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安娘失笑,孟玥玥前段时间募捐上了瘾,还会定期去京郊布施,倒是不知道,下面的人竟然叫她散财童女。
“他不会,反倒想到许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东西。你安心做事,碧影——”安娘示意碧影上前,“这是昨日你们帮忙的谢礼。”
碧影将一个红封递给管事,管事推辞了一番,最终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姑爷能出息,奴才们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老仆的真心实意安娘半点不怀疑,也因此很感动。
午后,她进了自己的书房,关上门,让颜修把整理好的农事书籍整理出来,她挑选了两本,开始誊抄。
杨咸昱上了几天学,快要把庄子上的事情忘掉的时候,安娘交给他两本书。
“这是我在我爹书房里翻出来的,一本讲的是农事,一本是器械工事,你不是说想要提升亩产,想让大家干活更轻松一些吗?我觉得这两本书挺有用的。”
杨咸昱眼睛一亮,立刻欢喜地收下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安娘不监督他的进度,偶尔观察他是否在研读,确定他是认真在研究书上的东西,便不再插手。
大概过了十来天,朝上越发混乱,南边的难民已经走到了隔壁的直隶,再往北走就是京城了。皇帝抓着孟尚书要解决方案,孟尚书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尚书,也就在礼部混着,经世济民的实务,他不擅长啊!
皇帝恐惧瘟疫,发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之后,什么偏爱三皇子都没了,立刻找来几乎成了隐形人的太子,让他想对策。
太子心中苦笑,却不能置黎明百姓于不顾,主动请缨,想亲自上门请杨尚书等老臣回来主持大局。
皇帝抹不开脸,称病不上朝。太子心知肚明,借着皇帝的理由挨家挨户走访老臣,请他们重回朝廷。
杨尚书等人最重君臣尊卑,怎么会让太子纡尊降贵?太子一上门,他们就立刻上朝了。至于原先抄家没收的财产,自然由太子做主原样发还。
说是原样发还,但实际上折损是避免不了的。很多人家因为这一遭变故,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说好的亲事不算数了,已经定亲的被退了,体弱多病的惊惧之中病重、年纪老迈的受了惊吓去了……
杨尚书心境也沧桑了很多,他回到尚书府第一件事,主持了分家。
除了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儿子都被他分出去了。家中的财产刚好被朝廷登记清点过,一目了然,他按照嫡庶不同,按比例分配,留下最后两成交给许氏收着作为他们二老的家用。
许氏当然是死活不愿意,人后不知道跟杨尚书闹了多少回,亲生儿子分出去,留下一个不亲的原配儿子在身边,她这日子可怎么过?最气愤的是,身为嫡子,杨咸昱分到的家产比庶子好不了多少!
可这一次杨尚书非常坚决,因为在岳家的日子他看得非常明白,他对小儿子下不了狠心,妻子则是满腔溺爱,只有儿媳能改变小儿子的好逸恶劳,如今眼看着略有起色,绝不能因为自己官复原职,又让小五再有了偷懒不上进的侥幸。
安娘大概能猜到杨尚书的心思,所以没有任何不满。至于杨咸昱,他挺伤心的。他对钱财不是很有概念,可是看着庶出的哥哥和他的待遇相差不大,两个嫡出的哥哥却远比他好很多,他觉得在父亲眼中,自己可有可无,很不受重视,这对他来说,非常受伤。
分完家产的当天晚上,杨咸昱抱着安娘说:“安娘,以后我真的只有你了,你别扔下我。”
安娘能感受到他的惶恐,哪怕抄家,许氏还是跟着他们住,后来杨尚书也回来了继续一家人住在一起,杨咸昱可能没有这种独立出去单过的感觉。如今,他们是真的要被分出去了,家里没有长辈,唯一的主子就是他们二人。
虽然这半年经历很多,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安娘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搬家的事情很快,本来大家都已经不住在尚书府了,只是几个兄长从狭窄的小院搬到分到的更好的宅子,然后挨家挨户喝一顿乔迁酒。
安娘本来也想搬的,搬到杨尚书分给他们的一个三进院子,很小但是足够夫妻二人住。杨咸昱却没同意。
“你家住着不是挺好的,不搬了,我们就住这了。”
安娘神奇地看着他:“你知道住在这代表什么吗?你不怕公爹打你,外人戳你脊梁骨?”
杨咸昱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代表什么?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就是我的,我住这怎么了?他自己不也住了这么久?”
“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假的不清楚,回头人家说你倒插门你可别回来埋怨我朝我出气。”
杨咸昱鄙视地看着她:“我们是皇上赐婚,圣旨写着你——岳安娘,嫁给我——杨咸昱!说倒插门的,他们是要违抗圣旨吗?”
安娘被他的逻辑征服了。于是,夫妻二人就在杨尚书牙疼,许氏赌气不反对中继续扎根在岳府。
安娘特别理解杨尚书,人家说爱子则计深远,虽然过去十几年杨尚书这个父亲在教育杨咸昱这事上有很多缺失,但是这一次,他是忍着自己所有的看不惯顶着许氏的压力,只为了让杨咸昱能改正坏毛病。
杨尚书的复官让杨家冷淡下来的交际重新热闹起来。原本岳家这边即便杨尚书夫妻住着,也只有安平会来探望。而如今,杨家分家,杨咸昱作为唯一一个平头庶民,竟然也有人找上了门。
门房收到了帖子都是先交给安娘,安娘看到帖子里的落款,虽然很想替杨咸昱回绝,但最终还是放在了桌案上,等他下学回来决定。
外头的天气越来越热,府里都换上了夏衫。杨咸昱下了课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拉着安娘让她帮忙一起看昨天他们讨论了一半的农具。
如今,杨咸昱迷上了研究机械工具,他看了安娘给他的书,对里头说的农具兴趣很大,但是文化不高尤其理科水平很低,他不是很明白被编辑成古文的制造说明。这时候,都是安娘陪他一起研究,一句句分析那些说明的意思,探究其中的原理。昨晚他们看了很久,安娘眼睛发酸,也怕他坏了眼睛,强制让他休息,但是这阻挡不住他的好奇心,这不,今天一下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想继续研究。
安娘从没想到,杨咸昱的兴趣会在这理工科上,而这个时代,在这方面的研究只有那些地位低下的匠人。不过她不在意高低贵贱,只要杨咸昱能找到自己爱好就好。
“马上要吃饭了,正好这边有个帖子,你先看看,吃了饭我们再研究。”
杨咸昱沮丧地“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帖子撕开看了,看完脸上没什么反应,扔在一边。
“帖子说什么了,不高兴?”
杨咸昱撇撇嘴:“就以前那些朋友,说好久不见了,让我一起去参加五日后的斗狗比赛。”
“是上次那些人?”安娘轻声问。
杨咸昱没说话。对他来说,在杨家落难时,自己真心结交的朋友冷嘲热讽,而安娘的姐妹,诚亲王府郡主却不离不弃,这让他非常没有面子,而他不想再被安娘看不起。
第450章 家有纨绔19 家有母老虎
“这有啥,不高兴就不理会呗, 为了他们生闷气多不划算。”安娘笑开来, 拉着他的手去前厅吃饭。
杨咸昱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没有露出从前的鄙夷神色, 心中一松, 握紧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跟着走了。
吃了饭,两人摆出那本书,铺开好几张白纸,就着书里的描述研究这个据说能代替人力自动收割的神奇机械。
书是安娘誊抄甚至作古的,这些内容她了如指掌, 但是不到杨咸昱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安娘全都装作解不出的模样, 让杨咸昱自己去研究发现。这个方法激发了杨咸昱强烈的学习兴趣和成就感, 他发现, 自己也有比安娘强很多的时候。
前后加起来研究了小半个月, 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理论,杨咸昱开始琢磨着把这个东西制造出来。安娘告诉他, 家里有个木料铺,往来会有一些工匠,可以去问问。
杨咸昱迫不及待,念书也静不下心来,先生得知他在做什么,做主放了他半日假,让他亲自去办此事。
杨咸昱很久没这么悠闲地走出府门了, 但是他连感叹都没有,急急忙忙地让小厮引路,奔着木料铺而去。
路上经过繁华的东市,昔日他玩乐的兽馆酒楼不曾有任何改变,杨咸昱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直到头顶有人叫他。
“杨小五,你可终于出来了!快上来!”
杨咸昱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抬头,就见往日的好友在上面笑嘻嘻地招呼他。上次侮辱他的人是另一帮,所以他没摆出脸色,笑着回应楼上:“我有事,回头再说。”
“你能有什么事?你爹不是官复原职了?那只母老虎还能把你怎么样?”又有一人趴在前一人身上,探着头招呼他。
杨咸昱自己老说安娘是母老虎,从不觉得哪里说错了,但是现在听到别人用鄙夷的语气说她是母老虎,心里立刻升起了不快。只是都是从前的朋友,他不好摆脸色。
“不是她的缘故,我真的有事,回头再找你们玩。”
“杨小五你也太怂了吧!吃了岳家几天饭真的被母老虎管死了?上次喊你出来斗狗你也不来!你不是分了家产吗?没岳安娘你难道活不成了?男人的骨气呢!”几个狐朋狗友全都凑了过来,见杨咸昱一脸有正事的模样,全都起哄大笑。
杨咸昱气得脸色发胀,转而却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趴在楼上数落取笑路过的旁人,现在……他抬头看着这些没个正形、油腔滑调的朋友,突然发现,自己和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有了一道鸿沟。
以前,安娘看他是不是就是这样呢?杨咸昱第一次反思起从前来。
楼上的人见他沉默不语,玩笑越开越大,其中几人还下楼来拉他:“你难道是记恨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方衷他们家和孟家是世交,他是故意折辱你,你不能把这仇记到我们的头上来啊!后来我们都想找你出来道歉的,但是岳安娘太凶,实在不敢去!这回好了,正好遇到你,一起聚聚啊,今天还是老三生日!”
听到这,杨咸昱有些抹不开脸面,抽回了手说:“我真的急着去办事,不过老三生日,我去敬他一杯酒。”
众人欢呼起来,一群人围着他往酒楼里走,岳家的小厮眼看着姑爷又跟着一棒子纨绔进去了,心里着急不已,后悔自己带他走了这条路,一边抹汗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但是那帮子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岳家的小厮,直接找人把他支开了。
杨咸昱被一帮人拉着,尤其是寿星陈旗拉着,拗不过,一杯酒的功夫成了半个时辰。席间众人谈起他们那些事,杨咸昱觉得熟悉又遥远。他想起自己分家时的遭遇,想劝他们,不趁现在争点气,以后分家了,一介平民迟早要败落的,他家亲爹都对他这么苛刻,你们这些人,一旦老人走了,怎么争得过有出息的兄弟?
但是说起这些,他们就不爱听,要不然就说自己是公侯子弟,似乎看不上杨咸昱这幅小家子气的模样。
席间几个喜欢寻花问柳的还叫了出场的花倌,有的甚至直接拉了酒楼的婢女……杨咸昱想起庄头说,那些佃户家里揭不开锅只能典儿卖女,这些女的是不是都是那些穷苦百姓含泪卖的女儿呢?再看满桌子山珍海味,他们一餐就要成百上千两花销,这些钱,够多少人家吃喝一年?
杨咸昱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觉得从前的朋友如今都变了,又是失落又是松了一口气,情绪复杂地独自退出了酒席。
找到小厮的时候那小厮快哭了,一见他就拉着他往外走:“姑爷咱们快些吧,不然天晚了就没人了。”
杨咸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想起安娘,心里只有暖意。他今天看着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昔日朋友,想到没有安娘自己也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等着哪天糟糕的境遇突然降临……其实他早就遭遇了最糟糕的时候,只是有安娘在,他才依旧过得这么好。
想着想着,杨咸昱的脚步轻松起来,急急忙忙地敢去木料铺找工匠。
因为中间的耽搁,杨咸昱回家很晚了,他害怕安娘精明,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赶着去换衣裳。但是他忘记了还有那小厮,等他换好衣裳出来,就见安娘坐在堂前,小厮刚刚回完话走出门去。
杨咸昱脚步一顿,顿时觉得身上的肉开始疼起来。
安娘听到动静回头看过去,却见他往后一退。安娘先是不明接着领会其意,顿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她一点都没有要怪他或找他算账的意思,谁知道这人竟然先心虚了。
“今天找工匠怎么样?小丁子说你们聊了很久?”
杨咸昱仔细观察她表情,见她没有要算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坐下,翘起一条二郎腿:“你家相公出马那当然是一个顶俩!放心吧,明天就有人上门来做工,到时候我在旁指导,肯定能做出这个神器!”
安娘捏起一颗瓜子丢过去:“又吹牛!这种图纸哪里随随便便能让人看到,你这么一会儿时间,确定找的人有本事还可靠?”
杨咸昱心虚了一下,他的确没剩下多少时间,只能在有限的接触中确定了一人。想到自己请假办事结果喝了半个时辰的酒,他就气短。
“我不就是喝了半个时辰酒吗?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他心里憋着难受,索性梗着脖子说出来。
“这不是你朋友拉你进去的吗?你半个时辰后也出来了,我说你做什么?”安娘反而一副“你莫名其妙”的表情。
杨咸昱一呆,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反应过来顿时乐了,所以母老虎也是很讲道理的嘛!那条二郎腿翘得更加得瑟,抓了一把瓜子在嘴里嗑着:“你放心,人选我还会慢慢看的,最好是能签下身契,以后我还想研究呢,总要有个人帮我。”
虽然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碍眼,但是他开始计划未来,安娘乐见其成,也很干脆地放了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遇到问题了可以告诉我,我们夫妻一起商量总能解决的。”
夫妻二字听到杨咸昱耳朵里真的如天籁之音,从头到脚一阵舒畅。
他冲着安娘招手:“你过来。”
安娘嘴里说着“又想干什么?”脚下到底是过去了。
等她走到他身边站定,杨咸昱学着白日见到的场景,一手拽住她的手,一手压下她的背,把人整个拽到了怀里,背上的手顺势往上按住了她抬头的动作闭着眼亲了过去。
安娘惊呆了,这家伙开窍的速度有些太快啊,胆子也肥了不少!她回过神好几次可以推开他,但最终什么都没做,感受到抓着她的手冒出的汗珠和颤抖,她回握住闭上了眼。
白天的时候,杨咸昱虽然觉得朋友们的行为越来越放荡、不堪入目,但是他还是偷偷观摩学习了一番,就等着回来用到安娘身上。原本以为安娘会揍他,他都做好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准备,谁知道,安娘什么都没做,还握住了他的手。
他睁开眼,看到安娘不断颤抖的睫毛,有种原来她也很紧张的认知,心里的紧张反倒没了。双唇再次黏上去,将人彻底安置到了自己腿上,杨咸昱没了顾忌,一切顺着心里的冲动而为。
这一天,杨咸昱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自己的纨绔,做了多少浑浑噩噩的事情,后悔喝了半个时辰的酒耽误了正事,直到晚上,他真的是悔大了。他悔啊!身边贪花好色的狐朋狗友这么多,他却满心满眼都是那些畜生,错过了观摩涨经验的好时机,如今真的上了实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安娘看着被自己憋屈死的咸鱼真的笑得肚子都痛了。她知道这家伙实际上很纯情,但是没想到这么纯情啊!连这种人伦之事都这么生疏!亏他上次还想对她做什么。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他顶在头上是真的冤枉。
感受到背后不停的颤抖,杨咸昱男人的自尊心真的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是谁也不能怪,只能怪他自己!当初那么多人和他分享,他为什么眼里只有蟋蟀!为什么不多学学!现在好了,再也不能在安娘面前抬起头来了!
安娘真的心疼他,忍住了笑,上前环住他的腰。
杨咸昱抓住了她的手,过了好久在她以为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再试一次?”
安娘连忙摇头:“我不行。”
杨咸昱挫败,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导致安娘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