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如今小福晋对他说话更坦诚,胤禔高兴又深以为然的点头:“其实我也觉得骑马太累,虽然自在,可是颠一天,总觉得人都颠傻了。”
但每次和康熙出去,皇帝都要求皇子们在马背上待着,不准坐车。胤禔脸上还得表现很高兴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内心在无声的呐喊“我想坐车!”
小福晋的田庄真不错,科尔坤当时为女儿着想,觉得没必要弄个纯粹产粮食的地方,难道大阿哥还能没饭吃么?所以这个庄子并不是“田”庄,严格来说是个果园。
红澄澄的大苹果挂在枝头,让人一见就觉得很欢喜,不过让道琴意外的,却是她二哥索伦图出现在了园子里。
“二哥!”道琴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你是来庄子上办事?”
索伦图笑道:“不止我,阿玛和额娘也来了,是阿哥传信说今日要来庄子上,让咱们全家有机会聚一聚。”
“阿哥!”
道琴激动看着胤禔,大阿哥拉起她的手:“你要是不笑话我,昨儿我就告诉你了,好了,快擦擦眼睛,带我见见岳父岳母啊。”
道琴母女见面自是激动,科尔坤也很动容,亲自对胤禔解释道:“那日松要当值,我让他媳妇带着牧克他们叔侄在家,就让索伦图在旁伺候了。”
“这里不妨让福晋与岳母说话,我们可以到外头走走。”胤禔笑道:“我头回过来,听说这庄子是岳父亲自为福晋准备的,还请岳父不吝赐教。”
科尔坤的履历和明珠很像,明珠是家道中落,而科尔坤出身不显,两个人的崛起都是个人努力居多。换句话说,在他们冷静下来的情况下,自打康熙登基就在朝的老头子,猜皇帝的心思真是一猜一个准。
但他们不会逮谁和谁说这些,甚至连儿子都不行。还在关外后金的时代,弘毅公额亦都的次子屡立战功、性格桀骜,那个时候后金的礼制非常粗疏,汗王甚至觉得这是额亦都的次子性格率真。
但额亦都发现次子几次给诸王子脸色看之后,当机立断,在一次酒宴之后杀死了自己的次子。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就和汉朝金日磾杀子一样,“避免孽子祸害家门!”
而一个人如果读书历练有成,就会明白为什么隋朝杨智积只让儿子们读《论语》《孝经》,也不让他们出来交结宾客,最后保住了一家的富贵安然的道理。
父亲与儿子,现在和未来,承担家族的掌门人和家族的生力军,就是这么个关系。
科尔坤也是读过书,又在朝堂打滚几十年的人,说句托大的话,他是看着康熙从八岁长到了三十多岁。但科尔坤对自己的儿子们却没有耳提面命,因为他的看法和容若很像,儿子是那块料,稍加点拨即可。
倘若不是那块料,逼着他在朝堂上拼杀,说不定会毁掉他自己和全家。天赋这东西是逼不出来的,明珠曾经私下和科尔坤说过“换成裕王、恭王在须弥座上坐着,未必如当今一样。”
但今天冲着女婿待自己女儿的心意,科尔坤还是想提点大阿哥两句,道琴是他的小女儿,牧克是老儿子。那日松和索伦图都天资平平,将来道琴的终身、牧克的前程,都要落在大阿哥身上。
“其实之前被革职,我一直担心阿哥,后来发现大阿哥一直在宫中该如何便如何,这才放心。”科尔坤笑言:“那几日那日松、索伦图就和热锅蚂蚁一样,半点都不稳重。”
后头的索伦图撇嘴,人家大阿哥又不是您儿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胤禔就笑道:“恩出于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岳父也是与我舅舅走的太近了。”他半点都不客气,脸上笑着,嘴上却道:“我曾经劝过舅舅,他不肯听,又有什么办法。人铁了心寻死,旁人是拦不住的。”
这话不好听,索伦图皱起眉,科尔坤却觉得这话说的不错。他笑道:“这话说得对,人鬼迷心窍的时候,也就没有理智可言了。劝是没用的,不如保全自己。”
“索伦图,你先去看看你额娘和妹妹。”科尔坤将儿子支走,然后才看向了胤禔。
“我是三十岁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那时候苏克萨哈和鳌拜别苗头,当时我在内阁,想要劝苏克萨哈不要着急。”科尔坤回忆当年:“可他一门心思以为靠着皇上就能扳倒鳌拜,然后他就能取而代之,成为首辅大臣。”
“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苏克萨哈死了,鳌拜活到了最后一刻。”
胤禔看着他这位岳父,科尔坤意有所指,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大阿哥盯着枝头的大苹果,忽而笑道:“岳父想说,哪怕是皇上,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敢接茬就好,科尔坤对女婿的胆子了然,他笑道:“不,我是说,皇上这个人其实很好猜,前提是你得顺着他的思路。比如他处置明相,明相又成了内大臣。比如处置我,那日松和索伦图的前程还在。”
“我不知道阿哥想要什么,或许我也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都要提醒阿哥一句话。”科尔坤很郑重:“如果阿哥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很重要,不妨将以己度人,设身处地的想想皇上的心情。”
“不管是当年除掉鳌拜,还是后来跟着平三藩,还是收台,明相带着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多谢岳父指点。”
科尔坤苦笑:“算不上指点,一点心得罢了。那日松和索伦图还算勤勉,可让他们在朝廷上和人较量心眼,他们不成。我这点心得告诉他们,反倒会让他们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出色要替他们操心,孩子资质一般也要操心。父辈的经验是父亲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胤禔还没有为人父,不过到也能略微体谅这种心情。
他没有大肆许愿,只是淡淡道:“都是自家人,日后兄弟们的前程,也不会落空的。”
这对翁婿也算相谈甚欢,那厢母女讨论的就更私人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在科尔坤夫人这边,真是验证了十成。
第69章 :缺心眼
庄园深处, 道琴倚在母亲怀里,科尔坤夫人抚着女儿的肩头,笑她还如小儿女一样。
“女儿就是出嫁了,也还是额娘的女儿呀。”道琴看着额娘没多大变化的脸, 这才放心:“之前阿玛的事情……给女儿担心坏了。”
“如今见面, 知道彼此都好, 不就都好了。”夫人看着女儿红润的脸, 拉着女儿温软细腻的手:“现在见你, 知道你过得好, 额娘才真的放心。”
道琴担心父母兄弟, 其实她的家人也担心她……主要是怕她被大阿哥迁怒。毕竟大阿哥还年轻, 万一忍不住呵斥道琴, 或者抱怨两句,他们也怕自家女儿受不了。
可现在一看,女儿在大阿哥身边反而过得更好了, 瞧瞧这满脸的欢快劲儿。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绝对没受气, 夫人心里念佛,决定回去就到大觉寺给大阿哥和惠妃娘娘请两盏长明灯。
“额娘……”道琴拉长声音, “女儿有些话想问您。”
“瞧你, 都出嫁了还撒娇似的。”夫人搂着女儿, 然后听道琴小声在耳边问了个问题。夫人很意外,女儿怎么想到这些了。她居然问“如果以后大阿哥对我不好了怎么办……”
“女儿总是担心, 万一很久之后, 阿哥和我不好了怎么办……女儿舍不得。”
夫人轻笑着叹息, 出嫁了、长大了,开始想丈夫的事情了。她认真的看着女儿说:“你记得明相和夫人吗?小时候也见过的。如今明相和夫人也是一把年纪, 不还是好好过日子呢。”
“你记住额娘的话,不管是父母兄弟,还是夫妻之间,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夫人慢慢抚着女儿的脊背:“或许年轻的时候看的是颜色,可一二十年之后,靠的就是处出来的情谊。”
“不止是女人看心意情分,男人也一样。我瞧着大阿哥将你的事情放在心里,你也要一样的将他的事放在心上,这就是心意。你阿玛也有妾侍,难道哪个在你阿玛心里越过额娘了?”
科尔坤夫人还有话没说,就算真的有旁的女人进府,那都无须忧虑:爱新觉罗还没有能扶正的侧福晋。除非男人是汗王,或者是皇帝,不过这种话是抬杠,没有参考价值。
作为皇帝指婚的嫡福晋来说,她女儿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养好身体,平安康健。到时候和大阿哥生个七郎八虎,儿女满堂。到时候其他女人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被科尔坤夫人拿来做例子的明珠正在书房里,和儿子成德一起考教孙子们的功课,结果就和容若说的一样:富尔敦才具一般,富格文章写的好,可身体不好。
“世事无两全。”明珠看着孙子们离开的背影,如此感慨道。
容若一笑,他阿玛恢复正常之后,就沉迷在家里教孙子,还有就是抓着揆叙耳提面命。给揆叙搞得面如土色,一听阿玛叫他都头晕。
“你最近忙什么呢?”明珠盯着长子:“我听揆叙和揆方说,你把吴兆骞都弄到了渌水亭,神神秘秘的。”
“……儿子请顾先生和吴先生参详点事情。”容若看着父亲,明珠从先帝那会就入仕,直到现在都三十多年了。容若顿了一下,然后就道:“阿玛,儿子有件事,想请教您。”
明珠做惊讶状:“你也有问题想问阿玛?我可得瞧瞧,太阳从哪边升起来了。”
挤兑儿子很有意思嘛……容若叹口气,问道:“阿玛,您说皇上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子呢?”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不过明珠何许人也,提问题的是他亲儿子,问题里的男人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康熙。内大臣明珠捋须一笑:“要和自己贴心贴意的儿子。”
“那怎么可能呢?”容若不明白:“就算是父子,也不可能永远贴心贴意,永远和父亲保持一致罢。”特别是儿子长大之后,会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和取舍,怎么可能父子永远同心。
明珠放下捋胡子的手,盯着长子一声长叹,幽幽的说:“你说这种话,阿玛也是会伤心的。”
“……”容若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好道:“阿玛,我和您说正经事呢。”
“你这孩子聪颖机敏,怎么就不转弯呢。”明珠做痛心疾首状:“你在朝当差,难道事事都和皇上一条心么?谁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啊!诸葛亮说读书要观其大略,猜皇上的心意也是如此。”
“什么是大略?”明珠掰饽饽说馅儿:“就说你阿玛我,为什么皇上不仅高举轻放,还把内大臣给了我?不就是因为索额图对我喊打喊杀,而皇上压根不想这样!”
“除鳌拜是大略、平三藩是大略,收台湾、打罗刹人,打准噶尔这都是大略。”明珠道:“但是,更重要的是,压制宗室、压制旗下大臣,这在皇上心里更是大略。”
这回容若明白了,包括康熙很多矛盾的举措和手段,就都有了解释。他突然悟了:“所以,皇上绝对不乐见皇子们和宗室、强势大臣走的特别近。皇上希望皇子们明白,他们能够依靠的、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只有皇上一人。”
“可算明白了。”明珠端起茶碗。
容若却道:“那大阿哥过去常来渌水亭……会不会让皇上觉得,他和咱们家。”
“哟,我还以为你会说,让大阿哥恪守臣节呢。”明珠挤兑儿子挤兑爽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许走亲戚吗?再说,咱们家什么情况?前头还有个太子挡着,大阿哥怕什么?”
“皇上最近提拔了太子的舅舅长泰,又让大阿哥参与西征的事情,为的是什么?”
明珠笑道:“不过是想敲打索额图,但是不愿伤了太子的脸面。但,太子能明白这一点吗?如果不明白,皇上能容忍十几岁的太子,能容忍二十几岁,甚至三十几岁的太子还这样?”
老狐狸一语中的,而他聪明绝顶的好儿子举一反三,想到了太子的隐忧:“虽说皇上提拔了长泰,但如果太子和自己的舅舅,真的像皇上对佟佳氏一样……儿子觉得,皇上还是不会高兴。”
这就是皇家父子的矛盾,皇帝要的是太子“全心全意”,但在现实情况下,只要皇帝给太子超出规格的礼遇和影响力,围在太子身边的“自己人”就一定会出现。
他们的诉求和康熙肯定有冲突,一旦太子为了自己和自己人的利益和康熙发生冲突,皇帝一定无法忍受。他会觉得,这是太子对他苦心的不理解,是对他拳拳父爱的背叛和不孝!
但如果皇帝不给太子超出常规的待遇,太子就坐不稳,不受尊重,这也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这种父子君臣的矛盾,是个无解的死结。
一旦有了芥蒂,矛盾就会越结越深,直到无法弥合。
容若喃喃自语:“还真是多亏有太子。”否则,这种矛盾的审视和要求,大阿哥就得首当其中受着,根本跑不了!
明珠毫无风度的嗤笑,决定要去和夫人说一下,给他们仨儿子都吃点猪心补补罢。都缺心眼似的,一点不像他。
胤禔带着小福晋在田庄住了一夜,待了两天,带着几大筐苹果回到了宫中。然后往皇帝太后,宫中主位和自己额娘,还有毓庆宫,几个弟弟那里都送了些。
康熙笑着问胤禔:“苹果是如何长出来的?”
胤禔不好意思的笑道:“回汗阿玛的话,是树上长的,儿子亲自爬上去摘的,这回知道了。”
“朕打算在畅春园辟出一块地,试种新种子。等以后你们兄弟几个也得了园子,记得也辟出一块地,自己可以种,将来也可以教教孩子们。”
看胤禔似乎没明白,康熙笑道:“你都成婚了,再过几年有了孩子,自然也要有自己的府邸和园子。朕让人找了地方,先建府,然后再寻好地方修园子。嗯,离畅春园近些的地方。”
“谢汗阿玛!”
头所里,道琴亲自去延禧宫送了苹果,“阿哥同媳妇的小心意,额娘尝个鲜。”然后回到头所,正在查问这两日宫中的事情,就听见了胤禔轻快的脚步声。
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错,道琴的心情也受到感染,愉快的笑着让赵顽收起行事历。“阿哥,有什么喜事吗?”
胤禔愉快的抱着小福晋笑起来:“我和你说,汗阿玛给咱们选地方建府了!”
这就意味着这两年,他们就能搬出去开府独个住,道琴得脸上也泛出喜色。比起在宫中两代长辈目光下生活,自然是搬出去自己开府掌家更自在。
“诶,那汗阿玛会给你封爵吗?”道琴反手搂着胤禔的腰,忽然想到:“要是如叔伯们的例子,早该给你封爵了,总不好让你就这么出宫开府啊。”
胤禔将脑袋搭在媳妇肩膀上,想了一会才道:“汗阿玛不会让我光着脑袋开府,不过直接恩封亲王,大概也是不可能了。”
要让胤禔自己说,若是明后年出战,他能立下战功,以功封爵更好些。哪怕是贝勒、郡王,功封都比恩封来的底气更足,也更让人心服。
随着朝廷各项体制的完善,宗室能有机会参战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机会难得,最好不要错过。
“就算汗阿玛没给你封爵,你也别难过。”道琴小声在胤禔耳边道:“毕竟有个太子在,咱们看以后,啊?”
小福晋温柔的安慰他,胤禔心里忍笑,他故意说:“要是我真的没被封爵,你出门交际,被人看不起怎么办!”
大阿哥声音低沉,带着难过。道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被胤禔紧紧抱着,她的心揪疼,马上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汗阿玛的长子,是大阿哥,汗阿玛对你多好呀。再说,就算不封爵,你也是我丈夫,没爵位难道咱们不过日子了!还说我,你这才叫胡思乱想呢!”
“噗!”胤禔没忍住,松开手,看着小福晋着急的脸咯咯笑。然后又把小福晋搂在怀里,不管她使劲拍自己,笑道:“媳妇,你可真是个宝贝!”
来年开春,出战和封爵暂时没影,但胤禔得到了一个机会:康熙皇帝决定轻车简从南下视察河工,他留下太子监国,而皇子中只有皇长子随驾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八年这次南巡,康熙就带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