令超过了富察家的儿媳妇儿。然而乾隆心里又过意不去,想在规定范围内尽可能地盛大,这是个让人吐血的命令,礼部与内务府已经把夏雨荷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回了——你早点爬到京里,格格也好有个公主的名份,咱们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费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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