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世人各自忙乱,时间按照自己的规则流逝,等到京城冬日开始落雪的时候,京城已然平静下来。达官显贵们瞧见初雪,甚至兴致勃勃的要开始呼朋伴友的赏雪饮酒。
京城这种安静又热闹的氛围,却在某日被快马打断了,宫中方向有快马冲向了京郊方向。很快,消息灵通的人家就知道,京郊园子里,大公主要生产了。
胤禔和道琴夫妻俩互相绕着在集凤轩里转圈圈,夫妻俩转几圈就互相看看叹口气,皇后就道:“唉,要不然我去瞧瞧?皇上就别去了。”
做皇帝就这点不好,君臣父子,换成父女也是一样,君父是不能轻易去臣子家里的。哪怕胤禔再担心女儿的状况,他也不好去女儿家里探望。倒不是胤禔很在乎什么朝廷体制,本朝打破的体制多了去了。
胤禔介意的是,一般都是皇帝探望弥留的大臣,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去女儿家中不吉利。
“你去也不太好……要不然让弘晗去瞧瞧?”这种事也不好让皇后去,胤禔暗笑自己也是越来越迷信了。可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边也几次催问苏日格如何了,这就让胤禔多少有点“这会不要太热闹,会妨碍孩子们福气”的念头,
让儿子去,似乎也行。皇后也点头表示赞同,弘晗和苏日格姐弟感情甚好,且那孩子一向有主意,想来是让人放心的。
弘晗还在户部和属员、部吏统计大军的钱粮,和明年他们返回时的赏赐,他的贴身太监就带着一个人夹带风雪进了大堂:“有旨意给大阿哥!”
听过口谕,弘晗打马就朝着大姐姐的园子去了,等他到达,发现接生嬷嬷、太医、甚至连懂医的传教士都来了。
“怎么样了?”
阿古达木迎过来,他也是一头一脸的汗水,连连说道:“好、挺好,一定好!”简直是语无伦次,眼神涣散,直勾勾的看着弘晗,似乎想让这位舅子为自己说的话加个保险似的。
弘晗听着院子里传出来的动静,亲自过去询问一番,确定姐姐状况非常好,于是才回来按着年轻姐夫的肩膀,表示“一定好!”
畅春园的帝后继续绕圈,在公主园子里的大阿哥和额驸肩并着肩站在院子里,等待着产房里的消息。
当天夜里,一直在集凤轩等待消息的皇帝与皇后迎来了喜报:大公主平安生产,生了一个阿哥。在皇后四十寿辰的前两个月,皇后与皇帝荣升外祖父母。
就在公主生产的第二天,帝后这才以“第一个孙辈顺利降生”为由,打着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旗号,前往园子探望女儿和新生儿。
“哎哟,瞧瞧,长的真好。”
“额娘,您瞧这小子红彤彤的,好看什么呀。”苏日格躺在床上,撒娇似的说道。
皇后抱着外孙,坐在女儿床前,道:“听你弟弟说,生这个小子半天就生下来了,就冲着这个,额娘也觉得咱们大哥儿长得好,哪都好!”
胤禔没有哪一刻这么讨厌这个世道,自己女儿生完了孩子,做父亲的居然不能进去探望!烦。不过看着被皇后抱出来的外孙,皇帝的脸上还是浮现出笑容。
“长得真好。”胤禔仔细看看还是红皮肤的小孙子,然后又仔细瞧了瞧额驸,“孩子长得更像苏日格,将来必定是个美男子。”
阿古达木抽抽嘴角,昨儿公主还说孩子长得像我呢,到您这就不像了……额驸心想我阿古达木要人如其名,做一个心胸广阔的男人。其实额驸委屈,额驸不敢说,
“等孩子满月,必定要给我孙儿取个顶好的名字,”胤禔说着,扭头看见了弘晗,又小声叫他过来,将小婴儿交到了弘晗手上:“抱抱你外甥。”
弘晗看着手里的孩子,喜悦的表情里夹杂着难言的严肃,活像手里捧着什么宝玺,自己即将承担重任。
为了庆贺皇后即将到来的生辰,也为了大公主和新出生的小儿,胤禔想了又想,决定在顺天府范围内大赦。因为范围不大,又的确赶上了皇后寿辰,而皇帝本人的四十寿辰还在先帝孝期,过得非常低调。
那么,现在皇上想要大赦顺天府以示庆贺,大臣们也不好做道德君子状指责皇上,还是安静如鸡的办好自己的差事得了。
元安公主的小阿哥满月,是皇后寿辰之前的一大喜事,京城中只要够得上公主家门槛的,统统上门道贺了。而皇帝与皇后也亲临外孙的满月礼,也就在这天,胤禔为他的第一个孙辈取了个超级长的名字。
“朕想了很久,以长辈希冀之情,为小阿哥取名为,阿木古郎·吉尔格勒·苏德·敖敦格日乐!”
来参加满月礼的众人深切的感受到了皇帝对公主与小阿哥的厚爱,这名字是盼着这孩子平安长大,一生幸福,且卓越如星辰。
皇帝赐名,大家按照圣意赶紧改了口,管小阿哥叫“苏德阿哥”,一听就知道是大公主亲生的。
等到年末皇后寿辰的时候,皇帝又高兴的为外孙加恩,大手一挥给孩子封了个辅国公的爵位。宗室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绿起来,皇帝又表示,皇后关心晚辈,太皇太后、皇太后二位也垂询过各府子嗣,以及世子的问题。
正好借着皇后寿辰,是不是你们各家也有请封世子的需求了,赶紧和朕表示一下啊!
这下大家的眼光就来不及瞩目到自家宝贝外孙身上了,宗室们眼神里透着真诚与恳切,无不大表忠心,就等着皇上给他们封世子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想从皇帝手里拿东西,岂是那么简单的?
第283章 :扭转世界线(十四)
当今即位五年, 除了照章封了几个弟弟,给大臣们循例加恩之外,并没有对子侄辈—特指宗室男性成员,有什么恩宠, 譬如封个爵, 赐个官等等。
哪怕是先帝那些年幼的小皇子, 当然皇上对他们不错, 看上去也要对其中一些人比如胤禄、胤礼他们委以重任, 可在“历练有成”之前, 依然没有封爵的迹象。
甚至于, 皇上的亲弟弟里, 如今一个亲王还没有。
就这样的皇上, 今天居然主动提起了世子的事儿,在被喜悦冲昏头之后,诚郡王先开口了:“臣弟的古今图书集成已经校对完成, 就等着最后付印,还求皇上拨冗御览。”
“诚郡王一番辛苦, 先帝在天有知,也能感到欣慰。”
胤禔已经略有酒意, 语气有些含糊, 其他几个看见老三胤祉先开口, 他们也紧跟着上来表忠心“部务办得好,皇上请放心。”、“旗务也很有章法, 皇上您也放心。”
“旗务!”胤禔突然眼睛一亮, 恍然大悟似的开口道:“老四、老五、老七, 你们各自旗务整顿如何了?朕可给你们几年的功夫了,该拾掇明白的都明白了吗?”
“旗下人丁, 钱粮,耗费等,臣等俱已计算清楚。”雍郡王表示一切顺利,没瞧这次出兵都是满员的,绝对没有空额这种事发生。
“诸弟辛苦,趁着年轻多加历练,为朝廷栋梁,将来朕……”皇帝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结尾,不说话了。
下头的诸王,老的少的却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最好趁着皇后寿辰大好的日子,把自家儿子的前程定下来。定下来就安心了嘛。
“朕觉得侄儿们读书有成,也该出来历练一下,你们觉得呢?”
底下一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上面的皇帝笑了,慢条斯理道:“这便好了,将来诸弟的世子,也得是有担当的好孩子才能承担阖府,继续为朝廷效力。”
这个时候,宗王们还以为皇上最多是想把他们的长子集合在一起,或是让他们操练一下,或是让他们也跟着远行长长见识。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是,等到过年之后,皇帝突然宣布,依照之前京旗核查人丁的结果,要开始回屯关外!绿营和八旗都会进行人口清点分流。
整个京城先是震惊,后来冷淡,没关系先帝也搞过,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何况,皇上万岁爷还要南巡,他有哪个闲工夫管的那么细致,大家做个样子也就得了。
咱们京旗在旗的可都是旗丁,要跟着出兵放马的,也不能出兵的时候找我们,过后又要把我们给赶走罢……京城里的旗人议论纷纷,老祖宗从龙入关,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么,皇上要是这么倒行逆施,可是寒了咱们的心呐。
如此种种,将京城的舆论搅合的那叫一个热闹,甚至还有旗人跑到各自旗主那里,要求旗主为他们说话。不能光出力,现在主子们要过河拆桥啊。
“当年先帝西征,旗人死的一茬一茬的,不能现在战事平息,主子用不着他们了,就要把他们打发走罢。”富尔祜伦表情为难,说道:“京城里很多这种说法,臣弟以为,如果无法平息,您南巡之后……”
胤禔还打算南巡的时候把皇太后和皇后都带着,大阿哥和大公主也跟着,儿女子侄都要跟着。到时候京中就只有在园子里安度晚年的太皇太后,那老太太不管事,万一要是有人作祟,那可就抓瞎了。
皇帝站在案几前面正在擦一把刀,就是康熙三十六年西征的时候,先帝赐给他的那一把。富尔祜伦偷偷瞄了这位爷一眼,他就那里擦着刀,也不说话,他这位堂兄愈发有威势了。
“朕已经叫旗下各统领参领佐领划出了要回屯关外的人,然后丈量关外土地,给他们分地。”
“……此举当年先帝也做过,”富尔祜伦叹口气,“臣弟也明白您担心关外空旷无人不妥,可是京旗这样子,谁愿意回去呢?”
“纯亲王此言甚是。”鄂尔泰也道,“启禀皇上,臣也见过当年先帝令旗人回屯,可其中有称病不行者、有卖了土地回京的,还有起先被圣旨吓过去……臣失言,”
皇帝摆摆手,示意鄂尔泰接着说,就听年轻的学士继续道:“还有被圣旨吓过去之后,又吃不得苦,偷偷跑回来的。所以,臣以为纯王所虑不虚,若是和过去一样,他们还是要跑回来,朝廷依然束手无策。”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所以朕想了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关外又是龙兴之地,朕打算将土地分给大大小小的旗主们。哦,你们俩应该也能有一份。”
“皇上!”
“臣有话说!”
“你们先听朕说完,”胤禔挽了个刀花,将长刀收回鞘中,笑道:“朕没打算搞封藩建卫,这个土地只是分给旗主收益,旗主、统领、参领、佐领、旗兵,每人也多一份钱粮。”
“朕不让他们去管理土地,或者说不直接管理自己的土地,而是让他们带着人回去种地,当然了,不想种地也可以,出钱把地卖了朕也不管。但这份钱粮朕依旧要给,只是没人种地,该怎么办呢?”
胤禔看向了面前的一弟一臣:“钱可以从内帑出,可朕花钱的地方多了,官学朕要补贴,二阿哥他们出海去欧罗巴、传教士们朕也得补贴一二,朕也没有余钱。所以,就得放开柳条边,让内地民人进入关外种地了,之后收税。”
“在关外种地收税可以比关内低,而到底给旗兵多少钱粮补贴,具体分到旗主佐领是多少,这都可以再议。还有一件事,改日朕要在御前会议上说起,而今告诉你们也无妨,关于银子和铜钱的问题,也要改。”
“外头将铜钱炼了做铜器,反手就是几倍的利润,沈瞭和鄂尔泰在外为官的时候,都写过折子。商人们将铜钱熔炼,转手就是高利,云贵等地甚至出现了以物易物的情况,除此之外,私自铸币者甚众。”
“奸商可恨!”
富尔祜伦也办差多了,阅历日深,自然想到了更深一层:“而百姓缴税还是要用铜钱兑换银子,官价是不变的,自然是百姓吃亏。放任不管,必生祸乱。”
想想邓通就明白了。这是商人引发的问题,但承担后果的必然是皇帝和朝廷。
“纯弟不懂经济。”
胤禔道:“铜钱里有六分铜、四分铅,商人自然会动心思。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就是干这个的,这其实无可厚非。天下人谁不爱财呢?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不是君子,朝廷就得逼着他们做君子。”
所谓无形的手背后还得有有形的手,朝廷干的就是这个活,商人惦记从不该赚钱的地方赚钱,朝廷就得想法子,总不能剁了他们的爪子,那就只能想法子不让他们在这里赚到钱,或者更高明的,将他们的兴趣引到别的地方。
如今胤禔做后面一点有难度,前一条还是不难的,剩下的就是找工部和内阁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改这个铜钱比例了。最好一劳永逸,一次性改动到位。
等到开春之后,胤禔带着全家老少一起南巡之后,皇帝已经过了天津卫的时候,京城中传出流言,说朝廷有个名单,打算勒令被写进名单的旗下人都滚回关外种地,永远不准回京!
原本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朝廷又一次无用功,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狠……这消息就像在骤然热起的油锅里倒水,京城的气氛霎时爆炸起来。
各寻门路者有之,找佐领、找参领、找统领,乃至于蜂拥到旗主府邸有之,甚至还有人为表抗议跑到宗人府和步军统领衙门上吊的。
“怎么没人跑到畅春园或者西华门上吊啊。”
南巡路上,御驾中的胤禔如此嗤笑:“也没有真死成的,朕看他们还是惜命,不过是作态罢了。”
“汗阿玛,儿子有一事不明。”见胤禔点头,弘晗就问道:“这样抻的久了,京城会不会真的发生变动。之前儿子听说,八贝勒也快回来了。”
“你还能想到他,这很好。记得,不要忘记,也不要小看他。”胤禔笑着告诉他:“朕已经让老八直接追上南巡队伍,有话自然会和他说。”
弘晗敬仰的望着父亲,只有他汗阿玛这样的人物才敢用、才能用八叔那样的人。
十三阿哥胤祥骑马宿卫在御驾周围,弘晗出来的时候还特地上马迎过来,行礼又打了招呼,弘晗才道:“十三叔,汗阿玛叫您进去!”
“多谢大阿哥了!”
胤祥小跑着跳上御驾,探身进去之后,他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四哥让他过年那会在皇上面前认真剖白自己,坦诚认错是对的。
“温恪、敦恪二妹都被封了固伦公主,皇上眼见是看重公主们,你说你和老十四这个不着调的搅合什么。”雍郡王恨铁不成钢,他一直觉得母弟老十四特别不着调,十三弟反而要好一点。
胤禛平素照拂胤祥,十三就不能当着四哥的面说自己当时被十四说的鬼迷心窍,没想到他们大哥哪里是好说话的人。本来跟着九哥是皇上安排的习学,回来就能得用,结果自己搞砸了。
最后胤祥就听了胤禛的话,厚着脸皮趁着过年的时候抱着皇上的大腿嚎啕大哭,说自己当时觉得和十四一起帮了雅尔江阿,就是稳定军心,是功臣,是巴图鲁。都是自己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求皇上原谅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小子。
什么长兄如父,自己什么都听皇上的。什么当时一时糊涂,反应过来恨不能一头撞死,胤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但效果还挺好,起先皇上有些审视他,后来也就是叹口气,训斥他两句也就罢了。自那之后胤祥的日子就好过不少,起码他福晋可以进宫请安了。
他还年轻,还想建功立业,给儿孙留下些东西,不能一辈子就是个光头阿哥啊。老十四毕竟有四哥这个同母兄,有德太妃和雍郡王照拂。自己总不能一直靠着四哥帮衬,要自立,要争气啊。
两个妹妹再有名位,但都不是争抢好胜的性子,自己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总是有好处的。
“给皇上请安。”胤祥笑的很亲热,“前头到了驻跸之处,请皇上示下,是停下休息,还是走到山东境内再停。”
“再走走,傍晚扎营就是了。”胤禔瞧着这个小兄弟,“朕将这段路的安置交给你和额驸,可不要让朕失望。”大队人马扎营比驻跸安排复杂,安排起来自然需要沟通、调配更多的人力物力,很考验统筹能力。
“嗻,臣弟遵旨!”胤祥出来就找外甥女婿阿古达木去了,这位年轻的大额驸,如今可是正当红啊。
初春的郊外略有微寒,可孩子们却兴奋不已,不说弘昸哥几个,就连乌日娜也兴致勃勃的跟着堂姐妹们围着篝火说故事。男孩子们更是兴致勃勃的自己动手烤肉说笑,连太监和嬷嬷都不令插手。
“看着些阿哥、格格们,时候晚了,便是好顽,也不要让他们吃太多东西。”
皇后细细嘱咐,她身边的太监总管赵顽回道:“主子放心,奴才已经告诉底下,多劝着些阿哥们。格格们只是用些点心,在篝火边说笑。”
“还有,去问问皇上那边什么时候散了,好去太后娘娘那里问安,又或我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