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实际上整个后宫都被皇帝攥在了手里,不管是现在的贵妃,还是以后可能掌管宫务的小佟佳氏,归根结底,康熙才是那个执棋者。
这一手真漂亮,胤禔本能的发现自己的控制欲也是很强的,因为在他听说这些事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才让人安心。”
但其实这种心理并不好,往好了说,这是康熙的控制能力。往坏了说,这是皇帝某种内心深处,某种不安的真实流露。
这种猜想在目睹康熙和日讲官、学者们讨论学问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康熙很喜欢用西学和自己的奇思妙想打击朝中宿儒,似乎这种举动能让他得到某种“我比你强多了”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胤禔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场景,康熙是真的认为这些学者宿儒不懂西学,也不能学懂,还是觉得这样能制造一个“朕无所不通”的假象。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康熙对于知识的渴求和孜孜不倦的学习,包括对儿子们文武两道的严格要求,有多少是因为“天性好学”,又有多少是出于“我一定要比那些汉人文士学的更好!”
在这种场合,康熙一般不会叫胤禔出场,他的主力炫耀人物是胤礽。所以胤禔可以自由的放飞自我,围观皇帝和太子组合出场,指东打西的让经筵日讲官痛苦不堪。
胤礽如今真是小号的康熙,除了更骄傲、更粗糙,更直率,这位太子大体上处在一个“想说什么就说”的阶段。
“儿子以为,那些日讲官的学问不过如此,汗阿玛干嘛还要听他们的。”胤礽老大意见,听那些腐儒絮絮叨叨有什么用呢,不如读奏折有用。
看吧,这大概也是康熙某种思虑的具象化,瞧皇帝慈爱的看着太子就知道了。
“朝廷要靠八股取士,要靠理学教化人心。”康熙又给太子开了个书单:“这是佛伦进上的明儒学案,只是如今付印的一部分。梨洲黄宗羲所著,你该认真读读,尤其要读一读心学那部分。”
从心学如何打开明中期的学术风气,到后来变得依靠顿悟的空虚,弄明白这个问题,就能对朝廷提倡理学有所顿悟了。
胤禔慢慢地蹭到了柱子旁边,靠着柱子都要睡着了,中国式哲学这么宏大的命题,还是让这二位操心为好。
“……”胤礽开开心心的想和大哥分享一下喜悦,扭头就看见胤禔靠在柱子上维持平衡,一脸木然。太子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居然在这也能睡着,厉害了。
太子很厚道的动了动身体,将胤禔挡在了自己身后,免得被康熙给发现。
如今最年长的二位皇子玩着“兄友弟恭”,被皇太子打发回家的索额图却在牙疼,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这几日告病在家不出门,太子也没有派人慰问,索三老爷心中有数。
“叔父您这……放开点心胸罢。”长泰叹口气,关于毓庆宫里的那场争论,长泰隐隐听两个堂弟说了个大概:“太子爷长大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妻生子,他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再说如今太子和大阿哥都住在宫里,皇上还乐意常把两个儿子一起带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非得让皇太子和大阿哥打的血肉横飞才好?
将心比心,长泰想想自己和弟弟,自己的儿子们,如果他们翻脸,自己这个父亲一定特别难过。
这话索额图又觉得不中听了,这个侄子怎么这样没出息!太子当然能有自己的想法,可赫舍里家也有自己的想法,后金那会多好啊。
索相又一次回顾往昔,其实他就是希望赫舍里氏能达到关外五大臣的地位,可佟佳氏尚且差一点,赫舍里氏就必须继续等。等待是最熬人的,尤其看着皇上抬举太子,那么作为太子的母家,赫舍里氏水涨船高,也不是不可以嘛。
“哎呀,我这牙疼,你说的我也知道。”索额图闭着眼睛捂着嘴:“长泰啊,明年出兵,你可得跟着好好立功啊。我怕皇上不带我去了。”
“诶,叔父您放心。”长泰虽然也有心眼,但总体很厚道的。面对这个厚道的侄子,索额图就是和他意见相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明府花园,明珠笑眯眯的和觉罗氏夫人说道:“夫人呐,备份礼物交给揆叙,让他改日去索额图那里探病。”
“不让成德去吗?”夫人有些迷惑:“要说有那么几分交往,也是成德啊。怎么让揆叙去,他才多大,会不会让人家觉着怠慢了。”
“不要紧的。”明珠笑呵呵:“那老东西,”夫人横了他一眼,让孩子们听见怎么办!
明珠赶紧改口,语气严肃的说道:“内大臣索额图,他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再说,如今成德忙着火枪营的事,让揆叙去正好。”
不显山不露水,探病嘛。明珠心里有数,索额图从毓庆宫回来就告病,长了脑子的都能猜到,这必然是让皇太子给撅了。这是多么喜闻乐见的新闻……
成德为人太温厚,又和索额图一起去尼布楚,多少有些香火情,这活就让揆叙干最好了。揆叙如今做侍卫,倒是历练除了几分狡、不,圆滑。
明珠倒是也认为,可能康熙这次要把自己和索额图都甩开,好让太子尽情发挥。不成想,等到过了年,康熙宣布出战人事安排的时候,明珠和索额图都在其列。
裕亲王和恭亲王分别为抚远、安北大将军,皇子胤禔作为抚远大将军的副将,率三万人出古北口。纯王富尔祜伦、御前大臣、一等侍卫班第,一等公彭春、都统苏努都跟随抚远大将军参赞军事。
而恭亲王那一路,就由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扎参赞军务,命他们自喜峰口而出。
而明言要御驾亲征的康熙,首先宣布的就是“内大臣索额图、内大臣明珠,跟随朕参赞军机!”一等公佟国纲率领八旗火枪营随驾出征,一等公长泰为副手。
自命令下达,胤禔就光明正大的跟着裕亲王常驻兵部,和康熙跟前,脚不沾地的根据康熙的命令进行调兵措施。先是给已经驻扎在归化承的康亲王杰书传诏,后给远在苏尼特侦查的骑兵下旨。
还有已经平息了战端的东北,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也被康熙命令七月前率兵抵达战场。而福全又上书,请康熙下令在靠近战场的大同调兵两千随行。
还有漠北三部,康熙下诏用词严厉,让他们诚心效命:朝廷可是为了你们才出兵的!旗兵如果战死沙场,那也是为了你们战死的,你们得有所表示!
康熙二十九年的前半年,就这么忙忙乱乱的过去了,具体的出兵日期也定了下来。胤禔终于抽空回了趟头所,收拾收东西,准备开拔。
而他的福晋已经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小福晋强忍着离别愁绪和担心,对他笑道:“我阿玛是不是出战过,我都忘了。所幸请教了额娘,额娘还记得当年舅舅随军出征,舅母怎么收拾。都是轻便好用的,带着方便。”
“东西也不算很多,你千万别嫌麻烦,一定要都带着。算算时间,等你到了蒙古那边都入秋了,天冷,额娘教我给你预备的都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胤禔一把抱住:“我都带着,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道琴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把头埋进胤禔的怀里,大阿哥觉着,自己的衣服都被哭湿了。可是等小福晋抬起头的时候,她还是尽力对他笑,笑的胤禔觉得心酸。
不管是夫妻还是母子有多少担心,七月初,大军还是准时开拔。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二十九年真是个很重要的年份,胤禔、胤礽这对兄弟彼此不着调的地方暴露无疑→_→
一个“听从谗言”其实这就很奇怪了,胤禔听了谁的谗言?
如果说他被康熙宠的胆子很大、血气方刚,对伯父战略不满,这是可能的。因为裕亲王的战略确实有问题,但特别记载一句康熙担心儿子“听从谗言”,而把他从军中调回,这就很诡异了。
而胤礽……这位更绝,面对父皇生病而面无忧色,让老爹的玻璃心碎了一地。这一年简直是影响了整个康熙朝后半段的历史进程。
至于康熙对汉臣的种种态度,不是说不好,就是那种担忧和提防,请阅读相关著作。个人觉得多少他有一点那种心理,特别是三藩之后,简直心理阴影。
第79章 :发展的清清楚楚
目前在胤禔这一军的只有三万旗兵,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行人一路自古北口而出,却在将要继续向乌兰布通进发的时候,接到了康熙的诏书。
皇帝下诏, 让简亲王雅布离开恭亲王那边, 来到了福全和胤禔这里。旁人尤可, 裕王福全心里有数, 这是康熙觉得自己没啥经验, 彭春和苏努虽然是宿将, 但还是担心压不住阵。
于是派出了曾经和安王一起去苏尼特的简王过来, 帮着福全整军, 也是借机让兄长和儿子、侄子们有更多的机会学习。
说到子侄辈, 福全倒没有很郁闷,胤禔和富尔祜伦都是常见的,一个稳重周全、一个听话, 都不是很难带的孩子。而班第这个“没有明旨”的侄女婿,也是憨厚可靠。
除了这几个, 京中其他宗室远支和朝臣子弟,如康亲王家的巴尔图, 平郡王等等都被康熙踢到了恭亲王那边。这路人马, 皇帝是打算让他们作为主力出战, 希望他们能立下大功。
康熙甚至将之前泪流满面,指着上帝发誓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对吃里扒外这种行为进行了深刻忏悔的传教士派到了福全军中, 协助作战, 比如做一点测量的微小工作。
临离京之前,康熙把哥哥请到了养心殿, 拉着福全的手说道:“胤禔是我的长子,富尔祜伦是小弟隆禧的独子,我把他们都交给二哥。二哥温良敦厚,只有交给二哥,我才放心。”
态度不可谓不恳切,何况提到了小弟隆禧,福全也是格外动容。
胤禔倒也罢了,这一辈子侄里的老大,皇帝派他出来是寄予厚望的。对于胤禔,要把他带在身边多学习,合适的时候放他出去历练一下。
而富尔祜伦,福全打定了主意,只有最稳妥的时候,再让富尔祜伦上去体验体验,安全为上。
“去年乌尔会河之战,噶尔丹两万余人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乌珠穆沁。阿尔尼率领两万人迎敌,结果险些全军覆灭。我记得当时京城粮价都涨到了三两多,让人担心呐。”
七月中旬,在左右两路大军开拔之后,康熙交代好了太子,安顿好了宫中一应事务,就带着自己的舅舅、小舅子,以及索额图明珠两个老头子,一起离京,向乌兰布通进发。
明珠和索额图这次并辔而行,俩人也不能不说话,明珠就先说起去年败仗那件事。索额图也被勾起了兴趣,接着道:“可不是嘛。如今阿尔尼的残部还在草原上晃悠呢,不知结果如何。”
“阿尔尼说是准噶尔从俄人那边弄了不少火器,他未有防备因此吃了大亏,这次火器和炮咱们都预备了。”明珠往后瞧,看着一望不到头的长队,笑道:“说来,这一回长泰公做了佟公爷的副手,被皇上重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索额图连连笑道:“端范过奖了,他还年轻呢,没经过多少事,都是皇上青眼简拔。”索额图对明珠是非常提防的,因为有些话只要他略微露出些口风,明珠就能闻出味道。
不过如今两个人都是被康熙削成了筷子,又给捞回来“返聘”的老官僚,何况人家大阿哥和太子都在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了,这俩人再像十年前那么防贼似的,反而让人发噱。
于是,聊着聊着,索额图就抛出个问题:“我听说傅拉塔和佛伦盯上了郭琇和徐家,你还没罢手?诶,端范,你大可不必骗我,那就没劲了。”
“四月曹寅成婚,五月去做了苏州织造,五月末我就听到了风声。”索额图一笑:“他给皇上上了折子,皇上告诉了太子,太子告诉了长泰:佛伦说郭琇的父亲是前朝黄宗昌的家奴。”
这么多年,索额图和明珠多少也有些默契,他并不避讳消息来源。何况这事和索额图没关系,他只是投石问路。但明珠还是听出来了,索额图在炫耀,这老东西!
“徐乾学不止背后给我捅刀,还欺负我儿子。”明珠提起这事还是气的咬牙切齿:“要不是我家成德命大,被那些流言蜚语逼的离开京城去墨尔根,他就死在那了!”
“我要是饶了他,旁人以为我明珠可欺,我的儿孙被人踩在头上怎么办!”明珠冷笑,看着索额图:“索相有什么指教?”
索额图摇头,半天才道:“徐家兄弟,也该到死期了,只是你悠着点,小心……”他指着天,暗示小心康熙。
他这个态度,明珠倒也投桃报李,他看着索额图道:“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头回提醒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回,太子那个态度未必不好,愚庵公好自为之。”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肺腑之言了,索额图沉默良久,最后微微一叹。
他倒是想,可他舍不得啊。就像康熙将密折内容告诉太子,这就是让太子放出风,而且康熙早就下令,太子千秋节,各地督抚大员,也必须给太子上贺表。
去年孝懿皇后薨逝之前,太子生日,朝鲜使臣在给太子的贺表里写了错别字,被康熙严厉申饬。
这样一个皇太子,这样对赫舍里氏的好机会,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要是白白错过,索额图心道,那我死了都不带闭眼的。
一瞧就是没听进去,明珠懒得再废话,转而瞧着这大队人马,皇帝御驾亲征啊。啧啧,揆叙虽然在军前,不如想法子把揆方也弄进来了。
左右两路大军在八月陆续抵达了乌兰布通,福全下令在乌兰布通外四十里扎营,有营盘数十,绵延六十余里。胤禔带着传教士张诚站在附近小山包上,用三角仪测量了一下,整个营盘起码有二十里地。
数万人的大营,身在其中还不觉什么,一旦站在高处往下看,真是气势非常。
“大哥,咱们能首发先锋吗?”富尔祜伦兴奋的脸都红了:“我虽然是参赞,可大哥你是正经的副将,唯一的副将!还有班第,你们要是出战,千万算上我一份!”
这次胤禔的几个哈哈珠子,萨宾图和巴特都被他带上,而噶禄奶公亲自给胤禔透话,求他“无论如何请带上苏鲁,让他有这个机会侍奉阿哥出兵放马。”所以苏鲁也跟着来了。
而富察家的帕勒塔打算明年下场考试,他倒是想来见识一下,胤禔没让。富察家不比别人家,胤禔不打算和富察家离的太近,他又不要结党,弄那么多人干什么。
苏鲁是奶嬷嬷的儿子,包衣出身;巴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萨宾图的多拉尔一族也是官运平平,这样的用起来比较没有负担。
胤禔冲着班第笑道:“我看我的机会也不大,若是你成了先锋,别忘了提携我舅兄一二。还有,这三个和奇里侍卫跟随我多年,若是我和富尔祜伦都没机会,他们的前程可就托付给你了。”
好兄弟难得张回嘴,班第一口应下,不过,“大将军不至于完全不让你出战罢,”班第好奇道:“皇上派你出来,不就为了让你历练一下。”
胤禔刚想说话,就听有人高声喊道:“大阿哥、大阿哥!阿尔尼将军率部来归,大将军派奴才请您回去。”
阿尔尼两万人,被噶尔丹打的落荒而逃,他带着三千多人的残部在草原游荡了快一年,可算见着了“亲人”。胤禔带着堂弟和准姐夫回来的时候,阿尔尼正跪在福全跟前嚎啕大哭。
“将军,末将这一仗打的苦,打的冤!”
人家拿火器,我们拿弓箭;人家完全准备,我们被偷袭,人家以逸待劳,我们坐等挨打。难道真的要用天灵盖拼火器吗?拼了也没用啊!
阿尔尼和他的残部破衣烂衫,福全看着也是叹息,他扶起阿尔尼道:“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没有怪你,更没有降罪,你快带着麾下众人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来我帅帐,说说草原上的情势。”
胤禔看着阿尔尼的惨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都这样了,又是从噶尔丹占据优势的地方逃出来的。以噶尔丹的水平,乘胜追击居然没抓住他?是没抓住,还是有意放过……
“大阿哥怎么看?”抚远大将军、胤禔他二大爷慈爱的问道。
此刻众人都坐在帅帐里,福全正在说起用兵方略,作为唯一的副将,胤禔被点名了。然后他抬头就是一句:“末将都听大将军的。”
看吧,这孩子好带,福全摸摸胡子,满意的点头。他还不知道,等会其他人一走,他这个好侄子就给他提出上述问题“噶尔丹是不是有意放过阿尔尼?”
战场上刀枪无言,战场外的博弈更吓人,这种猜想当时就让福全的后背冒了冷汗。如果有意放过,代表噶尔丹就指望阿尔尼给他带路呢!
阿尔尼啊,你这是不知不觉当了带路党……福全赶紧叮嘱胤禔,这事先别和旁人说,咱们外松内紧。他这就布置人做好侦查,然后赶紧给康熙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