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何妮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暂时安心放缓节奏了。
又要过年了。
此时何妈的脚暂时可以下地行走了,何妮打算接他们到东江过年。
诸家也是这个意思,孩子都领证了,两家父母合该见一面谈谈婚礼事宜。
何妮赶在春运前,亲自去老家接的人。
何妈的脚依旧一瘸一拐的,但是内里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把家里搞得井井有条仿佛一个永动机不会停下的母亲,她有多坚强。何妮知道何妈的腿时不时会难受,但不知道原来她是长期频繁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与煎熬。腿烂了就吃点药,发炎了就吃头孢……离家求学多年,何妮甚至一直没发现何妈如此草草应付自己的病痛,直到医院检查出来,医生向他们描述她的病情。
何妮听得一条腿跟着发麻,闭上眼都是医生描述的形状。
“现在医生真厉害,动了手术真的再也没发作!”曾经掩藏的事情在手术后再也没必要隐瞒,何妈终于对接受治疗这件事赞不绝口。
何妮又是心疼又是没好气:“那你还忍着不去看病!”
何妈又开始讲她当初拒绝看病的种种大道理,何妮无奈停止了话题。
何家夫妻穿了特意买的新衣服,因为旅途劳累,在女儿家中休息了一天,这才与诸家父母相见。
何妈依旧自卑自己的瘸脚形象,催着何妮赶早去,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见面的餐厅,避免在男方父母的目光下一瘸一拐走进包厢的尴尬。
何杰今天也来了,为了给姐姐撑腰,他今天穿得特别精神,陪在父母身边随时解决他们的问题,安抚他们对这个高级餐厅产生的陌生与局促。
亲家见面相谈甚欢。本就已经领证的两个孩子,有矛盾也早就化解了。这场见面是互相认识,也是商量两地的结婚习俗,以便彼此配合。
饭后诸煦衡送父母回家,听父母评价何家人:“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人。”
他笑:“我们家可不也是!”
诸家父母笑了:“所以正正好,你和妮妮再般配不过了!”
结婚后,诸家父母就喊儿媳“妮妮”了,配着南方软糯的口音,亲切又宠溺。
诸煦衡回家把话传给何家人听,何家父母高兴极了,夸了诸家父母好一会儿,彻底放了心。
这个年过得特别热闹,两家父母聚到了一起,又是诸煦衡与何妮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南北的过年习俗杂糅在一个房子里,连续十多天都一片欢笑喜庆。
尤其四位老人把新房全都贴上了喜气,搬家后被冷落半年多的房子终于充满了新婚的味道。
新房本就有空房间,何杰寒假期间又可以住学校宿舍,诸煦衡坚持把岳父岳母留到了婚礼举办之日,过完年一有空就开着车载着何妮老人一起在东江各处景点游玩。
何家父母对这个女婿喜欢极了,何杰这个儿子都快要被他比下去。
文化水平不高从未走出山村的何家父母,还在读书的弟弟,以及面临拆迁同时退休的诸家父母,何妮与诸煦衡的生活并不是一直都满是温馨与欢笑。
好在诸煦衡愿意包容,包容何爸走出门下意识丢烟头的举动,帮他捡起烟头态度自然地给他解释东江的规定;包容何妈时不时冒出来的节俭甚至抠门,与何妮两人半夜站在冰箱前收拾何妈的“藏货”;包容小舅子三不五时的请教与“蹭饭”,有空时还认真指导他的专业;包容家中好长一段时间多出两个长辈,不能过分自在的日子。
也好在何妮很体谅,体谅公公婆婆退休后的怅然若失,对他们插手自己的生活笑着协调解决;体谅诸煦衡每天忙得看不见人,应付完长辈小辈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动的疲惫;体谅公婆与父母为他们好的心意,调节偶尔产生的矛盾与分歧……
她和诸煦衡的成长环境到底还是有很大差异,尤其何家父母来到东江,有许许多多的问题突然冒出来,考验着这对新婚夫妻。
但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两人,牵着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一个坎、一个坎……有惊无险地一路走了下去。
三年后。
何妮再次用自己的成绩成为旁人羡慕的对象,她申请留校任教成功了。
而她的丈夫,诸煦衡诸总已经成为东江有名的青年企业家,甚至全国的年轻人都知道了他们公司的品牌,知道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创业董事长。
此时,作为公司的初创人员,董新、孙胜、陈林辉都已经结婚,爱情事业双丰收。团队四人的身价随着公司业务越来越扩张,还在不停往上涨。
读博三年,诸煦衡支持何妮全心投入学术,独自顶住父母的压力,一直配合何妮避孕。诸家父母对儿子又气又恨,一天天的到处飞,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个孩子都没空?
诸煦衡一贯的说辞:“没空,生了我也没空养,等我空下来再说。”
你不养我们会养啊!
孩子需要父亲,我必须让我的孩子享受到充足的父爱才可以生!
诸家父母对油盐不进的儿子没办法,看看儿媳,好像也是醉心学术永远不催自己的老公,实在是太心累了。
何妮笑着给公婆报了老年大学,鼓励他们多出去结交新朋友。
何杰也把女友带回家了,女友同样是南方人,不过是邻省小县城,两人感情很好,打算一起努力在东江成家立业。
拿到学校任聘书,何妮第一时间发照片给诸煦衡。
正巧,诸煦衡也发来一条消息:“后天有个商会,你陪我出席吧,下周末我们一起回学校参加校庆。”
第614章 凤凰男,凤凰女29
何妮收到诸煦衡的消息后直接去了他的公司。
公司地址已经换了,从当年的郊区半层楼搬到了东江互联网企业云集的浦江区。
何妮坐着电梯一路到董事长办公室所在楼层, 走出电梯间, 陆续遇到董新等人从办公室出来。这些年与他们相熟的何妮一眼看出了几人暗暗的激动与喜悦。
她好奇地挑挑眉, 迎面打了招呼往里走。
非常难得的一次,她敲门进去后看到诸煦衡不是伏案工作二十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一片闲适。
何妮关了门一边走过来一边开玩笑:“哟,又有哪个土豪爸爸给你们融资了?”
这几年,公司除了佳惠那一次,又陆续收到好几轮融资,每次都是上亿美金,每次搞定融资, 诸煦衡就能轻飘飘激动好几天。
诸煦衡扭头, 一看到她立刻笑着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我找了一个超长待机的金主爸爸,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何妮挑眉看着他:“你知道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事了, 别绕弯子让我着急。”
诸煦衡嘿嘿一笑, 牵着她站在窗前俯瞰底下的车水马龙:“前段时间你忙着没告诉你让你分心, 融安集团以100亿美金收购我们公司,我们昨天刚谈完收购协议, 明天正式签订并对外公布消息。”
何妮震惊地侧头看着他。
诸煦衡回头与她对视:“收购后,我仍旧是公司董事长,保留我们公司独立运营。”
“和现在的差别是?”
“以后我们背靠融安,再也不用担心资金链断裂,不仅如此, 融安还会给我们更大的合作平台。以很多同行创业者的角度说,我们四人成功卖出项目,走到了创业大河的对岸。”诸煦衡的语气很平静,是历经风霜后走到小目标终点的风淡云轻,八年的波澜壮阔就此成为灰色影片藏进记忆,亲手高价卖掉精心培育八年的“孩子”,悲喜都淡了。
何妮紧了紧掌心的手:“你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诸煦衡一愣,继而真心笑了:“是,这是最好的结果。”
何妮对他们越来越复杂的商业战争一知半解,但既然诸煦衡说是最好的结果,她便不再纠结:“那恭喜啊,诸董。”
诸煦衡眉眼都是笑:“同喜,何老师。”
夫妻两人站在二十层写字楼的窗边,脚下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头顶是碧云蓝天,两人侧头向着对方的方向,相视而笑。
晚上的商会是浦江区企业家协会组织的一场活动,区里各行各业的企业都出席参加。
诸煦衡陪何妮去了她常去的设计室,看着她化妆、做发型、换礼服,看着她从小清新变成容光四射,他走过去手肘搭在椅背上,垂下的手指刚好触碰到她优美的锁骨,望着镜子里的人皱了皱眉:“太瘦了,这回我一定得盯着你好好补补!”
何妮对着他笑:“妈一直在给我补啊,我是吃不胖。”
诸煦衡牵起她往外走:“不可能,你之前那么拼命当然胖不起来,这回一切都安定了,我就专心养胖你,不胖十斤绝不放弃!”
“十斤!”
“太少了吗?那十五斤?”
“猪哥,你理智点。”
“猪嫂,你得名副其实一点。”
俩夫妻斗着嘴上了车,话里机锋不断,手却牵得紧紧的,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水泼不进,让人心生羡慕。
这样的亲密到了商会依旧颇受注目。
今晚商会现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融安并购诸煦衡公司的消息,不久之后,这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就会再上一层楼,身价百亿,在场许多中年才得志的商人难免心生感慨,情绪复杂。
何妮经常陪诸煦衡出席晚宴,慢慢也了解了这些企业家,有些文化公司的老总甚至与她们学校还有合作往来,大家可以算老熟人,她挽着诸煦衡与许多人打了招呼,见他遇到了长谈的对象,独自端着香槟靠在阳台前吹吹风。
今晚在场的还有一人,多年不见的何思霏。何妮看到她时恍惚了一下,竟然想不起自己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
何思霏今天是跟着她爸过来的,她没法像何妮那么悠闲,一晚上见了许多“世伯”“叔叔”,与他们交谈很久后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她端着酒杯看着阳台上身姿窈窕气质出众的何妮,神色复杂。
今天在场不少人都对何妮态度亲热甚至恭维,这亲热不是因为她是诸夫人,而是何妮本身似乎有什么本事。何思霏知道诸煦衡创业有成,但没想到何妮这个诸夫人竟然也有了成就。
她端着酒往何妮所在的阳台走去,眼前出现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人家说,贫穷是遮掩不住的。第一次看到何妮,她就发现了这个女孩经济不好。多年过去何思霏早就忘记了何妮那天的形象,但是一直留着一个印象,衣服廉价性格唯诺,似乎自己往前走一步,何妮就会彻底被她夺走所有存在感。
但如今变了。
她慢慢走到何妮身边,这个比她娇小许多的女人依旧如珍珠般光华莹润,丝毫没有被她夺走光彩。
“好久不见,何妮。”何思霏笑着打招呼。
何妮正望着场中与人侃侃而谈的诸煦衡出神,听到身边的声音这才回神看过来,看到何思霏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微笑回应:“好久不见,何小姐。”
何思霏学着她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场中的男人语气揶揄:“你们结婚好几年了吧,还这么黏糊,不错眼地盯着吗?”
何妮抿唇露出一个幸福女人的笑:“这几年我们都很忙,生活里相聚已经很不易,这样安安静静看着他和别人交谈更是鲜有。”
何思霏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所以随口调侃,没想到何妮会这么真诚地回答,虽然一句话不长,但是她听出了这对恩爱夫妻背后的不易与甜蜜。
“我离婚了。”她突然说。
何妮微微讶异地看着她。
何思霏转身,背对着明亮的宴会厅,看着阳台外的黑夜:“我一生顺风顺水惯了,想要什么都能拿到手,突然有个东西我挺想要的,所有人都在反对,我一根筋就这么拧上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何妮侧身看着她平静的侧脸。
“情绪彻底崩溃那天,我突然想到你对我的忠告,掌控财政大权占据整个家庭的上风,让这些对我颐指气使的人只能仰我鼻息……”何思霏停顿了很久,“可我才三十不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年?聂树值得我费尽心机吗?”
何思霏望着黑夜中的虚空:“那一刻我发现,聂树在我心里早就不算什么,于是联系了父母,果断离婚。”
何妮轻声说:“及时止损,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何思霏也侧过身来看着何妮:“我有过后悔的,后悔不听父母的话,后悔不听你的劝告。聂家那样的家庭,弟弟疯狂吸血姐姐,怎么会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呢?聂树怎么可能会是个尊重女性保护妻子的好男人呢?你可能不知道吧,大三大四,聂树为了与我复合哄我高兴,连打工都很少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是父母姐姐,尤其是他嫁人的姐姐,出嫁了还在养弟弟。”
何思霏脸上出现愤懑:“婚后聂树进了我家公司,他父母姐姐来东江住了一段时间,她姐姐过得……太惨了!我试探问了原因,没想到听到这个答案!而且聂家全家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而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不满他总是消失,不满他和你一起打工,如今竟然成了帮凶……”
没有了何妮,聂树又为了哄女友复合舍弃了兼职打工,他问家里要钱的金额频率比前世大了好几倍,尤其有分手一次在前,他打肿脸充胖子花钱不心疼,简直成了聂家的无底洞。何思霏现在想起自己吃过聂树的东西收到的聂树的礼物,上面全是聂家父母姐姐的血汗钱,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思霏很天真,涉世不深,但是她因此也很善良,钱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事,收聂树礼物收得全然不在意,只开心他的那份心意,如今回头再看,却发现自己收的东西竟然血淋淋。
何妮一直静静听她说着,可能何思霏离婚后还没好好发泄过吧,越说,倾泻的情绪越浓厚,许多深埋心底的话就这么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