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连职草都不知道?就是你们的马吃的草,”青年道:“每年光给你们准备草都得费去好多的工时,亏得您不是武职,不然家里的马一多,所用全堆在我们身上,我们连过年都得给你们打马草呢。”
满宝咽了咽口水,“原来还有职草这种东西啊?”
“那可不,东西可太多了,有时候大人们还会下来看,看到我们养了鸡鸭,也要分鸡蛋鸭蛋和一部分鸡鸭去,说这些鸡鸭也都是用职田养起来的。”
白二郎和白善就一起扭头看着满宝。
满宝汗颜不已,小声道:“这跟我可没关系,我现在才开始接手职田呢。”
白善便问青年,“你家在哪儿,我们能去你家看看吗?”
青年将手里的糖全吃了,觉得他们虽然也是贵人,但跟他们在雍州城里见过的贵人都有些不一样,还挺和气的,于是便毫不在意的带他们去了他家。
这些房子都是才修起来十多年,但看上去很老旧了,因为都是草混着黄泥搭建起来的,房子很低矮,整个村子除了三家外,其他人家全是茅草屋顶。
白善不算特别高,但进屋的时候都要微微弯腰才能进去,进去后发现屋里很昏暗,这才发现窗户特别的小,青年见他们看窗户,就道:“哦,窗纸坏了,那个太贵了,这会儿天又不冷,所以没糊上。”
满宝问,“你们的窗户怎么开得这么小?”
“难道还往大了开吗?冬天那么冷呢,开大了屋里的热气留不住。”
三人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后转身出去。
满宝干脆找齐一起跑来凑热闹的孩子,开始一家一户的参观过去。
满宝和白善都发现了,村里养鸡鸭的特别少,也不知道是怕被朝廷分去,还是养不起。
几人在村子里走了一圈,等他们回到里长家门口时,大人们已经说完了话,天边都出现了夕阳,显然是太阳快要下山了。
里长已经从几个儿子那里知道周满正跟着村里的孩子们四处看的事儿,他本来想拦的,但后来一想,村里也没什么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村民们就是不愿意租种他们的田地,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他们能够说动县里的衙门,让县令强摊职田。
这就是自己管理和朝廷管理的区别了,若是朝廷管理,户部给县衙里去一封文书,里长就得为这职田的事儿跑断腿。
但要是个人,那职田能不能租出去就全靠自己的本事了。
反正职田是已经交给你自己经营了,盈亏自负。
老周头看到满宝,立即上前将满宝拉到一旁,小声道:“满宝,爹刚才和里长说了一下,结果他竟然说大家都不是很乐意租咱的田,说是大家已经定了要去租一个什么方老爷的田了。”
老周头很有些愁,“我今天问了一下庄头,雍州城里人倒是挺多的,可没人愿意来种职田呀。”
“也真是怪了,这职田不也是田吗?我看那地挺好的呀,怎么大家却不愿意种呢?”
满宝道:“爹,这事儿交给我,现在天色不早了,您和娘他们先上车回去,我和里长说说话。”
“那……”
“您放心吧,天黑的没那么快,我们骑马,很快就追上你们了,而且还有大吉他们在呢。”
老周头这才同意先回去。
庄先生则叫来三人训了一场话,道:“做官的,要与民为善,但也不可过于软弱,你们长处是年纪小,脸皮薄又心地善良,短处也在于此,在谈前先定好章程,定了,底线就不要轻易更改。”
庄先生意味深长的道:“有所失就要有所得,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若有所思起来。
然后庄先生和老周头他们一起先乘车离开了。
白二郎扭头看向俩人,问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白善道:“先生让我们不要太心软,不要因为他们日子过得苦就没有底线的相让,那样会害人害己的。”
满宝道:“先生说,我要是让利给他们,那他们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或责任,这样才算有失有得。”
白二郎一脸的怀疑,“是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白善和满宝都没理他,而是齐齐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后回头面向里长。
目送老周头他们的马车离开,正笑着要送走周满三人的里长对上俩人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满宝道:“里长,不如我们和您及村民们谈一谈吧。”
里长一愣,问道:“谈什么?”
“谈佃租的事儿。”
里长脸微僵,僵笑道:“周大人,这佃租的事儿得靠自愿不是,因为您来得晚了些,先前他们已经定好了租方老爷家的地。”
才怪呢,这粮食刚收上来没多久,怎么可能就定好下家了?
而且那些孩子都说了,大人们都担心得很,所以才围在里长家门外的,他们都不想再租种职田。
满宝便在门口和里长笑道:“我不收定租,您也知道,这职田现在是我单管的,所以不干衙门的事儿了,我只要在任上,这地怎么种我都能做主。”
她道:“我不要定租,而是要四成的租子,您看怎么样?”
第1635章 考虑
四成的租子!
此话一出,里长还稳得住,一直留在附近的村民们却忍不住意动起来了,颇有一种想要开口的冲动,只是被旁边的人拦住了,大家嘈杂了一阵,然后目光炯炯的盯着满宝和里长看。
里长迟疑,问道:“四成?周大人,您要知道,要是明年再遇上今年这样的旱灾,四成,一亩地可能连一筐的谷子都没有的。”
满宝淡淡的笑道:“要是明年还是这样的旱灾,四成我也不要了,权当是为陛下分忧了。”
她对里长道:“本官是官儿,家国天下的理儿还是知道的,百姓生计艰苦,我又怎能再逼迫你们?”
她这么一说,里长便有些激动,眼眶也忍不住红起来,“这,那,这件事周大人能做主吗?要不要再与家里人谈一谈?”
“您放心,我会和家人说的,”满宝笑道:“我父母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们都懂的。”
里长跟老周头谈了一下午,可不觉得他是通情达理的人,相反,他觉得他跟村里管的部分老头也没多大区别。
不,还是有的,人家有个能干的女儿,竟然能当两个五品和六品的官儿。
不过,他看了一眼周满,再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白善。
虽然着一下午他们说的话不多,可里长还是隐约感觉出来了,这两位说话还是挺管用的,所以周满应该是可以做主的。
再看一眼周满的年纪,里长暗道:小姑娘家总是容易心软些,也难怪乎在村里走了一圈后便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于善良的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里长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和这样的人来往的,尤其善良的对象还是他的时候,他就更喜欢了。
因此里长立即满面笑容的道:“若是四成,那村民们或许愿意多耕种一份土地,毕竟大人的职田离家近,出入也方便些。”
满宝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便道:“不如我们搬了椅子来,坐下说一说?”
里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邀请几人进屋去做,又呦喝着几个儿子让他们去杀鸡。
白善谢绝了,道:“我们说完话就回家去了,天黑不好走路。”
满宝点头,指了这一片空地道:“就在这儿说吧,也让他们听一听。”
里长思考片刻,应下了,让人回屋搬了四张椅子出来,他和三人一起坐下谈话。
满宝只和白善对视一眼便道:“我不仅只收四成的租子,谷种我也出一半,麦种我出所有的,我还会想办法多买几头牛来,到时候分给大家耕用。”
里长越听眼睛越亮,立即道:“哎呀,周大人可真是菩萨心肠,我们能遇上大人真是我们三生有幸,大家还不快谢过周大人。”
村民们也越听越激动,跪下就要磕头。
满宝连忙起身要拦,见拦不住,就对里长道:“里长,先不忙道谢,我做这些也是有要求的。”
里长笑哈哈的道:“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
满宝道:“这地要怎么种,你们得听我们的。”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一静,众人瞪大了眼睛,一个农户忍不住高声问,“大人,难道这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拔草也得听您的?”
满宝笑道:“差不多吧。”
不少人便打了退堂鼓,“这,这不是胡来嘛,万一您指得不好,我们还得听您的,到时候一粒粮食都种不出来怎么办?”
“就是呀,您是大官儿,不缺吃不缺喝的,我们却是不行,一年要是没收成要饿死的。”
满宝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会尽力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的,除非天灾,不然在我的职田下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祸的。”
她道:“大家刚才也都见过我父母和兄嫂了,应当也看得出来,我家就是种地的,我们这几个也打小看着家人种地长大的,我们呢,也不是没下过地,所以你们放心,谁都有可能糟践地,就我们不可能。”
这话一处,大家越发迟疑了,既想相信她,又有点儿害怕。
他们租种土地,虽然东家或衙门偶尔会指手画脚,但其实怎么做,大部分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他们也知道农时,职田种不好,一半是因为老天爷闹干旱了,一半则是因为他们不想种,人力有限,也实在是种不好。
可现在东家只要四成的租子,要是种好了……
可要是她指挥得不对,又给种坏了,那才是要了命了。
白善道:“我们也不瞒诸位,我们从小便自己经营过农庄,对种地并不陌生,现在是中秋,在十月前,地里的小麦最好种下去,不然麦子不能在第一场雪前冒青,种子怕是就冻死了。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愿意将租子定在四成。”
他道:“我知道,职田有诸多要求,你们不仅得割职草,有时候怕是还得给户部额外提供一些布绵,日子肯定艰难,但在我们这里不会,我们在家乡经营的庄子,都不会和长工要他们自己种的桑麻,更不用说你们是佃户了。”
一个人便高声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不分我们的布绵了?”
白善笑道:“种在沟壑边上的桑麻,我们是不会分的。”
此话一出,大家大松一口气,纷纷看向里长。
里长便知道他们更心动了,其实他也心动,他迟疑了再迟疑,想到了什么,问道:“大人刚才说这麦种您来提供?”
“没错,市面上不是有一种新麦种吗,我看了一下你们收上来的麦子,似乎都没有换成新麦种。”
里长便苦笑道:“那个得花钱买,谁有那个钱呀。”
满宝不解,“可现在新麦种也并不贵了呀,就跟普通的麦种差不多一样的价,就差那么几文钱一斗。”
“我们也不买普通的麦种的,”里长道:“我们用的麦种都是自家留的。”
所以不用花钱。
满宝:……果然够省钱。
不过她也能理解,朝廷收的是定租,如果一文钱和一粒粮种都不出,都让佃农自己买的话,那个花销是不少的。
丰收时还好,要是遇上今年这样的旱灾,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满宝道:“新麦种我来想办法,到时候你们决定租种我的地了,我会分给你们的,你们今晚可以想一想,明日我过来要答复。”
满宝直接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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