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山日初
毕竟，这一世是这一世，上辈子是上辈子，她的人生已经不同了。可是多年积攒下来的习惯，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翻盘的？
董惠莹对此欷歔，也对云鸽感到抱歉。
“云鸽……”她或许低估了自己在云鸽心中的分量。对云鸽而言，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比任何人都重。她轻轻的说：“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
云鸽有点疑惑，“你说？”
“你得知我的消息，去太行镇寻我，为何轻装简出？为何只带了寥寥数人？”
云鸽是聪明的，一点就通，她当即便道：“你也看见了，因为你那未婚夫，我把红飞他们留在这里了。”
董惠莹轻轻一叹，之后又说：“那么，之前张瑜穿着破旧的铠甲，这若只是巧合也还好说，可红飞她们也皆是如此，我能看出她们的盔甲都已经很旧很旧了。”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你不知淑君的身份，你却对他产生疑心，甚至在他趁乱逃走后，你很不放心，才将红飞留在这里。”
“张瑜曾和我说过，在去太行镇的路上，你们遇见了刺客。”
“你这般小心，这般谨慎，又是因为什么？”
董惠莹心明镜似的，云鸽她们……其实过得并不好，哪怕云鸽是盛名天下的药王谷神医，哪怕云鸽这里人手很多，可她却不敢大张旗鼓，便是因为她处境不妙。甚至于，就连寻找自己，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来……这便代表，其实云鸽她们，已是自顾不暇。
云鸽眼眶红了红，她反手握住董惠莹：“可是你要知道，我，红飞，张瑜，还有剩下的八万人。”
第586章 586：十里红妆
“我们自称亡魂，是谁的魂？是你的魂。为了你，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有牺牲又何妨？紫茴，你要知道，我宁可搭上我自己的这条命，我也绝不愿意见你被人欺负一分一毫。”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董惠莹仍然保持着理智。
“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可是我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这世上任何生命都是珍贵的，我这些日子……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而我目前有一个感悟：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任何一个选择，任何一次任性，都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而我绝不愿那样。”
云鸽沉默了，她咬着唇，低声呢喃……
“我当初离京时，真该给她下毒的……我要是给她下毒，把她毒死，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你我处境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她？”董惠莹疑惑地看向云鸽。
云鸽似是很不情愿，但纠结之后，到底还是告诉她了。“她……老八，八皇女。”
董惠莹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她忽然晕眩了一下。抚着额，她太阳穴阵阵抽痛着，一副画面忽然浮现于眼前，她仿似瞧见十里红妆，她看见一个容貌模糊不清的女人……而画面中的自己，却是满面呆滞，木着脸，孤零零的杵在京城街道上，一动不动……
可是那种悲哀，绝望，却似乎要淹没了她。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紫茴，紫茴？”云鸽按住她肩膀，轻轻摇晃她一下。
董惠莹回过神来：“我没事，就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多画面都是不连贯的，可能是我缺失了太多记忆。”
云鸽自责道：“我不该提她的。”
她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抚云鸽，云鸽却用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她，这令她迷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云鸽一叹，之后轻轻抱住她，“我只是觉得，忘了，或许也是件好事。”
她奇怪地看了云鸽一眼，对云鸽这番话有些难以理解。
深秋夜里已开始冷了，大伙决定去附近的城镇修整。
抵达城镇时，淑君穿着干净的衣服被董惠莹搀扶着下了马车。
其实他没这么娇弱，他自己一个人在山里摸爬滚打不也还是活过来了，可是……就当他娇弱好了，他喜欢被小惠照顾，喜欢小惠碰他，唯有肢体接触，肌肤相贴，才能令他稍微有些真实感，让他能说服自己……她待他一如既往，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眼瞎就嫌他厌他。
可是这般下来，他心里又有一种负罪感。
这是不对的，女尊男卑，该他服侍她才对，却因自己瞎了眼，一切都反过来了。
他这样，或许变成个负担？
逸宣朝二人走来，他见三哥身上穿了好几件衣服，少女似乎是生怕三哥冷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三哥包裹的严严实实。可也正因少女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三哥身上，反而忽略了她自己……
逸宣轻叹一声，
第587章 587：俊容布满了阴霾
“您也多穿一些，”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董惠莹身上。
淑君僵了僵，他捧起她的手，来回搓了搓，凑在嘴边呵着气，“你是不是冷了？”
董惠莹笑了下，“我没事的，没那么容易生病。”
淑君抿了一下嘴，之后徐徐的，他放开她的手。
“淑君？”
他眼睫低垂，忽然转身，自己往客栈走去。听声辩位，他知道客栈在自己左手边，却瞧不见脚下的石阶，他被绊的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这人是不是瞎？走平路都能摔跤，哈哈哈。”
客栈内，有人粗犷嘲笑着。
淑君抹了把脸，之后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没事，小惠不必处处顾着我，也多照顾自己一些。”
之后他招了招手，以为那里是逸宣所在的方位，却不知他招手的方向一个人也没有。
“逸宣，过来帮我一下。”
逸宣一叹，之后扶住三哥。三哥听见他的脚步来自另一个方向，登时身体又僵了一些。
“妻主，我来吧？”
逸宣看向董惠莹，见董惠莹一副茫然模样。
他忍不住地看了看三哥，却见三哥正黯然垂首，俊容已布满了阴郁……
兄弟二人进入客栈后，大哥梁智宸也跟了进去。
他们人多，梁董两家加在一起便有十一人，红飞等人也有二三十，但客栈房间太少。好在红飞她们粗野惯了，有个地方睡就行，最后大伙决定挤一挤。
这般下来，最后做出的决定，便是董惠莹，董娘，董二妹，云鸽，四人一间。徐文洲和小弟三念一间，梁家兄弟六人住一间。
至于剩下的几间房，则是由红飞等人一起平摊。
客栈二楼的房间中，淑君坐在凳子上，他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张桌子，之后又继续往前摸了摸，他渴了，想要喝杯水，但什么也没能摸到。
“三哥，我来。”
逸宣拿起茶壶，给淑君倒了一杯水。等他将杯子递给三哥时，却见三哥痛苦的抱住头。
“这不对，不对，不对……”
从前，是他照顾底下的弟弟们，是他照顾小惠，而现在，只因为一双眼，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剥夺了。
这不对劲，不对劲，不该这样的，这是不正常的……
逸宣见他如此，很是难过。他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按住淑君的肩膀：“三哥，你冷静点。”
“我……”他嘴唇抖了抖，之后勉强自己挤出个笑容，“我没事，我很好。”
逸宣别开脸。
“别再这么说。你究竟好不好，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但你忘了吗？妻主她医术奇妙，她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的。所以……”
所以你别再这样了，别再这么痛苦，别再这么难过，你只是暂时看不见，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淑君恍惚了一下，“是，是啊……我可以好起来的，我还是能够看见的……”
他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忽然暗哑着声音，神色飘忽地问道：
第588章 588：如果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得了连小惠都治不好的病，又或者我这次，不只是瞎了一双眼，而是没了胳膊，没了腿，截肢断臂……我，小惠，你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逸宣哑然，不知如何应对他。淑君惊觉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他不安的垂下头，“对不起……”他小声嗫嚅着，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想刺伤他们的心，但心中的灰暗缭绕不去，他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地堕落下去……
这时，一道脚步声自门外而来，淑君认出这是大哥的脚步。
“大哥……”
淑君攥了攥拳，他单手撑在桌子上，艰难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总算是好不容易地站了起来。
“淑玉，浩铭，越宁，他们呢？在哪里？我没有听见他们……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说……”
梁智宸诧异地看了淑君一眼，之后轻轻道：“你等等，四弟背着淑玉，走得慢一些，越宁去找小二拿饭菜，还没上楼，我这就去叫他们。”
淑君便这样站着，站着，站着……
逸宣想让他坐下，他很担心三哥，他总觉得三哥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对劲。既像是痛苦，又像是正在痛苦中挣扎，仿佛正拿着一把刀子，正逼着他自己，从他自己的心脏上，硬生生的剜下一块肉似的……
“逸宣……”
“在，我在这里。”逸宣扶着三哥的手臂，想借由这种触碰让三哥感觉到自己。
淑君牵强地笑了下，“这些日子……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想过，如果，如果我死在山里，永远也出不去了，至少……至少我可以放心，没有我，还有你们陪着她，不会让她太寂寞，不会让她太孤独。”
“四弟性子沉闷，五弟略微鲁莽，但他们对小惠的心是真的，而你，亦然，我知道其实你早已对她动了心……”
“以前，我不愿同任何人分享。说实话，那阵子我真的很气你们，你们对她太不公平了，她真的受了好多好多苦。可是我也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我心大，我可以不在乎，却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但是，一直到今日，我才深刻，明确的认知到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抓住淑君的手，那么用力。
“小惠，小惠……她是我们六个人的，我自私，很自私，我承认。但是，如果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其中一个走了，留下的又会有多痛？现在我只是看不见还好，但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先她而去呢？”
“帮我照顾她，帮我陪着她，别让她伤心，别让她难过，也别让她哭，别让她冷了饿了，好不好？”
梁浩铭背着淑玉站在门外，他怔愣着一张脸，而他背上的淑玉则是轻轻攒起清雅的眉宇。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不愿见孪生弟弟这般丧气。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淑君想的太远，他忧的是未来，忧的是以后。