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15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方天至心道,狗肉都堵不上你的嘴,我吃我的饼,多大仇多大怨,非找事儿是吗!

  他却不知,这少年名叫秃黑鲁帖木儿,论身份乃是成吉思汗的第七代孙,其父也先不花正是察哈台汗国的大汗,疆土便囊括众人脚下的火州城。现如今察哈台汗国内部已有东西分裂迹象,内部斗争不断,他正值年少轻狂之际,闲来无事便从阿克苏一带往东游历,今日正到了火州城。火州乃是古高昌国的都城,因迭代战争而几度易主,各民族迁徙往来,逐渐混而杂居,其宗教信仰已是多样,不乏有汉传佛教、伊斯兰教甚至于基督教、摩尼教等教派。

  秃黑鲁帖木儿自小在西域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亦识得许多教派,只还都不信。今日看到方天至在路边打坐,见这和尚姿容伟美,便有心上来搭话,话里大半是挑衅之意,却同时也想听他是否真有见解。

  而方天至略作思量,张口缓缓道:“和尚不比狗强,狗也不比和尚强。”

  秃黑鲁帖木儿闻言笑道:“原来如此。和尚同狗一样,我能吃狗肉,看来比和尚强得多。”

  一个慧字辈僧人闻言再克制不住,怒道:“你说甚么!”

  秃黑鲁帖木儿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笑吟吟的睨着方天至,正要转身走开,却听方天至也笑道:“不然。要知和尚信佛,虽不比狗强,却比你强。”

  秃黑鲁帖木儿脸色登时一冷,握住宝石弯刀的手微微一动,但却又克制住,只问:“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方天至在一片树荫影下,和声缓道:“你能杀狗,不代表你比狗强。猛虎也会被豺狗咬死,难不成豺狗强过猛虎?何况没有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人便会被饿死,又强在了哪里?你若这样看,万物众生皆是平等。所以贫僧不比狗强。”

  秃黑鲁帖木儿望着他,又问:“那你又为何比我强?”

  方天至亦望着他:“一个人比其他人强,不是要生杀他们,而是要仁爱他们。强人悯顾弱小,伟大的君主则让他的子民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路上连一条饿狗都不再有。”他将饼放在膝上,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贫僧皈依了佛,便以慈悲为怀,欲用一生去渡众生解脱苦难,这就秉持了佛的意旨,要比肆意生杀万物的人强了许多。是以我比你强。”

  他话音一落,全体慧字辈僧人均觉感慨,不由纷纷放下手中面饼,双手合十,齐道:“阿弥陀佛!”方天至见这么多捧场的,气氛极好,不由最终微微笑着说:“强与弱哪有定数,施主可不比任何人强,也可比任何人都强!”

  秃黑鲁帖木儿神色微微一动容,他身为汗王之子,做的是人上之人,眼光便也不只放在一人一事上。目下朝廷式微,民间各处皆有反叛,而察哈台汗国内部亦厮斗不休,分裂就在眼前。何以维持一个庞大帝国?何以一统纷争,叫子民长久安定?沉默片刻后,他客客气气道:“大师说的有道理。我受教了。日后我愿笃信佛教。”说罢退后两步,一转身去了。

  秃黑鲁帖木儿未通姓名,众人皆不知他身份。谁也未料到,他日后继承东察哈台汗国汗位,有生之年竟西征结束了察哈台的东西分裂,将汗国一统。又在十六年间强迫治下子民信仰汉传佛教,虽未屠戮伊斯兰教众,却将其驱逐出境,并毁坏伊斯兰教寺庙无数,使其在天山以南大伤元气,并因此给方天至莫名加了好多经验值。

  这是后话,此时此刻,方天至目送他回到对面食肆坐下,又与众人捡起饼来吃。吃罢,几人出火州城北行,往火焰山方向去,路上殷梨亭与他谈笑:“方才圆意法师言谈精妙,令人佩服。”

  方天至这几个月来路上无聊,多与他聊天解闷,两人已然熟络了,此时也笑道:“承蒙殷六侠青眼相看,贫僧于佛法上只略通微末,只他问到我头上罢了。”又聊得几句,日头愈发毒辣,直照得黄沙灿烂如金,晒得大家伙头顶冒烟,正当此时,打西边荒漠中忽而冒出一群人马,不多时便与众人交汇,只见来人俱戴斗笠,身着青衣短打,各个都身量高大,神情剽悍警惕。

  两方人马各自打量,都不做声,方天至将来人一一看过去,目光掠过十几人后,落到一只两人合抬的大木箱上。那木箱雕花嵌铜,颇为精致,又宽又大,仿佛能容人挺直腰背坐在里头,在锁眼周围,又被人凿出数个圆圆的小洞,不知作何使用。

  他正要把目光移开,却见那圆洞之中,忽而伸出一根手指来。

  那手指细细长长,纤纤弱弱,肌肤白腻如玉,被阳光一照,几乎要泛出光来。

  方天至登时一愣,不及细思,登时飞身跳下马去,两三步间已到了那大箱面前。他身影快如虚影,沙地上竟一个脚印都无,抬箱的青衣汉子还未及反应,就见他抬臂在那提箱的横栓上一按,那两个汉子顿觉千斤压顶一般,肩膀一阵钻心剧痛,前后发出“啊呀”两声惨叫,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而那横栓只“喀拉”一声,应时而断。

  乍逢此变故,两方人马都是惊怔莫名,为首的一个青衣人忽而反应过来,抽出长刀厉声道:“哪来的秃驴,好大狗胆!”他话音未落,方天至并指如刀,动作轻盈优美的向箱上铜锁一斩而下,指落锁落,只在刹那。

  他抬手将那大箱箱盖翻开,阳光照进箱子里,落到一个白衣少女身上。那少女仰起头,艳光四下照耀开来,众人不论敌我均被摄住一般愣在当场。

  片刻后,青衣人纷纷亮刀,扑上起来。而众人也反应过来,心知将个少女藏在大箱里带走的定然不是甚么好人,各自飞身下马,与青衣人厮斗在了一处。

第23章

  此次往西域来的少林僧人,虽以慧字辈为众,但其中不乏三十岁往上的好手,已将寺中的几门掌法修到了十足火候。 。。众僧与青衣人战在一处,甫一搭手,便心中暗自惊疑,盖因这些青衣人使的拳掌刀法,都是正宗的少林武功。

  打一百多年前,火工头陀叛寺出逃后,少林寺便立下一样规矩,非经师传,擅自习武者,重则处死,轻也要废掉全身经脉,使人终生再不得习武。故而别看罗汉拳只是少林入门拳法,江湖上能将十八路罗汉拳打出门道的却不多,多半还是俗家弟子受艺少林后,传于自家子孙的。而此时这群青衣人使的如此精到的少林拳掌,便十分的可疑了,众僧纷纷精神一震,心道果然找对了门路,其中便有僧人叫道:“你怎会使金刚掌?可是金刚门下的人?”

  青衣人闻言均冷笑不语,然而不多时,他们便觉得招架吃力,许多人虽能仰仗兵器之利,却仍胜不了对面秃驴赤手空拳。慧字辈年轻僧人两两捉对,围打一个敌人,而年长些的单打独斗,甚至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又过一会儿,地上已躺倒好几个青衣人,纷纷抱肘捉腿惨叫,也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喊道:“敢在咱们金刚门眼皮底下捣乱,你们这群贼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沙漠!”

  众人混战之中,为首那青衣人武功颇高,几十招下来竟一刀砍伤了一个僧人,他瞧见己方不敌者颇多,狂性上来,竟将挎刀朝地上一扔,几步奔到附近厮斗的两人身旁,一掌向一个僧人肋间拍出。那僧人匆忙间回手去挡,却不料青衣头领狞笑一声,掌势飞快一变,朝他腕上捏去。

  空智在不远处望见,忽而脸色一变,道:“慧光快躲开他!”话一出,人却赶不及上前相救。慧光听闻师叔祖警告,人一怔,但为两人所夹攻,哪里躲得开,青衣头领的三指应声落到他腕子上,登时便有一阵剧痛传来,他强忍疼痛不出声,正要自救,却忽而听到“锵”的一声剑鸣,打斜里一道乌练快如闪电般击向那青衣人的头脸,此番攻其必救,青衣人手上劲力来不及落实,不得已朝后仰面一翻。那乌练自他头顶上方飞过,将他斗笠撞掉后,兀自飞行不休,直直插落到二三丈外的黄沙里。

  此时再一看,黄沙之中竟是一截剑鞘。

  空智将这看在眼中,不由出口夸道:“殷六侠好功夫!”

  殷梨亭一笑,手上使出武当派的柔云剑法,再过五六招,又将一个青衣人刺翻在地。他眼角余光落到慧光附近,以期策应,却忽而瞧见那翻身跳起的青衣头领的面容来。只见他四十余岁年纪,做俗家打扮,个头颇高,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生了一颗大黑痣,上头长出三根长毛来。

  殷梨亭脑中电光一闪,整个人发狂般朝那人疾奔而去,一套剑法疾风骤雨般使将出来,只往他要害招呼,口中厉声道:“你是甚么人!是不是你害得我三哥!”

  俞三侠遇害那日,张翠山恰巧往山下去接应他,与龙门镖局都大锦都总镖头问过话,得知将俞三侠冒名接走的那六人中,就有一个是左颊生出带毛黑痣的。且那人手上功夫了得,曾以指力将金锭子生生捏出指印来。张翠山曾将这等消息一一与众师兄弟说知,六人悲痛欲绝之下,八年来不敢稍忘,直将这零星半点的描述刻在了心中,无一日不盼向那六人报仇。如今少林寺意外找出了同样懂得大力金刚指法的金刚门,而他一到西域,恰巧便遇到了左颊生黑痣又指力非凡的人,这其中巧合,又岂能以巧合称之!

  而那青衣人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但他赤手空拳,迎着殷梨亭这悲愤怨怒之极的剑法,竟被全然压制住了,只得勉力抵挡,话也不敢分心去说。

  他二人打斗正酣,而方天至这厢靠近那少女蜷坐的大箱,打一开始便有一群人围将上来,六七把雪亮刀剑齐齐往他身上招呼。他那铜皮铁骨如今已不惧怕寻常刀剑,但衣裳被砍个破烂却也难看,要知道和尚可是没有几件衣裳换洗的啊!是以穷逼方教主不敢以身相扛,看得刀剑来了,他左手在箱缘上轻轻一按,整个人腾飞而起,一记窝心脚先踹向一人胸口。那人回刀护身,却不料仿若被一头巨象当胸撞到一般,整个人朝后飞出一丈余远,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手上那柄薄刀竟被这一脚踢断作两截。而他人尚在空中时,方天至一脚踢罢,借势朝后一翻,整个人倒飞过那开盖的嵌铜大箱,左手抬起箱盖“哐”的重新合上,免得刀剑误伤那白衣少女。

  他这一个动作做完,眼前有三四把长刀“哆哆”砍在箱盖上,身后则又有三四把刀即将劈来。方天至武功高于这些青衣人甚多,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他回过身来,站直腰身,迎着劈来的长刀伸出右手,不疾不徐地朝那四抹刀刃顺着一一捏去。他那手臂伸出时自觉有条不紊,看在别人眼中,却像四条茶褐色的虚影,几乎不分先后般展开,只听“喀”地一声,四把长刀的刀刃竟仿佛同一时刻被他捏断了。四个青衣人反应不及,竟将四把断刀劈下,空空划落在方天至胸前半尺外。

  方天至哪里管他们反应过来没有,左一拳,又一掌,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几人打趴在地,又回过头来料理箱子那一边的青衣人。他这厢刚把周围的青衣人打翻在地,回过头来,却一眼瞧见那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又将箱盖自己打开了,正背着手站在箱子里,歪着头瞧他。她一袭漆黑长发披在肩头,映得雪脸皎洁,樱唇朱红,漂亮得叫人一眼看去觉得心惊。方天至唬了一跳,道:“你怎么把箱盖打开了,外头危险。”

  那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我不怕。”她并未故作娇态,语声却嘤呖婉转,仿佛玉珠落盘般可怜可爱,“我看见啦,你很厉害。你会保护我的。”

  哟哟哟,还挺会给方教主戴高帽!

  而此时细看,方天至才发觉,她眉骨略显高深,眼波格外深邃,又像小鹿一般透出野生的烂漫来。这女孩似乎有些西域血统,他刚这样想着,只听不远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循声一望,却是殷梨亭将那青衣头领刺中了,伤口正中胸前,血色登时染出一片来,仿佛伤的颇重。

  见事不好,几个青衣人逼退身旁僧人,骑上马去朝远方飞奔逃了。众僧还待要追,空智却道:“停下罢!此去金刚门不过十几里路,不多时便到了,追之无益!众僧且修整一番!”

  闻言,大家伙儿裹伤的裹伤,绑俘虏的绑俘虏,一齐约好了一般,一眼都没朝这白女少女的方向瞧过来一眼,仿佛方才看傻了的不是他们一样,形状极为刻意。

  方天至不由唏嘘赞叹我寺僧人本色,见空智师伯与殷六侠一齐聚在那青衣头领身边,便也要上前去听听情况,他还没迈出两步路,那白衣少女忽而从箱子中迈出来,伸出玉一般的手来拉他的手。

  方天至何等武功,要不是故意为之,再给这少女拉一千次,她也不可能碰到他。他轻轻一躲,那少女便拉了个空,她一呆,不解道:“你不喜欢我拉你的手么?”

  听你的话仿佛拉过很多人的手一样啊小姐姐!

  方教主一本正经的抬手念了句佛:“贫僧是出家人,不方便与女施主拉手。”

  少女道:“出家人是甚么?”她随口这么一问,转而微微蹙眉,“好罢,他们都喜欢拉我的手,我还以为你也喜欢。”

  方天至张张口,道:“女施主,往后最好别轻易让人拉你的手为妙。”

  少女又不解问:“为甚么?”

  这种青春期性启蒙课程何必让贫僧一个出家人硬着头皮上呢!

  没有为甚么,下一个!

  方天至语塞半晌,道:“唉,不为甚么,你就当贫僧没说罢。”

  少女瞧着他,忽而一笑,在这沙漠之中仿佛百花盛放一般:“不为甚么就不为甚么,我都听你的话。”她又道,“你怎么不问我叫甚么名字?他们都第一个问这问题。”

  方天至及至此时,才感到这少女画风极其清奇,他懵逼了一会儿,才问:“……女施主怎么称呼?”

  那白衣少女仍笑着,答:“我叫练秋星。”

  她话音方落,那头空智和殷梨亭已问完了话,两人一齐走来这边与方天至汇合,殷梨亭先一脸冰霜的冷冷同他道:“这狗贼正是当初害我三哥那人,他是金刚门的第三代弟子,因为朝廷效力,早还了俗了。”说罢又笑了两声,直笑得咬牙切齿,双目泛红。

  练秋星的目光被他引过去,瞧了他一会儿,忽而道:“你怎么这样生气?”

  殷梨亭闻言望她,又觉一阵艳光扑人,竟不由楞了一下。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练秋星又笑道:“我叫练秋星,你叫甚么名字?”

  殷梨亭脸上郁色微减,叹了口气,谦谦道:“在下姓殷,草字梨亭。见过练姑娘。”

第24章

  练秋星不随她父亲姓,而是随她母亲姓。这里面的缘由复杂,一个是因她父亲是回鹘人,姓名原与汉名不同;另一个,则是她父亲一直认为她是个小野种,并未正经与她起甚么名字。

  十八年前,她父亲在部落外头套野马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头脸脏污的女人,也即她的母亲,带回帐篷洗刷干净一看,当即便惊为天人,因为她母亲实在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大美人。

  练秋星的父亲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生出一片痴心,将她放在家中好生供养着,她母亲原本话也不说一句,后来慢慢好了,两人便成了亲。但好久不长,部落的首领意外瞧见了她母亲,二话不说便将她带回自己的大帐篷,在她身上挂满了金银首饰来装扮她,到了夜里便要强占为己有,此时练秋星的父亲闯进帐篷,一刀将首领杀了,用衣裳被子将她母亲裹好,两人共骑一匹马,从此逃离部落,在外游荡生活。

  练秋星的父亲原本是部落里响当当的勇士,这番叛逃离开,可以说再没有甚么前程了。她母亲心中感激,便有心放下过往,与他好好过日子。可一年后生下练秋星后,他父亲却总怀疑这女孩是部落首领的孩子,心中总对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论如何解释也总不听。

  一家三口生活贫困,渐渐流浪到了天山南麓。练秋星的母亲越来越抑郁,而她父亲却总觉得一番痴恋到底得不到她母亲的心,脾气愈发的坏。到后来经常撇下她们母女独自离开,到附近城池去卖力气,回到家中也是大醉酩酊,对着练秋星出手打骂,却从不肯打骂她母亲,只时常呆坐看着她不说话。最近一年里,练秋星的母亲缠绵病榻,终于撒手人寰。

  她父亲一时变得疯疯癫癫的,后来好转一些,对着练秋星再无一丝感情可言。他心想,这小野种要比她妈妈还漂亮一些,若是将她献给更大的首领甚至城主,那么想来会有好日子过。念头一出,他便带上练秋星,往最近的火州城来,希望将女儿换个好价钱。可不料走到半路里,恰巧碰到了金刚门外出归来的门人。这群人是见识过中原美人的恶人,可瞧见练秋星模样,也登时生出歹心,是以练秋星转手又到了金刚门这里,碰到了方天至一行人。

  这番身世除了她自己,如今是再无人知晓。方天至等人急着赶路,一时也无心探问,大家伙儿商量一番,便令几名受伤的僧人先带着练秋星返回火州城,在城中等待与众人汇合。

  众人刚一议定,在旁乖巧听话的练秋星却忽而又伸手去拉方天至的手。方教主心神不在她身上,一时险些被她拉个正着,幸好他反应敏捷,又躲了过去,只被她扯住宽袖。众人瞧见这情形,几十双眼睛一时全落到那衣袖上,又转而齐齐盯到方天至身上来。

  方天至被这眼光瞧得浑身不自在,正要一本正经的朝练秋星说话,却听她道:“我不要和他们一起,我要跟你一起。”

  方天至道:“……此去危险,练施主不懂武功,还是回火州城罢。”

  练秋星歪着头,双眼像两孔清澈的湖泊般映人,不解道:“可是我瞧你比他们厉害多了,你一定可以保护我的呀。”

  方教主感觉这妹子好难应付,他一世圣僧的清誉万万不可莫名其妙被她给毁了,须得离她远远的才行,立刻便念了声佛号,口中严肃道:“练施主!刀剑无眼,贫僧是顾不上你的!”

  练秋星闻言,这才缓缓放开他衣袖。

  众人瞧她神色楚楚,均感不忍,但奈何都是和尚,也不好出言安慰,便只有殷梨亭和声道:“练姑娘,我们去去就回,你且安心回城去,稍作等待便可。”

  众人闻言不由一齐点头。

  练秋星瞧瞧殷梨亭,又瞧瞧众人,最后又把目光放到方天至身上,见他仍一脸拒人千里之外,便轻声道:“那好罢。”

  待几名受伤的僧人带练秋星走远了,众僧纷纷回神,心下不由为这美色之力感到悚然,不约而同默念了句佛。空智把眼神放到方天至身上,见他神色自如,不由暗自点头,心想圆意向佛之心不减,如此定力,将来必成大器。

  闲话不提,众人继续往青衣人逃窜的方向赶路,果然不过十几里外,正有一处清溪川流而过的绿洲,那绿洲正在高山山畔,上面兴起了一座山庄。众人赶到庄前,只见两扇大门紧闭,门匾上正写着“金刚门”三字。大家心中愤懑,却也顾及江湖礼数,金刚门创始人固然是少林叛僧,但认真说来,武当派不是也一样?如今成了一方门派,纵然是上门讨理,图穷匕见之前,也要按规矩来。

  一名慧字辈僧人先上前去叫门,他刚一碰到门环,便“啊”的大叫一声,急忙将手撤回来。方天至等几人抢到他身边一看,只见他掌心被扯下一大块皮肉,边缘焦烂,仿佛是被烫伤了一般。众人走到门前,这才发现那门环颜色与寻常铜铁略有不同,竟然被人提前用炭火烤过,如今骄阳正烈,一时竟看不出来。

  空智怒不可遏,高声喝道:“破门!”

  他一声令下,方天至一掌推到门上,只见两扇铜钉硬木大门轰然一震,一下竟未打开。方天至掌力不绝,一道接上一道,运了三四股力后,一双手掌贴在大门上,硬是将那两扇门缓缓推了开来。门扉敞开一道缝隙,众人这才瞧见,上面挂着三条铁皮横栓,方天至一掌打裂了其中一条,剩下上下两条,竟被他用掌力生生扯了开。门缝越开越大,横栓再不能受力,连着撕开的铁皮,“哆”“哆”两声折断成两截,大门应时豁然洞开。

  众人抢进门来,入目便是一片白石小广场。场上笔直立着两排铜缸,几层石阶之上,迎面置着一只硕大的铜鼎,内中插着许多黄纸柱香,烟雾正袅袅。空智在院中站定,高声道:“少林派及武当派登门造访,请金刚门门主出面相见!”他两条白眉飞竖,声音中内力激发,如水波般在庄院中层层荡开,听在人耳中宛如两道炸雷一般,便是半里地外恐怕也能听得清楚。他话音一落,自高阶之上、正堂之中,奔出数十个汉子来,这些人僧俗交杂,或持兵刃,或凭拳掌,都在门前的小广场里亮出架势来。他们虽不说话,但瞧见洞开的大门,面上便带出些惊疑之色。

  为首的是个黄衣僧人,名叫法照。他瞧见断裂在地的三条横栓,心中道,想顷刻之间裂断这三条横栓,恐怕只有师叔刚相的金刚般若掌才能办到,来人大都年轻,不足为惧,但这丧门脸的老和尚内力不凡,门栓当是他打折的。此时门中长老俱都不在,只有师父坐镇,恐怕不能善了。这样想着,他冷笑道:“原来是少林和武当的,如此破门而入,某家还以为是贼人到了!”

  慧泽立刻反驳道:“我等上前叫门,却被你门环煨火暗算,倒不知谁是贼人,又为何心虚如此!”

  法照哈哈大笑道:“我金刚门上下练得金刚武功,向来不惧烤了点火的门环,怎么却伤到少林派的高僧啦?”

  殷梨亭报仇心切,哪有闲心与他在这磨嘴皮子,他一挥手,身后两个道人立刻将那被他用剑重伤的青衣人架上前来,扔在石砖地上。殷梨亭冷声道:“这青衣人自称是金刚门人,八年前便是他使大力金刚指将武当三侠俞岱岩打伤,如今武当派的上门,正是为了讨个说法!若再狡辩,姓殷的今日便要请教诸位高招了!”

  法照定睛一看,不由一惊,只见那青衣人面如金纸,衣襟上全是鲜血,已然人事不知。他认出这是同门的法成,法成金刚指力练得不俗,在三代弟子当中也是数得上的高手,今日来的这老和尚身上无剑,可法成却被剑所伤,那便只能是这青衣小白脸刺得他。法照心下含糊,看待殷梨亭的目光不由凝重了一些,口中则佯作发怒道:“你等将我法成师弟重伤,如今他人事不省,还不是任由你们说话!金刚门还未找你们算账,你们反倒找上门来啦。”

  金刚门三代弟子之间,若不是一个师父下的亲师兄弟,彼此间感情颇为淡薄。法成如今重伤濒死,法照也不如何难过,他知道几个门中长老及其弟子都在为朝廷效力,因此虽不知武当俞岱岩被重伤一事的真假,心里却也在犯嘀咕,暗骂他们拉屎不擦屁股,叫人家寻着味找上门来,给师父找事。但虽然如此作想,却先不能示弱,两拨人便在小广场上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双方都生出了火气,便动起手来。

  法照见人群混战,而那老和尚站住不动,便稍微放下心,就近先与少林派的僧人打起架来。方天至也先没有出手,目光盯住金刚门众人中为首的黄衣僧人法照,见他武功练得很不错,群僧招架不住,便上前接手,与他打斗。他生得模样扎眼,甫一过来,便被法照瞧个正着,两人心中默契,均撇下其他人,各出一招“神气东来”,四掌相接一处。

  法照这一下使出了十成功力,少林与金刚门毕竟系出同源,他瞧方天至比自己足小了二十多岁,便生了小看之意,本拟一掌占尽优势,先速速将这些小辈僧人打退了,独留下两三个厉害的对手,待师父出来了也好解决。方天至虽也打算速战速决,先声夺人,但却无心将他打死,便只使出了六七分力,有心瞧瞧金刚门高手能招架住他几下。

  然而这一掌甫一对上,法照只觉被万斤大锤迎面击中般,更有一股雄浑刚猛的纯阳内力顺着两条手臂的经脉刹那间侵蚀过来,他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撤开两掌,顺势倒飞出去,在一丈之外勉力站住后,仍不停朝后退却,踉跄出五六步后,方自站定。但他一口气还没回上来,方天至已随之飞扑而至,又是平平一掌“神气东来”,当胸逼来。

  法照此时双臂经脉剧痛,根本使不上力,哪里敢与他对打,只好朝台阶上逃跑。方天至一步跃上高阶,追他后心,正当此时,自门前大殿里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一个老和尚见他一掌来势凶猛,法照受他这一击恐怕要受重伤,便上前一步,抬袖卷过法照一拉,将他倏而拉远了一丈,甩到了自己身后,另一手则侧抬而起,掌心落到身旁那大铜鼎的边缘,朝方天至一拍。那铜鼎受他一拍,竟轰地一响,离地半尺飞了过来,眨眼间到了台阶前。

  方天至当即平地飞身而起,手攀在铜鼎边缘上一搭,人掠过飘烟的檀香香柱,将这大鼎让了开。大鼎去势不止,眼看便要掉下台阶,恰好往一对交战的僧人那滚落。方天至见状神色不变,飞落之际,一手握住铜鼎上的大环,将它往侧后方猛力一甩。那鼎在空中微微一滞,旋即朝相反方向飞回,飞过那老和尚身畔后,分毫不差的落定到它原来的位置上。

  鼎落铿然一声巨响,引得院中众人均停手望去,而方天至此时亦恰好双足落地,于阶前转过身,与那老和尚四目相视。他此番来西域,与人打架基本都是在碾压对方,难得遇到一个仿佛能与他对招的人,便认真看待。只见那老和尚亦身着黄色僧衣,颈上挂着一串佛珠,各个犹如鸽蛋大小,宝光晶莹,仿佛不是凡品。老和尚打量方天至,见他如此年轻,不由眉头一皱,再往阶下一看,目光落定在空智身上,大声道:“各位停下手来!”他这一声大喝,亦如惊雷般在院中炸响,内功造诣颇为高深,这声喝响一出,金刚门的门人纷纷收招退后,朝他行礼:“见过掌门!”

  众僧与殷梨亭等人亦停手,空智见状,不紧不慢的自门前走上阶来,双手合十道:“老僧空智,今日与武当派的殷六侠一并贸然上门拜访,无礼之处,还请门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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