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陆晏礼觉得好玩,咯咯笑起来。
上了画舫,陆行舟和宋巍坐到内舱说话。
温婉站在甲板上。
芳华见她不进去,索性止了步,等两个小家伙去一旁玩,她才看向一手扶着雕栏,一手抱着包袱的温婉,语调轻柔,“一来就见你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碰上烦心事儿了?”
温婉回过头来看着芳华,短暂的恍神过后,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里面是我亲手给晏礼做的两套衣裳,希望您别嫌弃。”
芳华有些没想到她会亲自给晏礼做衣裳,心绪翻涌,伸手接过之后,喉头微动,“婉婉有心了。”
温婉扯了扯唇,“我是照着进宝两岁时的尺寸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芳华顺手打开包袱,拿出一件来看了下,夸温婉做工精致的同时,又说:“瞧着尺寸和晏礼身上的差不多,应该是合身的。”
等把衣服重新放回包袱里,芳华又说:“你自己又得去鸿文馆又得带孩子,那么忙,怎么还想着给陆晏礼做衣裳?针线活伤眼睛,以后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就是了。”
温婉转而看向被微风吹皱的湖面,缓缓道:“我已经辍学了,没再去鸿文馆。”
芳华有些讶异,“为什么辍学?”
入鸿文馆的机会难得,一旦中途主动退出,就再也不可能进去。
“回家带孩子。”温婉说:“我想尽可能地履行自己作为生母的责任和义务。”
这话说的,让芳华不知如何接。
温婉说:“我自己就是个打小没娘的,比谁都清楚,很多东西没娘教,将来容易栽跟头。”
“……”芳华越发觉得语塞。
温婉转个身,后背靠在朱漆栏杆上,眼风扫向芳华,“险些忘了跟您道声恭喜,又添了个大胖小子。”
有些话,即便不挑明了说,芳华与她到底是亲生母女,心连着心,又如何察觉不出来那隐隐的不对劲,似乎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一直没听她管自己叫声“干娘”。
芳华抱着包袱的手,指节稍稍收紧,“婉婉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温婉对上生母的眼睛,目光显得平稳,内里却早已浪涛翻涌。
来之前,她设想过自己见到生母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铁石心肠继续佯装不知情大家一起演戏,还是痛哭流涕马上与生母相认求她再回那个家。
等真的见了人,尤其是隔得近了看清楚生母眉眼间的疲态和憔悴,温婉忽然觉得词穷。
可能天生对“母亲”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执着,即便已经不需要她时时在自己身边呵护着,温婉也说不出伤人的话。
动了动嘴唇,她问:“您可曾丢过一个女儿?”
378、我丢了个娘(2更)
陡然间听到这话,芳华面上所有的表情都像被冻住,许久没反应。
温婉并不逃避生母震撼的眼神。
问出来,她反而觉得身心放松。
放松的同时,又隐隐有着一丝丝的期待。
她无法将眼前与自己有着相似容颜的生母当成无关紧要的人,也希望对方不要无视自己,逃避自己。
周遭沉寂了将近一刻钟,芳华突然开口,“婉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温婉面色平静地说:“我丢了个母亲,她姓陆,京城人氏,二十二年前在宁州平江县下河村生下我,没等我长大,她就不见了,我因为出意外,忘了生母的模样,此后十多年,一直去给她的空坟扫墓祭奠。再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死,仍旧活着,只不过跟别人成立了新家,那个家里,没有我,我想知道她是原本就不喜欢我这个女儿,还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非要离开我。我还想知道,倘若某天见了面,她还肯不肯让我叫声娘。”
平和的声音,声声发自肺腑。
芳华心里一阵一阵揪紧,某些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婉婉,娘不是不要你,而是当年没办法带你一块儿走。”
说着,她上前几步,泛红的眼圈里,是道不尽的悔意,“都怨娘年轻时候犯下错,让你成了不能见光的孩子,这些年,是娘对不住你。”
温婉没有急着问当年的起因经过,只是看着她,“如果我不主动提及,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认我?”
“不!”芳华不住摇头,“娘不是不愿认你,而是不敢。”
“不敢?”
“我怕你接受不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娘,怕你会因此心态大崩,怕扰乱你原本平静的生活,所以一直不敢认你。”
这番话信息量有些大。
一个皇室公主,在乡下生了孩子又回京另招驸马,给人的第一印象,多半会往“荒唐”二字上联想。
尽管史料上记载的荒唐公主并不少,二嫁,三嫁,甚至是养面首。
可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触完全不一样。
得知自己是公主年少荒唐之下的产物,温婉心里像被针扎。
她再度开口,声音尽量地压抑着,“所以,我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对吗?”
没等对方开口,她又说:“你解释吧,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不被接受的存在。”
芳华想告诉她,自己从未认为她的存在多余,可眼下除了解释,别的话说再多都是徒劳。
重拾情绪,芳华转眸看向湖中被画舫带起的白色水花,将回忆追溯到很多年前。
“此事要从你外祖母那一辈说起,她在入宫前有个竹马,是陆家四郎陆丰,也就是现如今的陆老侯爷。梅陆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这桩亲事更是得了双方长辈的认可,都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