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子曰
秦冬柱道:“若离了府里,老爷自然会放了咱们全家的奴籍。如此此事容易的很。”
他媳妇戳了他一手指头道:“你便是个没心眼子的。纵来日老爷放了我们的奴籍,孩子们却又拿什么过活?依然做巡防队呢?丫头随着我去绣房做针线?外洋地方虽大,朝廷颁了跑马圈地令,这么些人过去,凭他多大的地方早晚让人圈完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便没了。外洋有许多昆仑奴东瀛奴,得了地便是了。”
秦冬柱想了半日,仿佛媳妇说的有理,便依了她。
这一日他们一家子辞了亲友往码头上了船,众人皆十分兴奋,船上人人皆议论早出去的亲友捎回信,发了何等财、得了多少地。亦有让身藏火枪的西洋人打死的。只是朝廷一旦知道了,不论是非皆让西洋人偿命。
秦冬柱家的正坐在人群中悄悄听着,忽觉自自己让人扯住了。回头一瞧,乃是一个妇人,穿着寻常的衣服,头上裹着块头巾。那妇人拉了她道:“你可是晴雯?”
秦冬柱家的一愣,笑道:“早年我倒是叫过这个名字,只不知这位大嫂是谁?”
那妇人苦笑道:“你这模样半分没变,我在那头远远的一眼便认出来了。怎么你竟已认不得我了?我乃是袭人。”
秦冬柱家的大惊:“袭人姐姐!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再细瞧这妇人脸上委实有当年袭人的影儿,只是少说老了自己十岁。
袭人叹道:“那年我回去,家里倒是欢喜得很。后来哥哥与我寻了一户人家嫁了。我男人是个老实的,只是婆婆过于……”她摇了摇头,“罢了,不提了。”乃伸出一双手来,“你瞧我这手便可知一二。”
秦冬柱家的一瞧,那手上遍是茧子并许多长长短短疤痕,不由得咬牙:“好狠的心。”
袭人道:“幸而她半年前终是去了。我男人也知道我多年受尽委屈,诸事都听我的。故此,”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回,“我想着在京中也难得有什么好营生,不若去外洋一博。”
秦冬柱家的点头道:“既这么着,咱们且一道走,我男人有荣国府的信函,想来外洋官府能得些方便。”
袭人大喜,赶紧不尽,拉着她说了许多好话。又问:“当年仿佛秋纹也不曾出府,如今可好?”
秦冬柱家的笑道:“好的很,如今已是管事娘子了,只她两口子不愿出府罢了。”
袭人叹道:“你们两人都是好命的。”
秦冬柱家的笑道:“姐姐也苦尽甘来了。到了外洋圈些地、买些昆仑奴,也可做个太太了。”
袭人笑道:“借妹妹吉言了。”犹豫了半日,又问:“不知宝二爷如今可好?”
秦冬柱家的笑道:“你竟没听说么?他可是中了探花的。”
袭人道:“这个我却是听说了。只不知如今可好。”
秦冬柱家的道:“二爷旧年成亲了,如今宝二奶奶在女校给三姑奶奶帮忙呢。”见袭人面上似悲似喜,又道,“家里的爷们除了琏二爷有个平姑娘,都连一个房里人都没有。”
袭人惊道:“竟然一个都没有?”
秦冬柱家笑伸了个手指头出来,只说了一个字:“忙。”
袭人一怔。
秦冬柱家的道:“无所事事的男人家中才讨一堆小老婆耍子。如今荣国府的小爷们一个赛一个忙,故此没空。”
袭人闻言静立许久,叹道:“曾听老人说,世事多变,果不其然。”
后她们两家果然一道从天津大码头换船去了北美。因彭楷还驻守在此,荣国府的信函极为好使,行事极为便宜,大大的圈了些土地。两家男人一个能干一个老实,没两年,她两个倒是都做了太太。
☆、146 番外八 星星乐园
方靖走进工地,耳听各色机器轰鸣,许多工人来来往往甚是忙碌。一位青年公子身穿极易污色的月白箭袖负手游走于各处,不时指指点点。乃笑上前去。
“东家!”引着方靖过去的那下人道:“方总督来了。”
那东家略略回头,喊了声:“方六伯!”
方靖含笑道:“你倒也不怕弄脏了衣裳。”
那东家笑道:“无碍,污了换一身便是。”
方靖摇摇头,心道,这孩子显见是在家中惯的。又问:“你弄的这个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东家笑道:“给人顽儿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建好了请方六伯阖府先来顽会子便知。这儿吵,咱们往屋里说话儿。”便欲伸手去搀他。
方靖瞪了他一眼:“去去,我还没老呢,搀什么。”
那东家一缩脖子:“罢了,马屁拍在马腿上,总督大人请。”乃毕恭毕敬的一抬手。
方靖一笑,他两个往不远处一座小楼走过去。
二人到了里头坐下,下头有人送上茶来,方靖低头饮茶,不说话。那东家也不做声,只静静坐着。
半晌,方靖才道:“星星啊,我跟三爷闹翻了。”
那东家一笑:“猜着了。”
方靖瞧了他一眼。
那东家道:“早在十几年前——那会子我还小呢,听见我母亲拿着邸报同父亲说,三皇子与小方探花早晚翻脸。”
方靖多少年不曾听见“小方探花”之称,一时恍惚起来。许久,叹道:“古人云沧海桑田,如今方窥得一二。”凝了会子神,笑道,“你母亲果然有预见之力不成。”
那东家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眉道:“不止我母亲,我爹、舅姥爷、齐大伯、白先生他们都猜着了,想来朝野中还有不少猜着的。这有什么难的?论本事你也较三皇子强些。你在北美这么些年、诸事了如指掌。从前不过他为主公你为幕僚罢了。他才情虽不错,偏短于决断,跟袁本初似的。若在本国,他是皇子、你是他母家表弟,阖族荣辱系与他一身,自然得费尽力气助他。”说着,他笑了起来,“听舅姥爷说,早年你被他气得吐血的日子也不少。偏如今你们都来了外洋——”他晃了晃杯子,脑袋一歪,成心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来,嘴角含笑。“诸事从新。老圣人又去了、他已从皇帝的儿子降格为皇帝的哥哥。他多年来所依靠者多半是外家之力罢了,偏他外家原是你本家。这会子他若还压得住你,我倒是与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方靖苦笑道:“他欲我助他参选总统。我瞧着他诸多行事皆差九爷远矣,只怕有败无胜。”
那东家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摆了摆:“不止。你欲自己参选,可对?”
方靖轻笑:“然。开国总统谁不想当?星星不赞成么?”
那东家笑道:“我有什么赞成不赞成的?依着宪法人人皆可参选。只是依着心情,自然是更喜欢你不参选罢了。”
方靖笑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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