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四皇子打开,发现果然是圣旨,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楚王于农桑之道极有天赋,应当扬其所长,即日起挂职农政司,协助盛王为大魏农业发展做贡献。
当初占据神农庄,如今成了搬起来砸自己脚的石头……
私底下皇帝对楚王说了,让他跟着四皇子出门,虽然是叔叔但是四皇子经验丰富,让他听四皇子的安排,协助四皇子发展大魏农业。
楚王明知皇帝是想把他调离政治中心,却无计可施。太子之位已定,这几年他的势力无论如何都发展不起来,门下幕僚也走了好几个,已经回天无力了。
四皇子看完圣旨,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那皇叔和我们一起吧。”
楚王的加入让队伍一度陷入尴尬冷淡的气氛。多年前他们曾经一起在神农庄朝夕相处。但是这些年大家有了各自不同的选择,楚王和他们渐行渐远,如今再回来,情谊却回不到当初了。
楚王起初还沉浸在被逼离开京城的抑郁中,随着走访的地区慢慢增多,见到的民生越来越多,那些郁郁渐渐散了。他本身是个清明又有能力的人,看到百姓劳动艰辛,生活不易;看到四皇子等人为百姓实心实意做事;就连程旭鹤的新婚妻子都跟着学习、帮忙……那颗追求利益的心到底被触动了一些,跟着他们一起努力起来。
楚王心底的不甘从未消散,但是人陷入四皇子的队伍,而这个队伍经常走到偏僻的地区,做起事来经常连续一个多月和外界断绝联系,他想做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前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跟着程珮仪等人跟了多久,自从有了农政司,程珮仪一切成果都交给农政司,然后四皇子上报皇帝。整个队伍只有四皇子偶尔回京一次,其他人一直辗转各地乡野。在外的日子经常遇见艰难、遭遇困境,作为同伴几次同甘共苦,楚王渐渐和大家重新建立了情谊,沉浸在路途的艰辛以及获得新成果的喜悦里,他几乎忘记了京城。
直到有一天,去京城述职的四皇子还没回来,楚王妃辗转送信到了他手上。
皇上病危,速归!
楚王收到信不久,四皇子和太子的消息也来了,让大家立刻回京。
这一趟回京之路气氛凝重,半路程旭鹤的妻子身体不适发现了身孕,队伍里又是悲又是喜,情绪更加复杂。
回到京城的下一刻,楚王和程珮仪一起奔向皇宫。
程珮仪是个外人,本不该在这样的时刻进宫趟浑水,但是皇帝对她犹如一个宽厚开明的亲长辈,程珮仪不愿意在这种时刻只顾着明哲保身。
有楚王在,程珮仪一路顺利进宫,直入皇帝寝宫。
寝宫内室门外,众皇子神色凝重地站着,连在边关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回来了。
四皇子看到程珮仪一愣,把她悄悄拉到了自己身后。
太子给刚来的楚王说明情况:“刚才父皇又发病了,御医正在会诊。”
楚王拧紧了眉头,神色凝重:“皇兄怎么突然……”
太子眼角犹有泪痕:“其实一年前父皇身子就不太好了,只是不许我说出来,怕朝纲不稳,今年朝廷内外风调雨顺,可能他老人家松了一口气,结果……”松了气,身子就撑不住了。
二皇子低声说:“其实半年前我就发现了,但是我劝父皇,父皇还对我发火。”
二皇子这话让三皇子和五皇子想对太子发难也不成。
四皇子也想起了自己半年多前回京那一次:“我看到他吃药,他说是培本固元的药。”
太子说:“那都是御医开的方子,父皇悄悄用的。”
所有人都没了声音,显然皇帝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他选择对他们隐瞒,只告诉了最信任的太子。
两个最小的皇子站在太子身边小声哭着。
二皇子觉得有些伤心;三皇子五皇子觉得自己果然被放弃了心里憋屈;四皇子很难过,难过老头子到了最后一刻还在为大魏用心;楚王心情就复杂了,他几乎有这几个皇子的所有心情,皇兄让他看到了一个帝王应该是什么样,也让他看到了自己作为弟弟受到的“排斥”,他在外几百个日日夜夜,曾经那份心的确淡了一些,可今日站在这里,眼看着自己追求多年的东西镜花水月,整个人好像都空了。
御医出来,让大家进屋见皇上,言语间众人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了。
突然间,不管刚才什么心情的众人,全都红了眼睛,眼眶溢满液体。
太子带头,带着弟弟们进门。
皇帝此刻很清醒,看着进门来的众人,笑了笑,说:“太子,以后这些弟弟们都归你管教了,朕管不了了。”
太子眼泪一下子下来了,跪倒在龙床前:“父皇——”
皇帝握住太子的手,一一看过众人,视线在突兀的程珮仪身上停留了几秒,点点头:“程家丫头,你是个好的,朕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时,众人仿佛才发现程珮仪,一齐看向四皇子身后的女子。
程珮仪从四皇子身后站出来,慢慢跪倒在皇帝床前:“皇上,您是珮仪的伯乐,也是珮仪的恩人。这些年,您对我就像亲切的长辈,比我的父亲更让我敬爱,也是您,让我看到了一个明君是什么模样。珮仪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纵容和帮助,也替天下百姓叩谢您,有您,是大魏百姓之福。”说着,她真心实意地给皇帝叩了三个头。
皇帝笑起来,无力的手轻轻抬着:“起来,你这丫头啊,最知道朕爱听什么话。”
程珮仪含着泪笑,仿佛寻常那样撒娇玩笑:“珮仪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659章 穿越古代去种田21
皇帝有些吃力地笑着, 又看向其他的儿子。
他先看向二皇子。
“老二,你喜欢读书, 翰林院有全天下最多的书, 以后你就安心呆在翰林院, 帮我们大魏编书修书,要是一生能修出一本好书名垂千古——”皇帝拖长了音笑了,“你那王妃虽然对你霸道,但是个讲道理识大体的人,你们闹了这么多年,听朕一句劝, 别闹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
二皇子哭着跪下,不停点头。
皇帝又看向三皇子:“老三,朕知道你怪朕, 可朕自己觉得朕最不会对不起的孩子就是你和老五。朕从小最宠爱你们,可私情和皇位不能混为一谈,你们兄弟性格相似,勇武有余, 文治不足, 然而大魏传承几百年, 需要一个维持盛世的帝王。朕想过锻炼你们, 可是你们啊——”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心里没有百姓……朕的父皇从朕做太子时就告诉朕:心中没有百姓的皇帝,做不长久的——”
三皇子沉默地跪下, 五皇子跟着下跪。
室内的气氛僵持了几秒,三皇子松了那股劲,磕头:“儿子知道了,是儿子生不逢时,儿子不会再怨。”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三皇子语气僵硬,谁都听得出他心底依旧残留的不甘。
然而皇帝管不着了,他几乎砍断了老三老五的所有依仗,但是他不能替太子操一辈子的心。
皇帝略过脊背僵硬的三皇子,看向四皇子。
“老四……”
四皇子上前跪倒。
“朕这几年一直后悔,早知你会如此境遇,当年不该把你抱走,这些儿子里,朕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您不必这样想,儿子除了最开始有过愤懑但后来就不放在心上了。”
皇帝喘了一口气摇头:“但是朕对你最感到骄傲,朕有你这个儿子,大魏有你这个皇子,是大魏之幸,是天下之幸!老四啊,你贵在固守初心,以后也永远别忘了这一点。”
四皇子郑重应下。
皇帝放心地笑了,看着地上的老四和程珮仪:“老四,程家丫头,农政司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记得当日说过的话,要让天下人都吃饱饭。”
程珮仪和四皇子齐声应下。
皇帝对两个小儿子没有太多嘱咐,只叮嘱他们跟着太子好好学习,他日像兄长们一样,为国效力,不负身为皇子的责任。
两个小的惶恐又难过,哭得稀里哗啦。
皇帝看向楚王。
楚王跪到了最前面,和太子一起拉住皇帝的手。
皇帝说:“你们都出去吧,朕和楚王说说话。”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退下。
皇帝和楚王说话时间很长,尤其对沉默等在外面的人来说,感觉那个时间太长太长了,度秒如年。
楚王是满脸泪痕出来的,眼神却带着空茫,整个人精神气都散了很多,脚步虚浮。他看向太子:“皇兄唤太子进去说话。”
太子进去了,时间比楚王更长,很久很久以后,太子冲出房间朝隔壁厢房跑去,很快脸色苍白带着病容、一身素净的皇后飞奔而来。
原来皇后同样病倒,一直陪在隔壁厢房。
皇后冲进了内室,最后门合上时,程珮仪抬眼看到皇帝气息微弱地向皇后抬手,皇后飞奔过去紧紧握住的画面。
皇帝的后宫,程珮仪有所耳闻。皇帝宠爱贵妃,敬重皇后。皇后一生生了一女再无所出,如今这位嫡长公主过得非常自在。后宫妃子不多,但是孩子不少,而且长大成人的也不少,这个后宫皇后管理得很公正。到了最后这十年,贵妃因为儿子晚节不保失去宠信,但是皇后依旧是皇后,深受皇帝信任和敬重。到了最后一刻,皇帝挂念的还是这个自年少相伴到老的妻子。
皇帝说不好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其实也不太会养继承人,不知是不是太平盛世让人安逸,养的几个孩子,最优秀最聪明有城府的一个是亲弟弟。但是皇帝一生都在努力做到周全。直到最后一刻,一辈子的努力有了成效:太子有缺陷但是胸怀宽广足够守成;二皇子四皇子各有兴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三皇子五皇子野心勃勃但是不曾落得前朝皇子那样或死或终身监禁,六皇子、七皇子被他培养得信赖太子,俨然是第二个第三个的楚王;而楚王,在他羽翼丰满前皇帝及时发现并不动声色斩断了他的依仗。
皇帝不一定真的不允许楚王上进,但是楚王有些时候对侄子对皇兄的“狠”,让人心寒。
程珮仪看着在场众人,发现皇帝最后这十年一直在为每个人的结局努力周旋,他是皇帝,也是这些人的父亲和兄长。只是未来这些人结局如何,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行为了,皇帝一直用心到最后一刻,更多的再也做不了了。
正这么想着的程珮仪并不知道,皇帝做的比她想的还多一点点。
室内传来皇后悲痛的哭声,太子猛地推开门冲进去,此时,皇帝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任皇后怎么推搡都没了反应。
宫殿内外所有人跪倒在地,哭声响彻皇宫。
皇帝的葬礼繁杂又隆重,在皇帝入殓前,他的贴身内侍拿出了密封的两份圣旨。
一份圣旨大家能理解,必然是传位给太子的。多了一份就奇怪了。
第二份圣旨出乎所有人意料,是给四皇子和程珮仪的。
大行皇帝临走前,赐婚盛王与丰和县主,还给两人定好了成亲的日子,就在出孝不久。圣旨还写道,大行皇帝葬礼期间,丰和县主视同儿媳,为皇帝披麻戴孝。
皇帝的赐婚让人觉得意外又觉得挺合适,四皇子和程珮仪合作多年,谁都觉得两人是一对,偏偏两人自己从没往这关系上想。但是皇帝遗诏让程珮仪以儿媳的身份为皇帝披麻戴孝,这份重视简直如对待亲女,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是嫁女儿不是娶儿媳。
先帝亲自赐婚亲自要求披麻戴孝的王妃,谁敢轻视呢?
程珮仪觉得老爷子最后这一招荒唐极了,她和四皇子做朋友多年,该有的暧昧心动全都没有,两人甚至对彼此如左右手那般熟悉,如今却要求他们成亲?
但是这是先帝遗诏,谁都不能拒绝。
四皇子有些愧疚,他主动告诉程珮仪:“父皇曾经动过这个念头,我拒绝过,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这么做了。是我牵连了你,他一直记挂着我至今未婚。”
程珮仪却不觉得是他的问题:“老爷子可能觉得是为了我们两个好吧,我们两个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他看着碍眼,索性就把我们锁到一起了。生前这么做我们肯定找他闹,临走之前扔下这个大雷,知道我们找不到人闹了,也不忍心怪他了。”说着,忍不住苦中作乐,像从前那样调侃着先帝。
只是两个人哭得眼睛红肿,哪怕有这么一桩突兀的婚事,想起先帝曾经的种种好,还是心生难过。说着说着,就有了哽咽。
与前世皇子们纷纷下场凄凉不同,这一世,皇帝离世,身后的皇子们都在各自岗位上自得其乐。虽然三皇子依旧心存不甘,但是这和前世的不甘不同,太子上位名正言顺,他想抗议只会成为乱臣贼子。
这一次的丧礼办得盛大又顺利,太子登基也风平浪静。
登极大典之后,太子分封诸位弟弟。
先帝亲封的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先帝申斥,至今只是光头皇子,这次新帝大方封他们为王爷,边境不用去了,在兵部任职;两个最小的,同样封了王爷,就好像多年前尚在襁褓受到先帝封王的楚王。
新帝登基,朝中有一段时间的波动,只是先帝后期很多事情已经交给太子打理,如今新旧交替变化不大,这点波动只是小浪花,很快就散了。
四皇子全力支持新帝,程珮仪与新帝关系也不错,农政司一切如常。
全国都进入了为先帝守孝的日子。
四皇子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离开京城,每天蹲在神农庄的地头,很少看到笑模样。
程珮仪曾以为他对先帝没感情,但是此时看他如此难过才发现——这人重情,无论曾经受过什么伤害,只要后来对他好一点,他都记在心里,记好不记坏。
有一天,程珮仪陪他在田间走,两边是冒出嫩芽的绿油油新生植物。四皇子突然说:“我后悔前几年动不动跑出京城了。”
程珮仪转头看着他的侧脸。
四皇子望着远方的山:“父母在不远游。以前我觉得自己没什么父母缘,这话与我无关。但是父皇走了,我彻底没了父亲,才知道他在和不在太不一样了,那几年皇兄经常年底写信说父皇想我了催我回京,我只当是皇兄自己的说辞,这几日听皇兄说起才知道,我走的这些年,父皇常常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