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说着,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柔软的靠垫,让她可以靠在床头,不至于吃力端坐。
南玉心中不平静,顾不得外在的这些,她们怎么安排便怎么来,脑中飞快转动,想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此小陈子是否是彼小陈子?
陈四与众不同她早就看出来了,圆滑又不圆滑,孤孑又不孤孑,无比矛盾又大有可为的一个人,他会是秦豫吗?
她该不该点出这个身份?
等到下午小陈子前来禀报孙两人落水案情进展时,南玉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良人两个宫女自尽了,玉池那边只查到了孙良人当时踩的那块青石洒满了玉珠,是柳八子的手钏断了,但当时扯断手钏的人是刘良人,她与柳八子起了争执。”
南玉来了兴致,她的注意点完全不在孙良人身上,反而在旁人不在意之处。
“柳八子出身低微,这玉珠品相如何?她从哪里得来的?刘良人一向是吴美人的拥趸,她怎么和默默无闻的柳八子吵起来了?”
小陈子看了南玉一眼,低头说:“刘良人在说您的是非,柳八子说了一句劝解的话,被刘良人针对,之所以扯了她的手钏,却是因为这手钏非常精美,刘良人看不起柳八子,心生嫉妒之心,所以故意把它扯了让柳八子出丑。”
南玉无意识地点着唇瓣思考:“皇上不声不响赏了柳八子不少好东西?”
小陈子视线顺着她的手指定在她微微带着血色显露病态的唇上,不知怎么觉得此刻的杨昭仪有一种奇异的病态美,连忙低头打消脑中乱想,好奇地问:“娘娘不好奇谁是凶手吗?”
南玉看过来:“哦?你觉得是吴美人或者柳八子?”
小陈子锁眉思索片刻摇头:“看上去像,但又觉得有些古怪。”他到手的信息还是不够多,所以无法解开心中的疑惑。
南玉有前世记忆,知道这是谁干的:“柳八子这人,有本事做这事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谁怀孕谁生孩子对她的威胁都不大,如今正是蛰伏的时候,就算想干什么,也只会像上次那样,言语暗示她人,待查起来,与她毫无干系。”
小陈子点头,是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虽然这次事件柳八子看似十分隐秘了,但真正的柳八子应该会更隐秘才对。
但是……
他抬头:“若是她顺水推舟呢?”
幕后之人的确不是她,她也的确被人利用了,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被利用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的手钏让孙良人和幕后之人都陷入死局。
南玉惊诧,望着小陈子笑起来:“小陈子你成长得真快,看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书对你很有用处。”
小陈子嘴角僵硬了一下,娘娘,那是史书。
南玉托腮笑得毫无阴霾:“这么费脑的事情本宫病中不好多思,就拜托陈公公去盯着吧。”
小陈子再次诧异地看着南玉:“娘娘……”这是全权交给自己的意思吗?
南玉还是笑着:“故事有进展了就同本宫说一声,本宫养病无聊还想听后续呢,若是有爪子伸过来,不用禀报本宫,直接砍断!”
最后一句,带着凌厉。
小陈子心头快速跳动,南玉这句话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奴才必不负娘娘之命!”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泄露了少年第一次担负大任的激动与感激。
南玉微笑,挥手让他下去。
吴美人、刘良人、柳八子、孙良人……还有她这个最新晋升的杨昭仪,目前落水岸已经牵扯了这么多人,未来还会有。这件事有真凶,但是被牵扯的人就真的纯白无辜吗?
南玉不惮以最坏的角度揣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这件事,设计的是主谋,但是推波助澜的人却不止一个,而且找不到证据,分不出真假。
这就是后宫。
而真正的受害者此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甚至因为皇帝的一句不稀罕,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皇帝到底还是希望生下这个孩子,除了南玉这边要保证医药充足之外,孙良人那边其实还是大开方便之门的,孙家命妇进宫好几次,只为安慰心理越来越不好的孙良人。
南玉一直安静养着病,期间太子又来过两次,中间隔了很长时间,南玉一如既往怼他,不给他产生好感的机会。
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抖m,越是这样越想蹭过来,南玉奇怪了:“你不喜欢本宫还老是过来讨嫌,这是什么心思?”
太子听到讨嫌两字脸扭曲了一下,恨恨道:“还不是别的女人太弱,你快点好起来,孤还等着和你再打一次!这次孤一定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这次换成周围的宫人脸扭曲了,南玉差点喷出口中的水,瞥了这小子一眼:“你找谁玩了?”
太子无所谓地说:“你们这些女子都胆小如鼠,见了孤说话都不敢,也就柳八子稍微有点本事,能和孤玩个两三回,但还是太弱了,没意思,还老是啰啰嗦嗦的……你快点好听到没,还是和你打架好玩!”
南玉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三脚猫,还想和本宫打?趁着本宫养病赶紧好好练练吧,文不成武不就,太子也只能和柳八子玩一玩,和本宫玩又要哭鼻子。”
太子又被气跑了。
回去后发誓要学文化练武艺,势必把杨昭仪这个女人压下去!受南玉话语引导,他下意识也觉得和柳八子玩太低级,不够高大上。
皇帝三不五时来探望南玉,太子与南玉斗气而发奋图强后,皇帝还和南玉说笑了一会,南玉默默接下了牺牲自己激励太子的功劳,获得皇帝越发柔情的眼神。
一个月后,皇帝终于把落水岸查清楚了,南玉也从小陈子这听到了精彩的经过。
小陈子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南玉说完那些话后,他开始收集信息、自己分析处理,然后给南玉“讲故事”,他推理的案情与南玉所知所猜几乎相同,同时把妄图扯毓秀宫下水的人狠辣处理干净。
第一次展露狠辣的一面,小陈子曾忐忑向南玉禀报,但南玉面无异色,只说了一句“不错。”至此后,小陈子越发得心应手。
毓秀宫的总管太监名存实亡。
南玉故意没有把总管严公公替换下来,也没有给小陈子正当的职位,但是这一个月,小陈子让不甘心的严公公彻底安静,而自己成了隐形的一把手。
这一切他都没有瞒着南玉,行事可谓嚣张。
南玉知道他也是在试探自己,她不介意他的试探,还微笑着给了肯定的回应。
得到反馈的小陈子眼睛亮得出奇,整个人像一把宝剑从地底破土而出,只等着开光出鞘。
继叶良人禁足之后,第二位宫妃被处置。与孙良人同殿的蒋良人被剥夺封位贬为庶人,真真正正地打入了冷宫。
这位蒋良人一直以来都是巴结着南玉的,每次吴美人与南玉争执,蒋良人都站在南玉这边,然而皇宫二巨头谁都没有怀疑南玉。
一是因为南玉从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宰相肚里能撑船”描述她的容人之量毫不夸张,连吴美人这样的搅屎棍她都从不记仇。皇帝太后深知底下人巴结的性子,不觉得是南玉拉帮结派。
二是因为南玉落下了病根。
她身体底子彻底坏了,从此再难有孕,而且留下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一到夜里就头痛不已,痛得恨不得撞柱。
皇帝几次晚上去毓秀宫,都被她拦在内殿之外,南玉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病发的模样。
整个太医局全都赶过来会诊,琢磨来琢磨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古以来头疼都是一个很难查找病因的毛病,只能止痛却不能根治,至于为何一到夜间就发作,大家讨论了一圈,怀疑是落水后寒气侵体导致头痛,而夜间寒气更重,所以就诱发了病症。
若是南玉主导这一切,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如何会把自己害成这样?这个毛病彻底断绝了她侍寝的路,宫妃不侍寝,和冷宫里的妃子有什么差别?
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南玉最亲近的宫女内侍。
南玉扶着宫女的手倚靠在门边赏小陈子种在门海里的荷花,听到访香的忧虑轻笑:“傻姑娘,这宫里,圣宠靠男女之情没错,但把它看成全部那就错了。”
在这封建皇朝,男女之爱是最微末的东西,即便是愿意为了真爱废弃后宫的皇帝,不也还是供着杨家小姐杨南玉吗?她现在这个身份,只要杨家不倒,只要不让皇帝彻底厌恶,换句话说——被皇帝抓到把柄,她永远不会倒,不仅如此,还会继续当地位特殊的“宠妃”,过得比大半的宫妃还要好。"
第927章 宠妃17
访香听得懵懵懂懂,随侍在一旁的小陈子却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目光坚定神色从容的女子。
他总觉得,从头到尾,杨昭仪都心中自有计划,这一步步走过来,似乎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昭仪真的有了头痛的宿疾吗?明明当时溺水是假的,怎么会留下后遗症?
他原本以为昭仪做这一切是为了抚养太子,把自己弄成“无法生育”,领养太子就能名正言顺不受猜忌,但是她没有,还和太子势同水火。她的理由很有道理,杨家女的确不适合养太子,那为什么还让自己不能生育不能侍寝?
据他所见,杨昭仪绝对不是愚蠢的人,她聪明,非常聪明,一般男子都没有她的手腕城府。
小陈子想着想着,心中一跳,不可思议地看向南玉,又飞速低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全天下、自古以来都没听过这种事……
宫女自尽后孙良人越发作天作地,南玉可以想象她的恐慌,但是她也的确太蠢。
不愿意沾染这些麻烦,正好是盛夏,天气极热,南玉病中被免了请安,差事也还给太后了,无事一身轻,她让小陈子管束好毓秀宫的人,自己躲在毓秀宫怡然自得。
夏末,孙良人躺在床上保胎多月,终于发动生产了。
南玉睡到自然醒,洗漱吃完早饭,听到宫女禀告,说孙良人昨天夜里发动,至今未生下皇子,太后早上亲自去了那边。
南玉擦了擦嘴,吩咐:“安排软轿,本宫也去看看。”
“是。”宫人乖巧应下,退出去安排出行事宜。
到了孙良人住的宫殿,刚跨进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扶着她的访香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南玉拍拍她的手,脚步不停,往太后所在的正殿而去。
听到杨昭仪到的通报,正在念佛静心的太后睁开眼派人去搀扶南玉:“好孩子,你怎么也过来了?身子弱受不得血腥冲袭,好好在宫里呆着才是。”
南玉浅浅一笑,恭谨地行礼:“娘娘放心,臣妾白日里身子已经大好,到底与这孩子有些缘法,想着过来看看。”
这是南玉病后第一次走出毓秀宫,陪着太后等消息的宫妃们仔细观察她,发现传言里病得严重的南玉唇红齿白,十分健康的模样,连弱不禁风都算不上。
不是说病得快不行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
南玉身为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子,很自然地坐在了太后下边首位,轻声询问现在孙良人的情况,得知她疑似难产,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太后握住她的手:“人事已尽,一切看天命了。”南玉一个外人,里头的孙良人和孩子都和她没任何关系,太后竟反过来安慰她……
从前与南玉作对的吴美人心里的嫉妒怨愤别提有多少,面上却再也不敢表现出来,美人和昭仪,中间隔了一个天堑,是质的不同。
“重出江湖”的南玉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给众人一记重锤,让所有人意识到,杨昭仪如今地位之高之稳,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孙良人的惨叫声隔一段时间才传来一下,但其声音凄厉,让人寒毛直竖。南玉垂眼,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
孙良人恐怕不行了。
救她时,她暗自摸了脉,保胎至今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能不能安全生产全靠这段时间调养,但显然,孙良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人还不聪明,把自己作得完全没了前路,连身体也被作垮了。
听孙良人惨叫,她显然已经没力气生产……
宫中产婆技术比民间高,皇家又重视子嗣,今日最好的结果,恐怕便是保下皇家子嗣。
南玉看了看上首不停转动佛珠念佛的太后,太后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如此念佛祈祷,为的也是孙良人肚里的孩子,而不是孙良人。
一群人在正殿坐了半天,期间南玉借口自己身子弱让人上了点心,哄着太后吃了一些东西,太后看着她的目光无比慈爱,还催促她多吃一些,别把刚好的身子熬坏了。
南玉就“奉命”吃完了那一小碟入口即化的糕点。
众人用完糕点不久,产房那边有人飞奔过来禀报:“……孙良人生了!”
太后嚯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生的皇子公主,小主子身子可好?”
宫人跪在地上说不出是喜是悲:“孙良人生下一位小公主,太医正在检查,孙良人……孙良人大出血……不行了……”
太后对孙良人的怜爱早就在这几个月被磨光了,若是孩子安稳她还会关心一句,但是听到太医正在检查婴儿,就说明这孩子不太好!她哪里顾得上孙良人,快不往产房而去,嘴里还在问:“孩子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好的?”
宫人紧跟着太后:“生下来就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