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等到未来皇帝真的愿意为了柳盈盈守身如玉,南玉佩服他,不会破坏他的决定。
但一切都变了,两人能否走到前世那一步还真说不准。
至少现在皇帝听到好消息后高兴非常,走路飘飘然,骨头都轻了二两。
然后南玉很莫名地收到了皇帝的赏赐,合着母子俩的脑回路是一样的,都觉得她是个吉祥物?
为了不辜负母子两的好东西,南玉带着太医去两个妃子那走了一趟,打着学习的名号,和太医一起给两人摸了脉。
赵美人有些血虚,王良人身体康健,孩子都很好。
被皇后盯着,太医尽心尽力地写了好几页的医嘱,交给两位妃子的大宫女保管,南玉则半询问半建议的帮太医补足了许多对症的注意事项,让太医连连夸皇后想得周到。
皇后说什么,太医就眼睛一亮说:“对对对,很是很是!”然后把这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的医嘱写了进去,两位妃子旁观得眼皮直跳。
赵美人转眼就把这份医嘱扔到了角落吃灰,借着怀孕申请见家人,听她母亲说了许多“亲身经验”;王良人家世不高娘家人口简单,刚进宫,人比许多人单纯天真,虽然将信将疑,但想着皇后能舍命救孙良人应该不会害她,忐忑地按照医嘱去做了。
这一切南玉都知道,但她只按本心行事,别人不接受那是别人的事,就如当初救孙良人。
倒是听说王良人一边怀疑医嘱真假,一边咬牙坚持执行,觉得这位大美人有点好玩。
为了不给王良人招惹太多目光,南玉想送她什么好东西时都会给赵美人也送一份,不过赵美人对她似乎早有心结,小陈子的情报网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她不屑一顾的反应,反而是王良人,越发觉得皇后真的如外面传言的那么善良贤惠,放松了心情,开始听话地养胎。
然而宫里的女人很多,不是所有人都和南玉一样不在乎谁生皇子皇女,那些人有的想要抱养一个,有的心生妒忌见不得人好,有的本性恶劣行事狠辣……
南玉掌宫稳定,挡去了七成的阴谋,却不可能百分百为她们设起防护罩,尤其是自己要作死的时候。
对南玉防范有加的赵美人很快和柳盈盈成为了好友。
这个时候,毓秀宫里锦绣正离开入宫后的第一个岗位,被南玉调去小陈子手下。
安排好了一切,小陈子却没走,低着头仿佛成了一根钉子,钉在原地不动。
南玉好笑,遣退众人问他:“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惹了我们陈公公生气?”
小陈子目光幽怨地看过来:“娘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现在教会了锦绣,以后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吧?”
自锦绣事件之后,小陈子胆子越来越大,私底下面对她的时候再也不自称奴才了。
南玉对自己人很大方,不在意这些小事。
她却不知道,每一次小陈子自称“我”时,看到她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无比自然的模样,他的心就烫一分。
听到越来越意气风发的小陈子突然这么幽幽怨怨地说话,仿佛一个被男人始乱终弃的女子,南玉脸色古怪了一下,失笑:“的确,锦绣如果能当大任,我是打算让她代替你。”
小陈子脸色变了,玩笑般的幽怨不见,神色却真的受伤:“为什么,我哪里没做好?”
他上前一步,站在南玉的正面前,低下身似乎想给她行礼,却让两人距离更近,近得南玉清晰看见了他眼中的震惊。
他刚才只是玩笑话,现在才知道,自己真的要被替代了!
南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上他的眼睛:“你不是有更想去的地方吗?”
小陈子脱口而出:“你在哪我就想去哪。”他发现南玉真的不是开玩笑,她不仅要让锦绣代替他,还要让他离开!
不知道是想保住后宫内侍第一人的地位还是无法接受离开南玉的身边,小陈子自己也分不清最初的目标和现在的内心所向还是不是一致,他的脑子还没判断出结果,嘴先说出了最真实的声音。
南玉诧异地看着他,随后笑了,眼神温柔:“嗯,我知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小伙伴啊!”
小伙伴,她随口的话语却让小陈子想到了另一处,他脸色几经变化,惊疑不定地观察着面前女子的表情。
嗓子变得艰涩无比,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南玉一直想把下半句话说完,但是对方一直没给她机会,直到此时,她正想要安慰他说出自己的打算,就听到他哑着嗓子,几乎用粗嘎的声音问她:“你……你认出我了?”
南玉微微意外,她露出痕迹了?小陈子比她想象中还知微见著。
她的表情让小陈子更加确信了,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顿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十多年后相认,两人的境遇如此唏嘘,他开心、自惭、难过……说不出哪个感情占据心头多一点,以至于脸上的表情都僵硬空白。
望着故人,幼时最开心的那段记忆重回眼前,那是他们家最后的幸福时光,以至于十几年过去,每一分每一秒依旧清晰如昨,记忆里,除了他的父母兄长,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南南……”陷入回忆的人无意识地唤出声,一滴泪水砸在绒绒的地毯里,了无痕迹。"
第932章 宠妃22
杨夫人告诉南玉的故事并没有说全。
南玉偷溜出庄园掉入河里被隔壁家大了两岁的小男孩所救,杨夫人当夜就赶回了城里,也对这家人重金酬谢,这些都是真的,但是不只是如此。
因为这份救命之恩,加上秦家在当地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杨夫人渐渐和秦家夫人走近,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整个夏天,两家夫人大半时间带着孩子住在庄子上。
秦夫人和杨夫人都是上过家学的女子,坐在一起经常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什么都聊,哪怕不聊这些,谁得了一样好茶,她们就能煮茶品茗坐上一个时辰。
每当这时,秦豫就会带着小妹妹南玉在娘亲们实现可见的地方玩耍。
白白嫩嫩不知愁滋味还被父母教养得大方又纯良的秦豫会把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哄妹妹,因为小女孩洗完布偶小花,他向父母申请的玩具都变成了这些,被父亲带出门路过商铺,看到“南玉妹妹喜欢的”就撒泼耍赖想要买下来。
秦夫人见了杨夫人就说:“人家都说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我家生的儿子,比女儿还外向,我看啊,直接送给你们当儿子算了,让他天天见他的‘南南’,睁开眼就见,吃饭见睡觉见,再也别分开。”
秦夫人话是对杨夫人说,后半句却是看着儿子,逗弄儿子呢,谁知道天真的小秦豫当真了,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跳着说:“好啊好啊,我要和南南住在一起!”
小南玉也激动得紧紧抱住小哥哥,笑得见牙不见眼,和娘亲说:“带哥哥回家!”
杨夫人哈哈大笑,秦夫人气得真的想把儿子扔出去。
小儿不懂娘亲描述的场景意味着什么,潜意识以为家永远都在,即便他去了别人家,但是想回家的时候就能回,父母永远会陪着自己,绝不会离他而去。
一年后,秦家的土地被朝中大官看中,想要买下修建园林。这片地非常大,靠近城区,交通方便环境极好,不远处有个湖,有活水引到田里,东边是当地著名的佛山,山上有一座宝塔。
那大官的属官带着设计园林非常有名的山野子在秦家的地头走了一圈,山野子不停说好啊好啊,说这一片风水好、景观好。然后四处比划着,这里的活水可以引进园子里做一个小湖,湖上能泛舟,湖心建亭子,夏日赏莲冬日看雪;远处是佛家宝塔,可以借景,他日泛舟湖上,聆听佛音,身边是莲,远处是塔,妙哉妙哉。
别人的产业,妙哉百遍也是空谈,秦家自然知道这地段好,但是这是他们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产业,怎么愿意轻易卖掉,更何况这属官是个悭吝刻薄的,自恃背后是朝中大官,对秦老爷毫无尊重,一见面就要用贱价买下这一大片田地,和强抢没什么区别。
秦家自然不肯,没了产业,他们一家人怎么办?怎么对得起祖宗?
但是对于仗势欺人惯了的人来说,我来知会你一声已是给你面子,你不答应?好,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老爷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拒绝了一桩强买,不出七天,自己一家竟然被陷害得家破人亡,秦夫人机敏,见形势不对,提前把秦豫送了出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秦豫,哭着闹着要回去找父母,却被忠仆抱着在菜市口远远见到了父母最后一面。
带秦豫逃生的忠仆是秦夫人奶娘的儿子,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亲眼看到亲人被冤死,心中仇恨疯狂滋长。
他们起初离开家乡漫无目的流浪,后来听说有天大的冤情可以告御状,就一门心思奔着京城而来。
到了京城,两个孩子很快就知道现实根本没那么美好,告御状先要被打板子,能不能活都不一定,还怎么诉说冤情?而且他们到了京城才知道,当初强抢那块地的官还不是最大,他抢了地建了园林,是为了送给官更大的丞相,供他辞官后隐居。
丞相连皇帝的话都敢反驳,更何况他们这些小人物?他们根本扳不倒这些贪官。
而生活并没有就此放过两个孩子,在他们绝望之际,忠仆少年病了,小病到大病,不到一年就拉着秦豫的手没了声息。
成为小叫花的秦豫几经辗转,被一个老太监带走。老太监给他吃给他穿,见他念过幼学常常跑去私塾偷听,就允许他三个月买一册小书。当然这一切都有条件,秦豫要给老太监端茶倒水,伺候他在宫外的所有生活。
怎么做好一个奴才,秦豫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太监训练出来,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秦家人,他要为秦家讨回公道,要让害死秦家的所有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男子低低的声音在殿内叙述着,那些黑暗,那些苦难,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已是寻常,他讲述着自己从一个富贵小少爷到丧家之犬再到奴才的奴才,最后为了复仇入宫成为内侍的经历,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任何恨与怨,若不是偶尔发紧的嗓音泄露一丝情绪,几乎以为他在讲一个书中的故事。
南玉望着陷入回忆双目无神的人心口发涩,他比她大了两岁,但这一生已经尝遍了世间所有的最苦,而一个幼儿在无人教养之下成长为今日手段能力交际均不弱的人,可见他性情之坚韧,更别提前世他一生坚持原则做好官良臣,纵然手握大权,也没有因为这十几年不堪的经历而变态。
“对不起,我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南玉轻声道歉。
秦豫回神,虽然眼中依旧是来不及消散的悲伤,嘴角却扬起来,安慰她:“没事,你那时候那么小,自然记不住事。”只是如果他家中不曾发生变故,他和她可能也和锦绣他们一样,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吧。
南玉说:“落水那天,我看到你朝着我游过来,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记忆中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场景,这才想起来一些零碎的事情。”
秦豫眼睛慢慢亮起来。
“原来你当时没晕啊,”他回忆起那段记忆,眼里有了笑,神色中也带上幸福的光彩,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对那段时光的留恋,“我记得孙叔把我们救上来时你已经晕过去了,我在水里只记得死死抱住你,都没注意你怎么样了,上岸后,你昏迷不醒,我吓得以为你出事了,哇哇大哭。”
他描述的语气很生动,南玉仿佛也看到了河边被吓坏的小男孩,跟着他噗嗤笑出声。
秦豫看向南玉:“当时我们逃走的时候谁家也不敢去,怕连累了人,只拿着我娘给的银子没头没脑地跑,我一直很惦记你,遗憾着没有和你说一声告别的话。离开后的每一天,想起你,我都担心着,担心你起床来找我玩,找不见人该多难过啊。”
南玉被他这句话勾得眼泪突然掉落。
她突然很难过,说不出缘由。可能是为了原主和他那一段两小无猜突兀折断的友情,可能是为了他这一生遭遇的种种苦难,他这样叹息着说出看似天真的一句话,却让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纯真善良的小男孩,现实剥夺了他所有的美好,让他学会了阴谋诡计、学会了谋算手段,却依旧在心底保留着最初的那份纯真美好。
看到她哭,秦豫愣了一下,竟是笑了。她眼泪滚落越多,他笑得越是开心。自从奶兄去世后,这是第一个为他而哭的人。
他掏出锦帕递到她面前,开心过后便是心疼:“别哭,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南玉接过擦了眼泪,望着他认真地说:“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
秦豫有很多想法,如果不是因为南玉,他早就借皇帝来毓秀宫的机会出头搭上皇帝那边的线,离开后宫去长安殿了,就如同当初他借南玉问罪御膳房,搭上她进了毓秀宫。
但是望着目光坚定、表示要帮他做一切的南玉,他所有的想法都说不出口,甚至很可耻的,他在这段时间里产生了惰性,竟然觉得这样和她一起生活在毓秀宫很好,他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她赏花望月,闲来荡荡秋千调调香,养着小公主,陪她玩闹识字,他帮她处理后宫的一干事宜帮她稳住后位……
直到今天,面对她坦然真诚的目光,他自惭不已——为自己放慢脚步,拖延复仇计划的行为。家仇未报,他竟然沉迷在安逸之中。
“我……”他的嗓子发紧,那些深埋心底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嗓子里挤出来,“我……我想”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不敢去看她听到自己想法后会是什么表情,快速说:“我想获得皇帝信任,接触朝堂上的事,我想为官,为我秦家正名,让我的父母不会因我而蒙羞!”
他成为了内侍,当初做决定时报着一生不入秦家祠堂的决绝,只要能复仇。但是和南玉朝夕相处,他心底的不甘被日子滋养激发。
为什么内侍就不能为官,司马迁能千古留名,他也可以为自己争取荣华富贵一世英名,他想要突破内侍的枷锁,受世人尊敬,让九泉之下的父母骄傲。
这具身体不过是个躯壳而已,纵有残缺也不能限制他的思想、他的能力、他的灵魂!他不要做奴才!他要堂堂正正地站立在天地间!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让人发笑,听到的所有人都会笑他异想天开吧,你就是个太监,你一个奴才还想翻身做个男子汉?简直笑掉大牙。
他不敢去看南玉的神情,却又期待她的反应,敢于拒绝皇帝的南玉是不一样的吧……他像等待审判的囚徒,忐忑又带着祈求宽大的心理,睁开眼看向面前的人。
对上了一双笑盈盈充满鼓励与激赏的眼睛。
南玉被他不甘命运的心声所震撼,纵然知道他未来会如何选择,但是亲眼看到他一字一句说出自己对现实的反抗,对未来的巨大野心,她依旧心灵震动。
“我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她笑着说。
秦豫动容不已,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慢慢泛红。
南玉含笑反握:“我以前叫你什么?秦哥哥?”情哥哥?感觉有点不对?
秦豫脸红了,小声说:“你叫我小哥哥,因为你说你家里有好多哥哥,都比我大,所以我是小哥哥。”
南玉从善如流,笑得像个乖巧不已的妹妹:“那么,小哥哥,你加油啊,我支持你走出自己的一片天。”
秦豫脸更红,却坚定地点头:“我会的,我会把这片天挪到你头上,让你的头顶永远晴朗无云阳光灿烂。”
南玉笑,这人犯傻了,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自己也可以做自己的天啊。但是对于还稚嫩的未来秦大人,她笑着颔首,借此给他更多的鼓励。
小陈子和皇后娘娘聊了小半天的天,聊完两人一起出门,小陈子像往常一样站在娘娘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恭敬地随侍。
皇后娘娘心情不错,笑着说要去赏花,正好小公主醒了,她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带着她一路走一路认花,时不时模仿着儿童的声音教小公主说话:“花花,这是花花,潇潇跟着母后说,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