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别哭了,等将来……我一定弥补咱们儿子。”胤礽如此劝道,他会给他们的儿子追封,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销声匿迹。
太子妃眼圈通红,连眼泪都没有了:“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明白,殿下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过去一个多月里,胤礽夫妇沉浸在悲痛里,没有认真谈过这个。但两个人私下都想过,怎么两个孩子种痘,弘晋都好好的,一向健壮的四阿哥就没了……
这里头有没有人动什么手脚,胤礽已经命人暗中调查,他身边的太监们、奶公乳母、哈哈珠子们各显神通,但现在还没什么结果。
他看着太子妃憔悴的模样,不欲令她多虑而伤身,只道:“人各有命,四阿哥与我们没缘分,他的医案、脉案,不止我,就连汗阿玛都过问的,不会有什么人敢下手、更没有机会。你不要多想。”
“殿下……”太子妃痛苦的看着丈夫:“真的没有么?”她宁可有,让她有个可恨的人,否则要说自己命中注定,说四阿哥命不好么!
胤礽郑重的对妻子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道:“外头的事有我,你自己保重身体,四阿哥权当与你我夫妇无缘,看开些罢。”
直郡王府中,道琴听秦吉了说完此事,忍不住叹道:“怎么会寻常,太子妃得多伤心呐。”太子膝下已有三子,得寿、弘晰、弘晋都是好孩子,可唯有四阿哥是太子妃所出。
连她都忍不住疑惑,过去她虽不常见毓庆宫的几个孩子,但她也知道,得寿身子弱,弘晰几个倒是蛮健壮。尤其是四阿哥,太子妃待他如珠似宝,小心翼翼的照料,怎么就没了?
大福晋的疑惑存在于很多人的心里,虽然宫外也有宗室家的孩子夭折,可毓庆宫四阿哥……说句冷血的话,若是弘晋没了,大家准没这么一惊一乍的。
所以,不止是太子夫妇、也不止宫外的贝勒、福晋们,就是康熙本人也在怀疑。所以在孩子夭折之初,他就召来内务府慎刑司和顾问行,交代他们把毓庆宫四阿哥的奶娘、太监,日常请脉的太医同当日负责照料的太医都给扣起来。
“你们听着,朕要个确实的结果,平素康健的皇孙是怎么没的!”康熙语气严厉:“你们必须得给朕一个答案。皇孙种痘之前的衣食用药,都要切实记下,朕都要过问。”
四月里,新任土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与妻子恪靖公主陛见天子,他们夫妇预备要前往喀尔喀土谢图汗领地。此次前来,一是请旨,二是请皇上训示。
康熙到底还是采纳了胤禔的建议,将公主府建在了呼和浩特大青山附近,并命令胤祐负责送公主夫妇前往呼和浩特,直到公主入驻公主府。
七贝勒万万没想到这个差事能落在自己身上,接了旨以后,胤祐高兴的在府里绕圈。这差事虽然辛苦,可于他而言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快叫、呃,快叫侧福晋带着大阿哥、大格格来,爷有话要叮嘱。还有你们,赶紧参详着收拾东西!”胤祐大笑着吩咐道:“爷要出远门办差去了!”
八贝勒府里,已经成婚分府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过来和八贝勒饮酒,听说了七贝勒得了好差事,胤禟不由得嘴里酸溜溜的醋起来:“老七一个跛子也被汗阿玛相中了,啧!”
“你至于么,这么酸溜溜,倒像个娘们。”十阿哥胤不由得讥笑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无官一身轻,没差事未必是坏事。若是让你去送姐姐,半道您九爷再喊苦喊累的,没的丢人。”
胤禟酒气上头,听不得这话,闻言就拍桌子:“你说什么呢!还是兄弟么你?”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你们俩别和小时候一样。”八贝勒打圆场道:“七哥能拿到差事,那也是汗阿玛的圣意。说不定他老人家就看中了七哥平素老实稳重呢,你要想出息,倒也拿出点样子给汗阿玛瞧瞧哇。”
“八哥说的倒轻巧。”嘴上虽然这么说,胤禟还是听话的坐下了,对胤翻了翻眼睛:“八哥看我和老十,就别说我们,就说我五哥,他也老实,怎么没见汗阿玛点他的差事?哼!不知道给汗阿玛吃了什么迷魂药。”
眼看着胤禟越说越过份,连皇上都捎带上了,胤禩啪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撂下脸道:“老九,你喝蒙了罢!作死吗?这话传出去,你就是找打!”
胤也道:“行了老九,有完没完了还。咱们哥儿几个,除了太子之外,也就大阿哥被汗阿玛看在眼里,日常乐意把差事给他。再不然就是三哥,手上有个修书的差事。再不济就是咱们八哥了,诶,论起来,咱八哥才最厉害!”
“八哥别生气,是弟弟错了。”胤禟这会醒了脑子,看胤禩脸色不好,赶紧道:“求八哥饶了弟弟一回,别和我这浑人计较……八哥也想想,我和老十也成婚了、也生子了,可还是头顶空空,连个爵位都没有。说是皇子位比亲王,可那是在宫里。”
更何况,没封爵就没有旗份,换句话说,手底下只有宫里带出来的奴才,皇上配给的侍卫,没有正经得用的自己人。胤禟心里着急,哪怕他有得宠的额娘、有做贝勒的哥哥,但他这么年轻,难道以后就这么闲着吗?
郭络罗氏也比不了钮祜禄氏,依照他们汗阿玛封爵的习惯,将来老十可能封贝勒、甚至封郡王,他却只能封贝子,最多封个贝勒罢了。
他把这个念头说出来,老十却不甚在意,反正他是孝昭皇后的外甥、温僖贵妃的儿子,果毅公是他的外家,那是五大臣之后,他又娶了个蒙古格格,横竖少不了他的花用;
而胤禩想的更多些,如今看来,皇上志在修内,战事少了,皇子们出征的机会也少,捞功劳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
老九日后封爵,起步恐怕还真不会很高。但这话胤禟自己说可以,胤禩却不能说,他只是笑道:“瞧你想的,除了咱们大哥有战功。剩下的哥哥都是二十岁上下才封爵的,你急什么呢。”
“算了,八哥说的也对,我不着急。”胤禟满饮一杯,然后神秘道:“不过,宫里最近的消息,八哥听说没有。”
“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胤疑惑。
胤禟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知道什么,你自打成婚就知道在府里窝着!”
“到底什么呀,有话说话你倒是。”胤不耐烦了,胤禩也好奇的看着他。
就听胤禟神神秘秘的说道:“宫里头传言,说皇太子命硬……”他说的余韵悠长,胤禩只是笑着自斟自饮,胤皱眉想了一会,随即满脸煞白。
“这话……子不语怪力乱神,三爷何必在意。”熙春园里,陈梦雷对胤祉道:“这种八字相面之说,不能当真的。”
“先生,老夫子不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您编过讲易之书,好歹帮帮我!”
胤祉语气焦急:“你是不知道这话已经传到什么地步了,我平日与太子交好,你是知道的。先生就给我说说,我那二哥的八字,真的那么硬?你告诉我,我也好决定是否敬而远之啊。”
“可,三爷您知道东宫的生辰八字吗?丑话说在前头,易学非我所长,只能为三爷参详罢了。”陈梦雷无奈,这些年胤祉待他亦师亦友,绝无怠慢。他也觉得这位皇子虽然没什么人君之像,但之于他,也实在够意思。
“这……”事到临头,陈梦雷松口,胤祉反而犹豫了,他想了一下才道:“我只知道,太子生在甲寅年庚午月丙寅日,时辰却不太清楚。”
陈梦雷掐指一算,半盏茶的功夫才道:“这话出自我口,入得三爷之耳,天知地知,我知三爷知。出了这书房,微臣可不认。”
“这是自然,出了门,就当本贝勒什么都没问过。”胤祉急道:“先生您快说啊。”
……
“甲寅庚午丙寅癸巳,这的确是大贵之命,不过……”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子摇摇头:“只是丙寅日柱,丙为阳,身坐长生,有光彩之象,主人聪明,但坐下枭神夺食,不吉。”
盛京城里,胤禔示意全都拿出银子,十两的小银锭,被塞给了老头。胤禔道:“老人家收着罢。”
算命先生最是老于世故,既有银子拿,自己又是个瞎子,他也不多嘴,只是抱拳道谢,低声道:“老瞎子只祝小爷心想事成,呃,小爷也不必将命理之事太当真,前朝武宗命格大富大贵,又如何呢?多谢您的银子了。”
胤禔不在意的笑笑,挥手带人走了,这老头以为是他的八字,胤禔倒也没辩解。实际上这八字是胤礽的,他昨日来到盛京,大队人马也需休整,于是在盛京停留一日。
今日闲来无事,胤禔就带着人在城内溜达,不想就遇上一个算命先生,据说在盛京城里很有名。直郡王闲的发慌,便拿出了胤礽的八字出来算算。
胤祉不晓得皇太子的八字,直郡王可是知道的,早年他和胤礽常在一块打闹玩耍的时候,他们赶上生辰和对方一起过生日,自然就知道了。
枭神夺食,胤禔笑着摇头,想起舅兄那日松在盛京的得力属下、王府长史尹适的族叔朱克图告诉他的:京中流言纷纷,已然涉及皇太子命数了。
直郡王失笑之于也有狐疑,这流言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闹的这么凶,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攻击堂堂东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封建迷信不可取,请坚持唯物主义价值观。
八字的确是胤礽的八字,或者说年月日都是真的,但时辰不一定,我是找到的,不敢保证准确。
丙寅日柱里枭神夺食的说法,大家可以随便看看,带着枭神夺食的人:与母亲无缘、任性,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很坏。当然这只是八字里很小一部分,就像算命人说的:总的来说这个八字是大贵的命格。
第170章 :信息
四月末, 胤禔出山海关向京城一路疾驰,人到直隶密云的时候,居然遇上了顾问行顾太监。
“顾谙达怎么在这?”胤禔有些好奇,顾问行身边就俩小太监, 摆明了是私人行为而非奉命。
顾问行看见胤禔的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不过他马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笑着招呼道:“郡王爷, 您回京了, 老奴是请旨来这里, 修庙的。”
他不说胤禔也也看见了, 准确的说这不是庙, 而是祠, 还是忠义祠。胤禔从马上翻身而下,令侍卫不必过来,他靠近了一看, 这还不是普通的忠义祠,地方不大, 但供奉的是前朝死难诸臣。
“……您这,汗阿玛知道么?我听说您要告老了, 别这个时候叫小人告您一状。”
这是善意的提醒, 顾问行也听出来了, 老头花白的眉毛耸动一下,苦笑道:“多谢郡王爷提醒, 这是我重修的, 皇上知道我许愿重修庙宇, 没有多问。”
胤禔默默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俩人站在这忠义祠门口。半柱香的功夫,胤禔低声道:“我小时候有幸同朱先生,尤先生等相处过,他们说前朝末年天崩地坼、痛断肝肠,谙达也这么想?”
“他们是是读书人。”
顾问行叹息着:“至于我,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我不还是奴才。只是毕竟经历过,不管是闯贼,还是……当年死难者甚多,我已经要告老,如此,聊以慰藉罢了。”
这已经是很交心的话,胤禔也没说别的,只是叫全都拿出一张银票交给了忠义祠的掌事。他道:“谙达不必客套,您要离京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想起许多旧事,略尽心意罢了。”
“您留步,我这就走了。”胤禔也不啰嗦,转身要走。身后的顾问行却将他喊住了:“郡王留步。”老人几步赶了过来,状若无意对胤禔说了几句话。
当天夜里,直郡王宿在了昌平榆河驿,京师城门下钥之前,他派佟蔺进城禀告皇帝请旨明日进宫。而他自己站在驿站院子里,想起了顾问行叮嘱他的那几句话。
“太子命硬说传遍京城。”
“毓庆宫阿哥夭折并无异处。”
“宗室推波助澜,索额图并无悲色。”
信息量很大啊,胤禔仰头看着皎洁明月,如今既无雾霾、也无粉尘,天空是透亮的,让人一见疏阔、心旷神怡。
因为那样的传言,想来康熙反而会更加心疼太子,会觉得他受了委屈,这并不奇怪,这位老爷子一贯如此。他觉得谁弱,会记在心里给予补偿,他觉得谁强的张扬了,也会出手压一压。
行吧,胤禔决定回京就只谈公事,对毓庆宫就报以深切的慰问就得了。
至于宗室,胤禔心中冷笑,他们能消停那就怪了。百十来年的部落惯性,怎么会在不到五十年的光景中改变呢。如今的局势,无非是康熙势强,诸王畏惧皇帝而不敢妄动。可遇上好机会给皇帝添堵,他们也不会放过。
这个问题难以改变,就像胤禔自己,如今不也是先可着自己门下的人来用?
而太子继位看似可以规避这个问题,因为太子早有詹事府,但詹事府还有索额图儿子那种人混进去呢,这个怪圈,胤礽一时半刻且绕不出来。
而索额图,索额图居然毫无悲色?胤禔不由得想起当年温僖贵妃去世,阿灵阿在灵前斥兄长法喀在孝昭皇后薨逝的时候饮酒作乐。
能被顾问行拿出来说事,证明康熙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题是能在和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人死亡的时候,毫无悲色……要么索额图觉得四阿哥与他并无干系,要么索额图觉着这孩子死的好。
不怪胤禔想的冷血,因为政客就是利益驱动的怪物,这样的怪物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只要令他们找到机会。
那么,索额图还能为太子继续拖后腿么?
这次怕是难了,康熙心疼太子,必定会下定决心将索额图赶出朝堂。胤禔心中遗憾,这对父子的蜜月期,恐怕还要再长一点。
次日,胤禔接旨,直入宫城,走到西华门外的时候,他府上的副总管秦吉了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过来,险些被马给踢飞。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胤禔也吓了一跳,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太监,怎么突然这么毛躁。
秦吉了抹了把汗:“奴才不要紧,奴才是来给主子传话的,成德大爷和沈先生都派人传话,请福晋无论如何告诉爷,”他低声道,“昨儿索相上折子告老了。”
原以为自家主子会很惊诧,不成想王爷只是微微颔首,平淡道:“知道了,你回府告诉福晋,我都晓得,嗯……汗阿玛怕是会留饭,等晚间我回去,再一起用晚饭,去罢。”
秦吉了嘴上应是,让到一边等胤禔骑马直入西华门,这才退下回府。
直郡王递牌子等待觐见,正遇上朝鲜使臣从乾清宫退出来,走出隆宗门,几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胤禔皱眉看着,身后有人低声道:“这帮高丽棒子!”
胤禔回头一看,说话人应该在二十来岁,六品官,手里捧着一摞书,应该是奉旨过来的。他不认识人家,人家却认识他,对方马上近前行礼道:“臣翰林编修杨玠,拜见直郡王。”
“……哦,你听得懂他们再说什么?”
杨玠点点头,脸上有为难之色,不过因为他孤身在此,对方也就一个胤禔,他道:“那群高、朝鲜使臣说,朝廷不谐、所以才会嫡脉无人。”
他似乎有些担心胤禔暴怒,但直郡王只是掸掸袍角,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又是如何认得本王的,本王不记得见过你。”
“臣奉翰林院掌院揆叙学士命,将皇上索要之书送过来,可太监进去通报半个时辰却无音讯,臣也不敢问。”
胤禔挑挑眉,听杨玠继续道:“臣,回王爷的话,吴公讳兆骞是臣的舅公,臣去过明府,也到过泗水亭,赶巧见过王爷。”
原来如此,难怪揆叙格外抬举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愣头青翰林不懂塞银子,被太监给玩了。胤禔摇摇头,宫里的风气也愈发不好,打从梁九功开始就头一个贪银子。
“你,往西华门那边走,自己估摸半盏茶的功夫再回来。”
胤禔指点他,“这是我的太监,到时候你就看他的,让你进去,你就跟着太监进乾清宫,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至于到了皇上跟前把书奉上,不要说你是吴先生甥孙之类的话。”
杨玠点点头,自去了。他前脚一走,里面就有人出来请胤禔进去。
康熙对胤禔的工作很满意,胤禔顺着康熙的口风,在谈到毓庆宫的时候表达了一下哀思。正当父子相谈甚欢,外头太监传话“主子爷要的典籍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