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35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方天至顿了顿,不理她这话茬,“郡主若是担心安危,不妨让手下的高手拥簇过来,自可保万无一失。”

  赵敏闻言气道:“我偏偏不。就要冲出个刺客来,将我刺死刺伤,那才好呢。你不是千金一诺嘛,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方天至面无表情道:“若那刺客能敌得过贫僧,将你刺伤,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赵敏俏脸寒霜的骑马在侧,直到又转过一个街道,才重新张口道:“我不论做甚么,在你眼里都是不安好心。若是我令玄冥二老等人与你同列而行,一个不巧叫有心人瞧见了,难道不会疑心你投靠了朝廷,与他等为伍?你与我并行,旁人望见,却还有其他缘由可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方天至闻言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赵敏没听见他答话,又忍不住去瞧他,“你就没甚么好说的么?”

  方天至道:“今日一切,皆因你而起。难道贫僧还要记你的情不成?”

  赵敏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行事最重名节。是以今日才信守诺言,答应替我办这第一件事。像你这般的人,也是最好对付的,因为若要对付你,不需害你性命,只要毁你名节便够了。”她顿了顿,幽幽道,“但我只愿你答应我这件事,却不愿毁你名节。我也不要你记我的情,你心里不记恨我,就好了。”

  她这话说来,其中情意不需明言而喻,听者皆知。是以方天至皱了皱眉,最终叹气道:“郡主,贫僧与……”

  赵敏仿佛知道他要说甚么,忽而话锋一转,嫣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也不是?”

  方天至沉默片刻,也没有强行提及方才的话题,便答:“这个自然。”

  赵敏问道:“适才韦一笑说,你曾自杨逍手中救了一个人,那人是谁?”

  方天至道:“这关乎其人闺誉,岂可胡乱与人言及?”

  赵敏见他话语中处处维护,莫名便又觉得嫉妒,不知怎的,她忽而觉得事情没有单纯救人那么简单,便追住不放道:“杨逍早些年觊觎教主之位,常年在昆仑隐居,为了将教中实权握在手中,他必然不会离开光明顶太远。他这样的人物,眼光向来很高,能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子,应当也不是寻常脂粉。这女子不愿从他,要么便非江湖中人,要么便是与他立场相悖。”她打量方天至神色,“你怕我知道她名字,就会有碍她闺誉,难不成我可能认得?离昆仑不远,人物又秀妙;我若认得又于她不利,难不成她是峨眉派的弟子?”

  赵敏一番乱猜,其中漏洞颇多,显然只是大胆假设。方天至知道她机敏过人,若真与她逐条反驳,反而却给了她小心求证的机会。他想了想,摇头道:“郡主不必猜测,不管你如何试探,贫僧一句也不会理会的。”

  赵敏转而问:“那你是如何救的她?甚么时候的事情?”

  方天至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贫僧可以不说。”

  赵敏见他油盐不进,气得一摔鞭子,恼道:“姓方的!你耍赖!”

  方天至适才就想问了,“你怎知道我俗家姓氏?”

  赵敏立时回敬道:“我才不告诉你。”

  方天至心想,以她的地位权势,若想查他俗家背景恐怕不难。何况她在少林寺显然有内应,自己身世如何,在寺中却也不是秘密。便也不再计较,只道:“贫僧落发为僧,早已斩断俗缘,往日姓名,莫要提起了。”

  赵敏见他有所要求,自觉又占了主动,便又高高兴兴的娇道:“我偏不。从今往后,我偏要叫你姓方的。方天至呀方天至,你名字倒是不错,人嘛,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方天至听她胡搅蛮缠,不由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凛然唱道:“阿弥陀佛!”

  汝阳王府怎么还没到!

  这女的欺负贫僧不能崩人设啊!

  真是岂有此理!

  赵敏这厢瞧有点把他惹得不高兴了,又极其自然的转口道:“好。你不愿意听这个,那便来谈谈你们佛门的道理。”

  这个帽子一扣下来,方天至还不能不接,便道:“请讲。”

  赵敏略一思索,问道:“若有一日,大师走在河边,忽而听水中有人呼救,你救是不救?”

  方天至道:“自然是要救的。”

  赵敏续问:“若他是个大坏人,你无知之下救了他,岂不反而是做了恶事?”她语气中带了点嘲弄,“怎么不在救他之前,令他将生平往事说一遍,瞧瞧有没有做过恶事;或者是将他祖宗八代问清楚,看看有没有蒙古人?”

  方天至坦然道:“救人如救火,岂可如此耽搁?若他是好人,遇到贫僧正是命不该绝;若他是坏人,他自食恶果,又岂止在落水一事上?天网恢恢,好人终有好报,恶人终有恶报!”

  赵敏不以为然道:“他受你一救,说不定当天便又将真正的好人杀了七八个,好人在此又哪有好报了?”

  方天至反问道:“他受我一救,说不定当天幡然悔悟,将真正的好人救下了七八个,好人在此不就有了好报?明日之你我,皆无一定数,焉可以未作之恶罪人?”

  赵敏道:“那此前他害过的人,又如何作数?”

  方天至答:“我救他时,不知他过往。以后若知晓,力所能及,自当惩戒于他。”

  赵敏想了想,又问:“若你救他之后,知晓他是个恶人,可那时他已悔改,余生皆行善积德,清赎罪孽,又当如何?”她微微一笑,“你若放过他,此前受他所害的人,又当如何作论?”

  方天至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了一呆。

  他下地府之前,曾一共活了三十余载。一生任作魔教教主,所害之人,又何止百千?如今他已悔改,欲以数度轮回行善积德,赎清罪孽,可此前受他所害之人,又当如何作论?

  他默默的出神了片刻,最终轻声道:“贫僧也不知,当不当宽恕他。他受不受宽恕,也不该问贫僧,该当问他对不起的人。”他又不由合十,叹了口气,“该当问佛祖。”

  赵敏执拗的问道:“我不问佛祖,我只问你。若是你,你宽不宽恕他?”

  方天至迟疑了一下,道:“贫僧……贫僧愿意宽恕他,……令他赎罪。”

  二人一时无话,夜阑人静之际,街上绿树秋花、白墙素瓦,尽皆柔披月色,交影朦胧。

  赵敏望着他被纱灯点亮的侧脸,见他不知何故而惆怅,不禁触动问:“你还没有答我,若那人是个蒙古人呢?……若那个人是我呢?”

  方天至向她投去一瞥,却见她眼中隐有怔怔之意,这才想到,她为何有此一问。只是物伤其类,听到这番描述,他则想到了他自己。

  他这一沉默的功夫,赵敏忍不住续道:“先祖数位,眼中固有汉蒙之别,叫许多百姓受了委屈。只是时至今日,蒙古统治中原江山已有数十年,朝中不乏有识之士,已瞧到了这其中的弊端,生出改革之意。假以时日,不论汉蒙,天下百姓均可安居乐业,这样难道不好?如今明教叛军四起,朝廷军费开支无度,无力安抚民生。若你们往后不与朝廷作对,大家不必再打仗,也不必再死人;朝廷届时再兴改革,保护汉民,几百年过去后,咱们又哪还有甚么仇怨呢?”

  方天至叹了口气,道:“若要汉蒙化干戈为玉帛,蒙古人退出中原,回到北方,不是更好么?”他隐晦的劝了一句,“恶人可以再度从善,郡主能不做蒙古人了么?郡主既然已有立场,又何必如此呢?”

  赵敏微微一笑,神态中颇有一丝凄楚。但她自觉狼狈,转瞬便又回过脸去,口中仍不肯放弃道:“朝廷的事,我区区一个小女子,也做不了主。只是你还没有答我,若那人像我这样,你救是不救?”

  方天至又迟疑了一下,半晌道:“贫僧会救。”

  赵敏又问:“那你宽不宽恕她?”

  她话音一落,二人转过一条街道,只见朱墙长巷之中,一座豪奢宅门映入眼来。那门前砌青阶,立石狮,四盏朱纱明灯艳艳高悬,上头正书“汝阳王府”四字。

  众人还未到近前,府门左侧的一道朱漆小门忽而打开,一队仆从手持灯笼鱼贯而出,眨眼间迎上前来。为首一个锦袍中年男子道:“郡主今日回来的晚些,王爷和王妃心中挂念,适才还问了一回。”

  赵敏便抛却先头的话题,向这锦袍人笑道:“劳烦哈总管亲自出来相迎,父王他们安歇了没有?”

  哈总管恭恭敬敬的道:“迎接郡主,本就是应当应分的。王妃还在礼佛,王爷眼下已歇在芳霖院了。”

  赵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去给父王请安罢。”又问,“哥哥回来了没有?”

  哈总管道:“世子也回了,就和郡主前后脚的事。”他这时才向方天至瞥了一眼,问,“这位大和尚,郡主要怎么安排?”

  赵敏想了一想,道:“这位是我的贵客,划一座清静避人的好院子给他住。不要与府上清客混在一起,他不喜欢吵吵闹闹许多人。”

  方天至又听他二人对答片刻,仿佛已将他的住处定了下来。其中一个很伶俐的仆人便过来牵他的马,很是客气道:“大师请跟我来。”

  方天至便翻身下马,向他合十一礼:“有劳。”

  赵敏坐在马上瞧他,笑吟吟道:“有甚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同这位哈总管提。”她说完,一个不起眼的仆从又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只锦凳,垫在她脚下。赵敏习以为常的踩凳下马,将鞭子往仆从手中一甩,回头向玄冥二老道,“多谢两位先生相送,万安寺的事情,还要劳您二位费心。”

  玄冥二老齐声答:“郡主放心,属下这便回去了。”

  赵敏点点头,又吩咐哈总管道:“跟我去见母妃。”这时方天至已随着掌灯在前的仆从进了宅门,隐隐听她又说了几句,“母妃晚上吃的甚么?今日精神好不好?”待绕过几重门墙,门口的灯光声音便都隐没了,也不知赵敏去了哪里。

  二人又在偌大的汝阳王府中走了片刻,那仆从引他进了一处清净院落。进了院门,只见廊下垂着纱灯,但也只将宅屋映个朦胧,隐约得见其中造设清妙、布置精雅。一阵微风拂过,犹送来一缕缕不知来处的荷花香气。

  仆从引他入了正厅,又将灯具点亮,道:“请大师在此院中安歇,稍待会送来伺候的下人。”

  方天至立时婉拒道:“不必如此。好意心领,只是贫僧自由自在惯了。”

  仆从似乎也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江湖怪人,便顺从道:“那么便留一个人住在这院中角屋里,方便大师吩咐用水用饭。”

  方天至只好道:“有劳。”

  却说赵敏回到汝阳王府不久,张无忌等人也赶回了落脚的客栈。宋远桥受困数月,又身中奇毒,已然乏累不堪,众人便也先不叙话,而是送他进屋休憩,以待明日。

  张无忌告别属下,回到自己屋中躺好,心中一时是万安寺宝塔,一时是众位师叔,一时又是周芷若美丽的脸庞。正自烦扰,窗边忽而轻轻一响,他循声一望,却见窗扇自外头被人推开,夜色之中,一个赤发疤脸的头陀正探头向他望来。

  张无忌认得他是赵敏身边的人,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呼唤杨逍和韦一笑。那头陀也不慌不忙,只是静静的打量他,待众人来齐,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个方向,率先运起轻功而去。

第58章

  翌日拂晓,方天至练罢内功,自床榻上睁开眼来。

  昨夜灯色稍嫌朦胧,眼下天光遍洒,各色雕具宝玩、轻纱重幔,便一一现出妙雅姿态来。方天至是趟过金海玉池的选手,分辨得出这小小一间雅室,实在有颇多精奢之处,令人咂舌。他感受着屁股底下如云朵般的锦缎,不由暗中唏嘘片刻,这般舒舒服服的日子,他也是有个百来年没过上了……

  竟然有一丢丢的不习惯!

  又琢磨了片刻万安寺中的事,屋中晨曦愈盛,莺语渐密,方天至回过神来,便走下床去,推开两扇雕窗。放眼一望,只见窗对小园,不远外树石环抱之中,正蓄了一池绿水。十数朵开谢参半的白荷花正袅娜立在微波中。风过窗畔,幽芳悄递,想来正是昨夜那夜半清香的来处了。

  小池岸畔,半帘蔷薇攀在粉墙上,伴着葳蕤树影,开得花色交错。墙头梢外,尤有不知几重飞檐碧瓦,静静伫在灿烂秋光之中。

  这般富贵园景在少林寺可瞧不太见,方天至多赏了几眼,忽而听门口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大师晨起了不曾?”

  方天至便离了窗前,将门打开,与袖手相待的仆役道:“施主有甚么事?”

  那为首的仆役身后,又站着数个捧着水盆、软巾、雕盒等洁具的下人,他见方天至已穿戴整齐,便答称:“郡主适才吩咐说,稍待请尊驾移步往花园一叙。”又请示道,“大师眼下要不要清漱?”

  方天至点点头道:“贫僧自己来就是,不敢劳烦诸位施主。”

  待他收拾妥当,一名仆役便又引他去见赵敏。也不知绕了几条转廊,过了几重圆月门,二人果然来到一处花草石树尤为妙丽的园子中。又行片刻,密竹墙外隐隐传来兵刃嗤嗤鸣响之声,方天至绕出小径一看,只见飞檐亭畔,紫薇林中,正有一抹鹅黄素影独自舞剑。观其身姿模样,确是赵敏无疑。

  方天至伫立林外,静静看了片刻,一二招过后便认出她练得乃是武当派的柔云剑法。她昨夜只看过一回,剑招之中颇有一些偏差之处,并未能尽得其神形之髓。只是她手中倚天剑甚是不凡,青光闪烁间,紫花碧叶漫天洒落,剑身所及之处,无可搦其锋芒。单凭这一把宝剑,江湖上若非一流高手,也难以奈何她。

  赵敏又舞片刻,忽而拧身飞窜而来,剑出一式“松云挂翠”,斜挑向方天至胸府,口中笑道:“看招!”

  方天至向后轻飘飘让开一丈,丝毫没有还手的兴致,顺势问道:“郡主叫贫僧来,所为何事?”

  赵敏一招不中,便干脆收剑曼立,嫣然问:“昨夜睡得好不好?住的地方还满意么?”

  方天至颇有些无奈,见她不肯罢休,只好淡淡道:“贫僧餐风饮露惯了,有片瓦遮身便觉安乐,向来睡得香、吃得饱。”

  赵敏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的望着他,“那就好了。”说着,她手负长剑,绕着他打了个圈儿,“我适才练剑,你都瞧见了罢?这柔云剑法,我使得并不怎么好,如今鹿鹤二位先生身缠要务,留守万安寺走不脱身;你武功那么好,不如劳驾指点一二?”

  方天至想也不想,婉拒道:“贫僧微末功夫,焉敢指点郡主。”

  赵敏仍不生气。日光熠熠间,只见她娇靥鲜润,笑涡隐隐,口中则不急不缓道:“好罢。你不肯指点,我只好去万安寺一趟,亲自向俞二侠请教了。”

  方天至登时冷叱道:“你借比武为名,暗中偷学中原各派武功不算,还要削去别人手指,未免也太过卑鄙狠辣了!贫僧绝不会再任你如此行事,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赵敏微微一笑:“我不过同你开玩笑的,你当真啦?”

  方天至肃然道:“不管你是不是在说笑,贫僧却从不说玩笑话。何况如此大事,岂能拿来随口调侃!”

  赵敏垂睫沉默片刻,道:“我本就不打算斩人家手指了,你信不信?”她说完这一句话,仰起头来瞧着方天至,神容又是温柔,又是哀楚,“我这般卑鄙狠辣的人,若偏偏要去斩人家手指,偷学人家武功,总有五六种方法教你无可奈何的。只是我想,如果那样儿,你对我恐怕永永远远都是方才那般态度了。”

  方天至微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赵敏侧首望向紫薇花林,轻轻叹了口气,亦不再言语。

  半晌,方天至放缓语气道:“练武最要之处在于精而不繁。除非天纵奇才,否则贪多总会嚼不烂。你武学根基薄弱,精妙招数即便学了再多,也不过空中楼阁罢了。何况你身旁护卫如云,寻常高手近不得身,何必宁愿担上不尽骂名,也要如此急于求成呢?”

  赵敏复又凝注着他,莞尔道:“你功夫虽然比我好,道理却不一定说得就对。若我真能集百家之所长,再倚神剑之威,未必就打不过你。”

  方天至心道,那你怕是在做梦了。他想了想,忽而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若赵敏觉得学这些招数没甚么用,也许就惫懒于此了,便道:“你这样想,实在是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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