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梁九功笑眯眯地应了:“嗻!”
另一边,太后抱着小九不撒手,董嬷嬷乐呵呵地望着,内心的忧虑尽去,正殿一片喜气洋洋。
日暮西斜之时,宜妃产子,皇上赐名胤禟的谕旨传遍了六宫。
“生了九阿哥,母子平安?”永和宫,德妃搁下了碗筷,顿觉没了胃口。
难不成,胤祺落水,对她半点也没有影响?
郭络罗氏的心,到底得冷硬成什么模样!
她冷笑一声,缓缓开口:“倒是本宫小觑了她。”
吴嬷嬷深知娘娘定然不会高兴,轻叹一声,慢慢地给她揉着太阳穴:“宁寿宫那头传来消息,五阿哥落水后,四阿哥当即要救他,被下人们拦住了,太后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万岁爷下令封了口,看样子,要等查清真相再做处罚。”
“那些奴才本就是弃子,泼油的事,查清楚又能如何?”德妃面沉如水,“本宫要的,是宜妃不能安稳产子!再不济,胤祺坏了身体,从而恨上胤禛,也是好的。”
骤然得知噩耗,又是怀胎十月,身子最为虚弱的时候,一个刺激下来,孩子保不保得住还另说。
若能一尸两命……
结果呢?母子均安,宜妃真是命大。
还有五阿哥,安然无恙,莫说高热了,连风寒也没有患上。筹划了许久的借刀杀人之计竟毫无用处,还为宜妃博得了皇上的怜惜。
瞧瞧,九阿哥一出生就得了赐名,而她的胤祚,满月了才有名字。
可想而知,九阿哥会有多么受宠!
“罢。”德妃按捺住心头的气怒,重新拾起了碗筷,若有若无地讽笑了一声:“算盘落了空,本宫倒还忍得住,殊不知还有更失望的人。”
……
储秀宫,乃赫舍里庶妃的住处,虽说她享有嫔位份例,但到底没有正式册封,只能居于偏殿。
从晌午开始,赫舍里庶妃便倚靠在窗边,不时地朝翊坤宫的方向望去,面容稚嫩,却有着端庄之态,杏眼藏着笑意,自语道:“德妃明明是亲额娘,却也下得了手。”
不过,扯进四阿哥,倒省了她很多心力,不用再费尽心思制造什么“意外”了。
她等着外头的好消息……
临近晚膳时分,赫舍里庶妃草草地用了些饭菜,便让人撤了下去。片刻后,大宫女朱钗急急地赶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念了几句,慢慢的,赫舍里庶妃眸里的光亮暗了下来。
“怎么会?”她握紧扶手,喃喃道:“她就这样好运?”
五阿哥落了水,她还能顺利生下九阿哥,皇上当即赐名胤禟!
赫舍里庶妃的指甲紧紧攥入了手心,胸口起起伏伏。
迎着朱钗担忧的眼神,她抿了一口茶,轻声问:“都告诉叔父了?他如何说的?”
“索大人斥道,主子这回冲动了。他把仁孝皇后的旧人交给您,您却贸然出手,还是对着翊坤宫,完全是多此一举。”朱钗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答,把“愚蠢”两个字给替换了。
“多此一举?如何会多此一举?!”赫舍里庶妃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叔父只忌惮皇贵妃,暗中让内务府的人做手脚……这也罢了,还想着拉拢郭络罗氏,殊不知,太子爷都快被宜妃拉拢了去!”
她是太子正经的姨母,却不得太子的亲近,可宜妃一个外人,凭什么?
更何况,皇上满心满眼都是宜妃,哪还记得她这个人!
她已许久许久没有承宠了。
万寿节,她敬献的绣有千里江山图的屏风,竟比不得宜妃随手抄写的几卷佛经,真是可笑至极。
忆起入宫之时,在御花园的惊鸿一瞥,赫舍里庶妃心里又苦又涩。
一眼误终身,皇上却宠着别的女人,叫她如何不嫉恨?
她恨极了宜妃!
朱钗低低地叫了声:“主子……”
赫舍里庶妃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道:“没有名分,光是个庶妃,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皇上何时才能想起我?”
“您是元后的妹妹,一等公之女,赫舍里家的贵女,身份摆在这儿。”朱钗绞尽脑汁地安慰她,“就是连贵妃都当得!”
贵妃?
赫舍里氏摇摇头,露出一个冷笑:“你想岔了。贵妃,绝无可能。”
她年纪小,资历太浅,因着这点,就无法与钮钴禄贵妃并列。
四妃之位已满,六嫔之位却还空缺,除非打破后宫规制,否则,她顶天了就是一个嫔位。
皇上会为她破例吗?不见得。
故而,想要什么,得自己去挣。
四妃若是成了三妃,很大的可能性,她会一举成为妃位娘娘。
恰逢宜妃怀孕,临近生产,若是出了意外……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不需要一尸两命,卧病在床就够了,随着时间流逝,谁还会记得她?到时候,郭络罗氏就能慢慢地咽了气……
可现在,诸多谋划,都付之东流了。
赫舍里庶妃闭了闭眼,转而吩咐朱钗道:“扫干净尾巴,按我说的去做。备礼,明儿再访勒贵人一遭。”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产房散去了血气,铜炉中燃起了袅袅的果香。
靠枕、被褥、亵衣,全都焕然一新,云琇醒来的时候,长睫颤了颤,觉得周身很是干爽。
下身依旧隐痛,被肚子传来的饿意掩盖了去。
只是她顾不得痛意与饿意,攥紧了锦被,虚弱地哑声问:“胤祺怎么样了?”
董嬷嬷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喜色漫上面颊,赶忙朝外间喊了一声:“娘娘醒了,快备汤水来!”
随即笑着道:“娘娘且放宽心,五阿哥无碍了!太医诊治过后,说阿哥身体健壮,既无高热,也无风寒,睡一觉便能大好。现下,五阿哥正缠着太后,要来翊坤宫看额娘和弟弟呢。”
桃花眼骤然明亮起来,云琇的心弦猛然一松,艰难地弯起唇角:“这就好,这就好……”
若是胤祺出了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即使预知了未来又如何?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得知胤祺安然无恙,云琇再也没了隐忧,此时半阖着眸,扶着董嬷嬷的手,花费了许久才倚在了靠枕上。
接过熬得浓稠的鸡汤,她轻轻抿了一口,神色不变,眼底闪过狠意:“算计本宫的,无非是德妃那几人……”
这回,她们是真真切切的,触到了自己的逆鳞。
恨她也就罢了,竟朝着小五、朝着太后的宁寿宫下手!
“良善太久了,她们便以为我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喝完一碗鸡汤,云琇擦了擦嘴,轻轻地说,“殊不知,动真格的事,本宫也半点不落于人后的。”
董嬷嬷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娘娘不去招惹她们,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独一份的圣眷摆在这儿,何时都会招人眼的。”
说罢,她的神色渐渐轻松起来:“话说回来,有万岁护着,您何需惧怕?午后皇上守了您许久,那神色焦急的哟……方才梁九功传话说,晚些时候,皇上还来看望娘娘……”
“圣眷?”云琇重复这两个字,对其余的话恍若未闻,讽笑一声,突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厌烦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斗来斗去满是算计。
彩凤仪仗,小五落水……一切一切的源头,不就因为皇上吗?!
云琇重重地搁下瓷碗,不容置疑道:“日后,她们愿怎么争便怎么争,与本宫半分关系都没有。”
经此一事,她不愿继续装下去了。
宠妃?
爱谁谁!
……
小阿哥大红色的襁褓放在最里头,早在云琇唤人的时候,胤禟动了动小手,隐隐约约有了意识。
重生的狂喜之情依旧回荡在脑海,胤禟美滋滋地竖着耳朵,听着亲亲额娘与董嬷嬷说话。
边听,边在心里边诚挚地感谢佛祖,感谢道祖,感谢长生天,感谢洋人的上帝……几家的信仰,全被他拎出来感谢了一遍。
很快,胤秌捕捉到了一丝不妙的信息。
五哥出事了?
引得额娘生产之后大动肝火,撂下如此狠话。看样子,还牵扯到了老四的额娘德妃……
呵呵,和老四扯上关系的,没一个好东西!
听到最后,胤禟大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五哥安然无恙。
可是,这不对啊!
额娘怎么会说出‘争宠与本宫无关’这样的话来?
她不是全心全意地喜欢老爷子,就算老了、容颜不在了,也不改初衷么?
前世,他怎么劝也劝不动,只能在心底惋惜,自家额娘美是美,聪明是聪明,却眼瞎得不止一点半点。
老爷子有什么好的?整一棵歪脖子树!
偏心眼偏成那样,还一代明君,真是。
得,暂且把疑惑按捺在心底。
更不对劲的来了
胤禟委屈极了,他那么大一个人,额娘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千辛万苦地生下他,结果看也不看一眼,只关心五哥的事儿。
还有董嬷嬷,老熟人了,从小看着他长大。额娘忘记了爷,难不成你也忘记了爷?!
胤禟小嘴一瘪,闭着眼哇哇大哭起来,声音穿透云霄,那叫一个响亮有力。
董嬷嬷话头一停,露出歉疚的神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瞧瞧!老奴光顾着与娘娘说话,竟忽略了小阿哥,该打,该打。”
说着,她俯身抱起胤禟,露出分外慈和的笑容,“娘娘您看,九阿哥康健极了!皇上当即赐名胤禟,老祖宗和太后欢喜得不得了,流水般地赐下赏赐……”
云琇翘了翘嘴角,接过襁褓的一霎那,胤禟的哭声就停了。
董嬷嬷惊奇不已:“娘娘,这是母子天性啊!小阿哥聪明着呢。”
细细凝视了许久,云琇哼笑一声,亲昵地点了点儿子的鼻头,“小讨债鬼,不若你五哥乖巧。”
胤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