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众人赶紧站起来往声源处赶去,却见到萧平背着手站在船头,依旧是上船时的那副清逸模样,而他的前方江中,盐商家的罗小姐在水中起起伏伏,因为不会游泳,越挣扎越往下沉。
船上会水的姑娘们分分脱掉外袍跳进水里救人。
孟向文冲到船头拽住萧平:“怎么回事!”
萧平看到她谴责怀疑的目光一愣,继而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漠下来:“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孟向文压低了声音:“她是有小毛病,但罪不致死!你别把你的心狠手辣用在这种小事上!”
萧平冷笑着抽出自己的袖子,推开她大步走到救人的地方。
此时几个会水的女子正把罗家小姐带回了船边,大家急吼吼地要把罗小姐拉上船。
萧平挤开众人摁住要爬上来的罗小姐:“告诉她,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罗小姐喝了好几口水,此刻昏昏沉沉,看了看不让她上船的萧平,越发目露恨意。
萧平眼中的冷意带上了杀气,不顾水中其他人的阻扰,死死摁着罗小姐:“把刚才你要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否则你永远别上来了。”说着,手用力一摁,把她的头摁进了水里。
“放手!”
“你疯了!”
“孟姐姐,你拉住他!”
孟向文冲过去扯他的手:“萧平!你疯了吗?要闹出人命才甘心?”
萧平嘴角都是嘲讽:“你不是说我心狠手辣,我怎么也要把这桩罪名坐实了。”
罗小姐真的怕了,萧平的举止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是真的不在乎弄出人命。她从水中挣脱出来,扶着船弦猛烈咳嗽,咳完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是我想吓一吓站在船头的萧公子,没想到他早有防备躲开了,我刹不住脚步,自己掉下了水。”
萧平满目嘲讽地看着孟向文:“我下去一趟才不心狠手辣?”
孟向文脸色尴尬。
她印象里的萧平一直都是被人欺辱了必然会百倍报复的人,所以刚才看到罗小姐落水,下意识就觉得是萧平设计的,因为一般人根本害不到萧平。他聪明、戒备心强,在座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上船时看到罗小姐特意叫上他,她还心中腹诽,到时候指不定谁吃亏呢。
心中猜测被现实验证,却没想到会是落水这么严重的事情,孟向文先入为主就觉得是萧平干的。毕竟他为了私仇能不顾举国百姓,又何况一个罗小姐呢。
可为了一个罪不致死的事情害人性命,孟向文最不能忍受,于是冲动了……
“对不起……”她面露赧然。
萧平松开手站起身,不再理会所有人。
孟向文看了一眼罗小姐,抓住她我这船板的手:“你故意叫他上这边的船就是为了整他吧,你想让萧平落水?”
这位的恶毒也超过了孟向文的预知,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竟然要毁人名节害人性命?
没错,如果是男子掉进水里被一群女人救起,在大庆,他的一辈子也就可以看到底了。
罗小姐不肯承认,孟向文不顾众人劝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的手。
春日的江水很冷,罗小姐冻得牙齿打颤,被这一对的狠心弄得快疯了,哭着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设计萧平,你放过我吧,孟姐姐,求你让我上去。”
孟向文甩开她的手,呸了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妹!”
游江之行不欢而散,罗小姐娇生惯养,春日在江心落水,一上岸就被送去了医馆,深怕她后续发烧风寒丢了性命。
萧平下了船自顾自离开,没有看孟向文一眼。
孟向文一路追着他到马车前,这事的确是她的错,是她因刻板印象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了他,而前一秒,他为她出气得罪了大半人。
萧平听着她的道歉无动于衷,只说了一句:“当日你让我对你开诚布公,实际自己却根本没做到。”
孟向文顿时没了声音。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客栈,萧平没有像从前那样幽深地看着她,没有对她露出危险的表情,甚至没有散发出任何黑暗的气息,无论态度还是脸色抑或是眼神,都只有极致的冷淡,就好像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一半。
但是孟向文更加心慌,这才见识到原来萧平生气是这副模样。
华家派人来道歉,她们是主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萧平也是受害者,自然要派人来安抚赔礼。
孟向文接受了,却也对什么华小姐罗小姐没有任何兴趣,不关心不打听。
华家的人走了不久,洗砚拿着一封厚厚的信回来了。
是娘亲孟非鱼寄过来的,她这次在江陵呆这么久,风景好是一回事,等信才是主要的。
孟向文看这封信看了足足一刻半,信里除了关于侯府和丰阳城的事情,主要是关于卫国的情报。
过去一年,关于卫国发生的朝堂大事与萧平所说全都对上了,也就是说,他告诉她的都是真的,老皇帝死了,几个有能力的皇子几虎相斗两败俱伤,让未成年的九皇子捡漏了。
萧平是捧九皇子的重要宗室力量之一,但让人震惊的是,把皇帝捧上位后,这位皇太孙很快消失在众人眼里,而前不久,据说卫国盛传,皇太孙萧平在外游玩时出了意外,已经去世了。
萧平被山贼抢劫也不过是这段时间的事,可是信上所说的传言盛传时间还要早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萧平还没出事,卫国就有人制造他过世的消息了……
这是要把萧平这个成年的太孙彻底抹除?
孟非鱼在信的最后传达了女皇的旨意,让孟向文和萧平继续游玩,同时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她们对孟向文的能力预期不高,所以要求也很低,随时报告行踪就行。
话又说回来,孟非鱼安慰女儿不要过分害怕担心,萧平大概率是没有后手的,不然不会被山贼抓上山,庆国查到他当日入境的确只带了五个侍卫,应该没有其他势力了。
孟向文看完信心里越发愧疚了,看来是她想太多,对萧平防备太过了。
萧平一直记得她说的做朋友应该如何的话,但是实际上,她至今都只是把萧平当成一个心狠手辣有城府心机有手段能力的敌国皇孙。和他相处时,会害怕引起他的不快,导致自己陷入危险;会揣测他的每一句话,怀疑是不是背后有深意,哪怕他说起自己的身世,因为想分辨真假,她也没有太过共情,无法对他的恨和复仇感同身受;私人角度上,也会觉得说,一个阴晴不定、报复范围广、手段强烈还记仇的人,不敢与他做朋友。
对萧平,她其实大多只是普通之交的应付罢了。
看完自己的态度再反观萧平今天的行为,她难得觉得自己和萧平之间,似乎是自己不对。"
第859章 娶了他13
隔壁,萧平叫小二送了酒上来,独自在桌边自斟自饮。
他目光虚空,周身冷然,手臂机械地一杯杯往嘴里送酒,脑海中浮想起下午在江上的情景。
当时,那位罗小姐故意叫他上船,其中嘲讽孟向文奚落他之意显而易见,他心里已经打算让她自食恶果。
后来船到了江中心,那罗小姐果然要对他使坏,愚蠢地想把她推进江里。他在大庆这些日子已经很了解这边的风俗,这个举动在卫国就相当于在都是男人的船上,把某家公子的小妾推进江中,无论如何,全身湿透的小妾清白不保,若是这位公子自己不会水,那被一个陌生男人救起,这个小妾性命都难保。
姓罗的手段粗暴,却十分狠毒。
他几乎不需要思考,闪身避过的同时,伸出脚绊了她一下,然后装作站不稳晃了晃船头,将罗小姐绊进了水里。
谁想要他性命,谁就先去死好了。
萧平一点感慨犹豫都没有,冷眼看着姓罗的在水里挣扎。
从这点来说,其实孟向文没有冤枉他,他就是想让姓罗的去死的,只是她运气好,没死成罢了。
萧平摸了摸胸口,他如今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当孟向文冲过来,指责他心狠手辣不该要人性命时,他会心口刺痛,尤其当她谴责地看着他时,胸口发闷得好像呼不上来气。
一报还一报,他有错吗?
孟向文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竟然比他还心慈手软,比他还遵纪守法,太好笑了。
萧平往口里灌了满满一杯酒。
又想到自己离开京都的情景。
天下之大,竟然无处为家。来庆国,不是真的来找孟向文的,见到她的时候,却是真的惊喜。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初见面敢捉弄他的孟向文对他退避三舍敬而远之,他吓唬她,威胁她,像猫捉老鼠一样折腾她,她总是吓得一瞬认怂,只有在她觉得安全的时候,才会伸出熟悉的爪子,试探性挠他一下。
在今天之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胆小怕事的孟向文鲜活得有趣,和她呆在一起,不管孟向文开不开心,他很是开心便是了。
直到今天这一幕,萧平突然发现,原来孟向文对他,真的只有怕,只有忌惮,“心狠手辣”,突发情况下,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可能在她眼里,姓罗的虽然尖酸刻薄但是她们庆国人,而自己却是危险的卫国人。
从卫国到庆国,两人相交这么久,看似单蠢没心眼的孟向文竟然从未对他打开心门,那些斗嘴争吵那些体贴照顾,都是虚与委蛇。萧平承认,自己的确被她骗了。
对他虚情假意的人很多,萧平这次震惊又愤怒的是,本以为无坚不摧的自己竟然被这个事实伤到了。
一墙之隔的孟向文陷入了浓浓的纠结。
她真的真的不想管这些家国大事。朝廷能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这事情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自从在庆国遇到萧平,她心里就生了警惕之心,每天和他相处都要对自己的心脏加上三道防线,深怕被他探听去什么重要消息。如果萧平脾气好那也就算了,偏偏他脾气古怪,心思难测,又是个黑心黑肝的,她每天都过得好累……
如果萧平真的是个奸细也就罢了,坏人嘛,一网打尽然后她就能去逍遥自在。现在这封信的意思是,萧平不会有什么大害,但又谁也不能保证他无害,所以让她继续和他相处下去……
娘啊娘,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冤枉了人还把人得罪惨了?现在我是该放任自己的负罪感去道歉和他真诚相交呢?还是继续防备免得未来被他背叛?
想做个纨绔怎么也那么难啊!
孟向文仰天长叹。
夜色愈浓,陷入纠结的孟向文听到隔壁第三次叫了酒水,咬咬牙,站起身走了出去。
她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孟向文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脚一跺,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无比浓郁的酒香,烛光昏暗里,萧平端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萧平没有理会她。
孟向文神色纠结,想了一会儿,拿起桌上摆放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到他的面前:“萧平,我要向你道歉!”
萧平视若无睹,自顾自倒酒喝酒。
孟向文尴尬地举着手,一仰脖,自己把酒喝了。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以前的确没有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
萧平倒酒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然后继续喝酒。
她也拿起酒壶开始一杯一杯喝酒,一边喝一边说自己的心里话:“你是我见过最凶残的人了,看上去没有任何力量,却可以因为仇恨已逝的太子妃让她整个家族灭亡,可以让所有针对过你的人或死或下半生凄惨……这样的人机敏城府深,我玩不过来啊。”
她的脸苦成了一团:“我只想与和我一样没城府没心机没志向的人做朋友,一起吃吃喝喝闲散过日,你这样的人应该和唐令逸这种人做朋友啊,你们都会念书都心思深,十个我都不够你们一个塞牙缝。”
萧平惊讶这人如此有自知之明,给了她一个目光。
孟向文却在酒精的麻醉下彻底放松下来,大吐苦水:“你还总是吓我,那眼神看过来,好像我就是害了你娘的老皇帝,下一刻就要不得好死了……我这么讨你的厌,很自觉离你远远的了啊,可你偏要来找我,我都回庆国了,怎么还能碰到你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冤得很:“我从没对你不好,还帮过你几回,你对我还是阴晴不定,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我很害怕啊!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谁会这么自虐喜欢这样的人啊!今天那罗小姐明显对你有敌意,我可不就以为你要报复她吗?你看你所有的敌人都不得好下场,看到她落水我自然也以为你要把她弄死了。”
萧平终于正眼看她:“她们笑你讽你看不起你,你明明也生气,却怪我报复她们?”
孟向文直起身子,觉得这真是一个好问题:“这就是我们三观严重不同的地方!我不是怪你报复她们,我是觉得罪不致死,人家打你,你打回去就是了,不能因为人家打了你一下你就把人直接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