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子曰
清平道人道:“太后又岂是寻常妇人。”回头看看玄成,颇有几分不忍。
贾赦笑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我既从不曾公正,自然不求着道长公正。只要您知道这回事便成了。你们道家不是顺其自然么?既然心有所偏是自然,何须强扭着它正过来?”
清平道人不禁赞道:“国公好通透的性子。”
贾赦笑道:“我不过是承认自己很俗罢了。许多人心中也是俗的,只自以不俗,事事以不俗来强扭着自己。何苦。”
清平道人颔首道:“恨不能早识国公。”
贾赦笑道:“有缘早晚能相识。”
清平道人看了看喜爱的那位弟子,终向贾赦道:“不若此事就此了结可好?”
贾赦点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清平道人道:“贫道欠国公一个人情。”
贾赦笑道:“那可好了,来日我寻你算命,还请算得准些。”
二人齐声大笑。
一时贾赦回去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白安郎,笑道:“如此,太后那头只交给这老道便行了罢。”
白安郎叹道:“我在乐善郡王府多年,知道许多事,方能猜到清平道长必会出手对付太后,国公与其初次相见亦不曾深交,如何猜出来的?”
贾赦笑道:“一个道士能做了帝王心腹,圣人夺嫡之时想是没少帮忙的。这等人,凭他是和尚道士大儒,必以主公利益为上。圣人非太后亲子。如今太后身处那般境地仍有余力险些害死忠良,又岂知她来日无力损圣人基业?”
白安郎一想也是,苦笑道:“国公爷这般通透,乐善王爷输的不冤。”
贾赦摇头道:“他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圣人。不过因我插了一手他输的更快些罢了。”过了会子,忽然笑道,“幸而咱们家近年无嫁娶。”
白安郎与他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想来不久便有国孝了。
因撇过不提。
这一日荣国府的大兴土木终是完工了,贾赦得意无比。荣府的各位主子虽心中也暗暗嫌弃他闹得太大了些,然新的抽水马桶委实较之从前干净,倒也罢了。贾赦竟干脆阖家摆了宴席庆贺使用新马桶,又将莫鲲一家子请了来参观,其实不过是想见迎春罢了。这年头女儿出嫁了回娘家不多,逮着机会他便想让闺女回来瞧瞧。
莫鲲也乐得跟与荣国府多来往,又让长子莫瑾多与贾琏交好。莫瑜如今已同他恩师姜老爷子并十几位同门师兄弟一同编纂拼音字典,遇上麻烦老姜时常打发他来寻贾赦帮忙,师徒两个倒是都不客气。
迎春回来自然先去各处走了一圈儿,最后方来见他爹。
贾赦等了半日可算等来了,忙拉了女儿细看了一回,见她虽换了妇人装扮,仍是那张孩子脸,又瞒怨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嫁给人家了。”
迎春抿嘴儿一笑。
贾赦又道:“气色不错,看来过得还不算差。”
迎春笑道:“哪里会不好呢。我只管着我院中那些事务,不过一个月理理嫁妆里的账目罢了。闲了只搜罗整理些棋谱。”
贾赦因问:“那个大嫂子呢?”
迎春道:“见我当真不欲沾惹中馈,亦无意家业,黛玉与姜家的亲事前阵子也传出来,如今倒有几分巴结我呢。”
贾赦奇道:“莫家门户不低啊,怎么娶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大儿媳妇?”
迎春叹道:“大爷长了二爷十二岁呢。大爷议亲那会子先义忠亲王还是太子,我公爹早年将他得罪狠了,若非仗着婆母娘家之势,一家子不定让踩到哪里去了。高门大户的好女儿哪里肯给我们家。大嫂子之父至今不过从四品罢了,少年时家中还颇为清贫。她兄长前科中了进士一直在等候补,至今未曾补上。”
贾赦点头道:“既这么着,显见是你比她的娘家高了,她起先有些怕你夺中馈也是情有可原的。横竖咱们家不图他们家什么,你只管开心过日子,一家子和气些。你婆母见了自然觉得你懂事。”
迎春笑道:“婆母待我很好。”
贾赦笑道:“有福气娶到我闺女,能不好么?”想了想,又说,“莫家没有台球桌子吧?明儿我送一张去,你闲了也可顽会子。”
迎春低了头不支声。
贾赦笑道:“我家迎儿台球打得那么好,不顽可惜了。难道你如今真的不爱顽那个了?”
迎春哪里是不爱顽了,不过那东西扯着一段往事罢了,有些羞愧。
贾赦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坦然就好,你爹年轻那会子也有这么一出,寻常得很。”
迎春闷了一会子,半日才说:“家里也没有人会。”
贾赦笑道:“教他们。”
父女两个又说了会子旁的,外头有人来喊开席了才出去。席中自然热闹一番不提。
次日,贾琏忽然来寻他老子,支支吾吾的说了半日,贾赦全然没听明白。贾琏终于直言道:“我媳妇儿道,咱们家那个马桶有趣,不如也请她叔叔婶婶来瞧瞧。”
贾赦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觉得爹偏心么?”
贾琏笑道:“父亲不过是想见二妹妹,寻个借口罢了。”
贾赦也笑道:“可不呢?虽说都是亲家,明面上须得一样。可我哪里是想请亲家赴宴?分明是想见女儿。既然你明白,你媳妇儿不明白?”
贾琏笑道:“我同她说了。”
“她仍然是觉得我偏心么?废话,女儿和媳妇能一样么。”贾赦哼道,“说什么把媳妇当自家女孩儿一般,一千户里头有一户就不错了。”因笑道,“既然她闹别扭,明儿个也去请子腾来赴宴吧。”
贾琏方才听他道“女儿和媳妇能一样么”还只当不能了,闻言反而一愣。
贾赦笑道:“媳妇和女儿自然不一样,媳妇和女婿却是一样的。她若哄的我儿子开心,我哄哄她开心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今天早了一个半小时搞定。
江南只是副本,主战场还在京城。不然这么好的地暖白铺了嘛
☆、第87章
话说这一日王子腾收到荣国府的帖子,让他们阖府去赴宴,道是为了庆贺荣国府新铺了地暖、新修了抽水马桶,不禁啼笑皆非,向来送信的小厮道,“你们老爷唯恐世人不知道他弄了那个么,”
那小厮笑道,“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原是我们老爷想我们家姑奶奶,昨日打着这个旗号请了莫家亲家老爷亲家太太与姑爷姑奶奶并他们家大爷、大奶奶来。忽然想着,二奶奶只怕也念着家里呢,故仍是用了这个名头来请王家亲家老爷阖府。”
王子腾稍有些动容,叹道,“我这个侄女儿竟是没给错人家。”乃应了次日便来。
次日王子腾果然领着夫人并侄子、侄媳妇、女儿过来,贾琏亲去门口相迎。才寒暄着下了马,忽见外头又来了两个人,中有一个熟络的向荣府的门吏打招呼。
门吏笑道:“赵公公,你们又来了!”
王子腾听见“公公”二字不禁回头一看,忠诚王爷司徒塬笑容满面的也在下马,那位赵公公他也认识,正是司徒塬身边的心腹太监赵得福。
贾琏自然也听见了,与王子腾、王仁三个忙过去正欲见礼,司徒塬一摆手:“无须多礼,我时常来你们府里串门子。”
王子腾心中暗暗纳罕,看起来忠诚王爷与荣国府十分熟络。
贾琏自然知道司徒塬是来找他老子的,也知道他们从来都只在接待厅坐着,乃向王子腾告了罪,笑着欲引司徒塬往接待厅去。
司徒塬笑道:“斯汀陪王大人便是,我不相干,自去老地方等你爹。”说罢竟自己去了。
贾琏只得依旧陪王子腾一家子往里头进,欲先去拜见贾母。
才见司徒塬身影没了,王子腾忙问:“忠诚王爷时常来你们府里?”
贾琏点头道:“他那五原医学院与我父亲的三味书屋时常有往来。因他们如今有一半课程在教西洋医术,与三味书屋里的教化学的洋先生茨威格并教机械的丁先生常一处做学问。”
王子腾皱眉道:“圣人可知道?”
贾琏笑道:“圣人自然知道,且圣人颇为赞成父亲引着他办学校的。况不是正经的教人念书的,出不了状元。”
王子腾“嗯”了一声:“圣人知道便好。”
贾琏又道:“当日忠诚王爷派了人相助五皇子一事,便是我父亲依着他的一些话猜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会子我父亲尚不知道真假,只怀疑了上了便让我快马奏明圣上,谁知他竟是没猜错!”
王子腾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且不论真假,他有这份心圣人必满意的。”
一行人遂去向贾母请安不提。
另一头贾赦听说司徒塬来了,猜是怕有什么消息,忙出来见他。
因他来了许多回,下人早将接待厅四周清了场子。贾赦进去只见司徒塬闲闲的坐着喝茶,还与赵得福评议盆景儿。见贾赦进来笑指他道:“我竟不敢惹你了,你是如何将太后弄病了的?”
贾赦眉头一抬:“太后病了?”
“罢了,”司徒塬一摆手,“说与你无干我是不信的。”
贾赦哼道:“自然与我无干。又不是我做的。”
司徒塬也哼道:“纵不是你做的,也必是你引着旁人做的。”因告诉他,“太后怕没多少日子了。”
贾赦点点头:“多谢特来告诉一趟。我还琢磨着她怎么还没死呢。”
司徒塬忙问:“何人出手?”
贾赦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清平道人乃圣人心腹;我想着他与太后分属两营,若知道他上了对手的当、险些损了己营栋梁,必会查清楚。”
司徒塬道:“我便是奇这个,你如何使他信的?”
贾赦道:“我亲去告诉他,他纵不全信我,也必去细查。你虽没那个本事,他想是有的,从前只不曾往那头想罢了。”
司徒塬一想也对,赞道:“这便是借力打力。”
贾赦摇头:“错,这仍是专业人做专业事。”
司徒塬笑道:“不与你争这个。我再送你个人情,王子腾的女儿快要出嫁了。”
贾赦瞥了他一眼:“这算什么人情?”
“若日子不变,必在孝期之内。你可将此人情转送与他。”
贾赦想了想,问:“太后还有多少日子?”
司徒塬道:“左不过二三个月。”
贾赦点点头:“这是你随意送我的,不算人情卡里头。”
司徒塬笑道:“算我送你的。”也知道他有客,便告辞了。
贾赦从来懒得送他,竟随口道了声“白白”转身就往里头去了。
好在司徒塬那医学院也有几个洋和尚,知道这“白白”是洋文再会之意。
一时回到书房,贾赦让人去请王子腾来。两位亲家也有日子不曾相见了,说了许多朝堂之事。又议起几位皇子来。
王子腾道是眼下三皇子最是风头正劲,二皇子近日也颇得皇宠。贾赦连连摆手,只说万万莫要参合进去,为时尚早,圣人还正当年,心腹与儿子搅和到一块儿,两个都得完蛋。
王子腾笑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如今咱们何须赌这个。”
后又说起儿女们来,王子腾笑道:“我家那丫头预备九月初十出阁。”
贾赦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低声问:“可寻个借口提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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